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漆漆,江风凛凛。
几条无灯无火的商船停在江边,在昏暗的江面上,似乎只是一个影子。
北岸,百户叶渊文隐身于暗处。
“确定这几条船是李家的?”
“大人,卑职盯了狗日的李家三天了,确定!”
这时,一队带刀的人出现在河岸上,在码头上列队战开,不时张望四周,似乎在警戒。
不多时,大队的挑夫赶来,在夜幕的笼罩下,他们挑着盐担向码头走来,有序装船。
看了约莫一刻钟,叶渊文做好标记,留下几个军户继续盯着,自己抽身而去,迅速赶往千户所。
千户所官厅,闪烁的油灯下,徐煌揉揉脸,他刚从京口赶回来,屁股还没坐热乎。
忙活了两天,徽商程璧的一万七千两尾款收到了,操江水师的千总陆镇海也见过了,人还不错。
姓陆的收了银子后,一口应下了加班巡逻的事,还特地将几艘战船调往通州附近的长江水域,只等徐煌信箭为号。
徐煌道:“李家的船头是往哪个方向?”
“往东。”叶渊文回道。
“往东?”徐煌沉吟着,脸上已现出一丝惊喜。
据他所知,朝廷为了杜绝私盐买卖和逃税漏税,专门规定淮南所产之盐一律得由运盐河运出,并在真州解捆入江。
固定的运输路路线是:泰州和通州的二十个盐场,通过串场河与运盐河联结起来,先在泰州设仓汇储,经运盐河再从泰州运抵扬州湾头,然后再从运河经真州(仪征)入江。
所有盐船入江向西溯江而上,运往江南六省,到达习惯称为“扬子四岸”的皖,赣,湘,鄂四省,乃至直达四川。
入江的前提是,凡运盐船越过泰州埧进入江都到达扬州之前,必须在白塔河关呈验具结才可放行。
现在李家的商船直接在通州码头入江,完全没有经过官方的盐运渠道,反而走了反方向,只能说明一点:他们运的是私盐!
而且不仅仅只有私盐!
徐煌冷笑不语,心中飞速算计着。
“那么多盐,他们装船起码要一夜。”
他对叶渊文道:“速去将崔武、朱盛鸿他们叫来,准备干活了!”
叶渊文应声而去。
徐煌唤来吴大有:“将本官的甲胄取来!”
......
在众人的围观下,徐煌换上了将校盔甲。
这套盔甲制作还算