刘英英生得其貌不扬,人又黑瘦,架着一副厚瓶底一样的眼镜,龅牙很是突出,嘴巴又大,转学来半个学期了,沉默寡言,与同学们格格不入,和班级的大部分人甚至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她准备的小组的读书内容是《三国演义》,选了“关羽败走麦城”的一段。
张玉看她拿着写满了的笔记本:“为什么,选关羽败走麦城?”
刘英英此时已经完全放松下来了,张玉一板一眼,有问必答,而同学们看到她和张玉走在一块,都忌惮地避开,竟不再叽叽咕咕地笑她。这反而让她觉得自己受到了难得的尊重。因此答道:“小时候,我陪奶奶在村里看戏,有北方的戏班子经常演这一段,奶奶特别喜欢。她说,人生在世,哪有得意一世的?即使是大英雄,大豪杰,也有亡命败走时候。做人一定要放平心态。”
说到“村里”,又怕张玉也跟其他人一样,觉得她是乡下来的,小心地看了她一眼。
张玉却只是略微不解地问道:“越剧?”。
她对于戏曲的了解不多,只限于放学路上,老旧的房子里,摇着蒲扇的大爷大妈们开放的录音机、电视录像。
她的眼睛圆而大,偏又清凌凌的,黑白分明,像汪汪水银里盛着两颗黑珍珠,看人的时候,一霎时消去了世人万般俗气。
刘英英不知怎地,心安下来,不知不觉坐得离她近了一些,小声道:“大概吧。很多戏种,有越剧,黄梅戏,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调。我们那乡下,每次有红白事,就有人家请戏班子来演,一次演好几天,请全村看。”
“红白事?唱戏?”
“你不知道吗?红事,就是有小孩出生、或者有人结婚的时候,要张灯结彩,挂红的。白事,就是有人死了,要挂白的,出殡和一系列丧仪。很多地方,包括我们那,无论是红事白事,都要唱戏。”
望着那本笔记本,刘英英说:“我奶奶去世的时候,我家里点的戏也唱了好几天......演的也是她最喜欢的败走麦城。”
她那厚厚的仿佛瓶底盖一样的眼镜上覆了一层白雾。
张玉说:“噢。我不知道,因为爸和妈在的时候,没有喜欢的戏。没有演。”
刘英英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之后,顾不得自己眼圈还是红的,慌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
同学们人人都说张玉家里一定很有钱,学生之间传遍了,都说“大侠”家里有人当大官,揍了很多人还没有被退学,连教育局都没有任何办法。还有些更不靠谱的,像说她有亲戚是外国贵族云云。也有人时不时看见有打扮得很时髦的青年男女来接她。bïmïġë.nët
他们说得煞有介事,但没有一个人说过张玉的父母竟然已经不在世了。
刘英英诚惶诚恐,张玉却摇摇头,只是递给她一张纸巾,指指她蒙着一层水雾的眼镜:“没关系。擦。”
刘英英捏着纸巾,低头擦了眼泪,又赶紧把眼镜片上的水雾擦去了,忽然说:
“他们说得不对。”
“?”
见张玉一脸疑惑,刘英英笑了。
他们说得不对,她一点都不可怕。
而且,刘英英想,自己有点理解为什么同学们虽然嘴上说“张玉可怕”,也不怎么敢靠近她,实际上却并不怕她的矛盾表现了。
这一天放学回到家的时候,爸爸也回来了。
爸爸很少回来得这么早,见刘英英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问她道:“怎么这么开心?是不是在学校交上朋友啦?”
他虽然是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但是妻子不在身边,他在工作之余,也努力地观察着女儿的状态。
自从转学到这里,女儿明显沉默了不少,而且从来没有和他谈起过学校里的事,也从来没有任何同学上门来玩。
只是提过一两次,想回老家去看妈妈。
他知道女儿不开心,但是也无法可想,他没有办法让人家都喜欢女儿,只能鼓励孩子多主动去尝试结交朋友。
谁知道这一次,女儿竟然点了点头。
刘英英说:“嗯。有个女同学,人很好。我以前听别人说她,就当真了。今天和她聊天,她人真的很好。”
刘豪松了一口气,一边准备做菜,一边问:“这个女同学叫什么名字?有空的话请人家来家里做客。”
刘英英说:“叫做张玉。”
砰。
刘英英吓了一大跳:“怎么了,爸爸?”
刘豪赶紧把那把菜刀拾起来,张玉这个名字很普通,但是他们局里档案上那位也确实姓张,他想起了档案上的那位和女儿是一所学校的,连忙问道:“是不是一个头上缠着红色的发带,手上套着金环的小姑娘?”
“嗯?爸爸你见过张玉?”
刘豪连忙打了个哈哈:“爸爸和她哥哥因为工作有过接触,因此见过她几次。”
刘英英知道爸爸的工作一向不跟家里人谈起,点点头,不再追问。只笑道:“爸爸你觉得张玉是不是人很好?”
“很好,很好,”刘豪想了想,终是说:“这倒确实是个好孩子。”
刘英英絮絮叨叨地跟爸爸聊着学校生活里,最近唯一能让她多聊几句的话题:“对吧。大家都说她家里做大官,很有钱,不跟我们说话。其实只是她句子说不好,说话反应速度比较慢,话说得少,并不是不跟我们说话......”
刘豪一边切菜,一边难得享受着和女儿交流的时刻,时不时应两句,听到这里,心里苦笑着想:人家倒不是家里做大官。人家年纪轻轻就是上校了。
菜刚刚做好,热了端上来,刘豪没吃几口,就听到手机铃声响了。
“豪啊,”手机那头传来局长的声音:“你出外勤一趟吧。”
“去哪?”
“隔壁的江西省,启明市。”
刘豪吃了一惊:“这次的文本是出现在启明市?”
启明市是他的老家。他老婆和老爹都还在老家。
局长说:“是。启明市附近出现了一个d级文本。但启明市的安全局没经验,出了问题。现在请求上级支援省级的资深者过去。省里离得最近的,省级资深者下派最多的是我们局,刚好又是你老家,你熟悉情况,所以派你带队,带其他人过去。”
顿了顿,局长又道:“你老婆不是留在老家照顾你爹吗?这次你刚好回去看看。”
听到d级文本,刘豪松了一口气,,看到坐在一边的女儿已经停止了夹菜,眼巴巴地看着他,叹道:“我知道了。我明天就出发。”
他刚刚挂断电话,刘英英就问:“爸爸,你又要出差了?”
“嗯,这次是去启明市,顺便去看看你妈妈和爷爷。”
刘英英沉默了片刻:“爸爸,什么时候去,明天我可以一起去吗?我想妈妈和爷爷......”
“不行!你好好在学校上课!”刘豪见女儿神色变了,知道自己语气大概太生硬了,连忙道:“英英,你有什么要跟妈妈说的,爸爸给你带去。”
刘英英放下筷子,嗯了一声,就再也不说话了。
启明市下属乐平县,白岙乡。
此时已是四月,人间芳菲尽。此时的白岙乡,却还桃花连绵。
一眼望去,映入眼帘的,竟看不到一座现代的建筑,百里岙乡,开遍灼灼桃花。
天空蓝得明净,而满树灿灿红云沉静开放,桃花映霞,空中飞舞着点点红絮,而地上铺着落花,空气中芬芳扑鼻。
而铺满白岙乡的桃林上,一层若隐若现的“能量罩”正笼在上方。
白岙乡的界碑处,一群穿着制服的特殊安全局的成员在外面徘徊。
为首的是副局长,他们忌惮地望着这片飘着桃花瓣,美若百里霞云的桃林,不敢踏入一步——只要跨过界碑,被花瓣沾上就算踏入文本世界了。
他们正在等待着,此前进入的人出来。
但能量罩一阵波动,扑,开了一个口子。
扑在地上的,只有一个浑身是血的资深者。
资深者脖子上有一道清晰的血线,却没有划到底,气管却已经被割破了。
一旁的急救的医护力量立刻将他抬上担架,抬进一旁的临时急救站,进行抢救。
但是资深者却痛苦万分地撑着做了一个动作。那是“快救援,危险!”的意思。
其他人全都心底一沉。
局长差点瘫在地上。
完了。一个d级文本,进去十几个人,出来的只有一个......
“小玉,你怎么了?”王勇见张玉忽然放下写作业的笔,推开窗户,望着东方,似乎在观察着什么。
张玉本想纵身跃出,唤出风火轮,想到此前特殊安全局的殷殷嘱咐,按捺下冲动,对王勇道:“哥哥,去,特殊安全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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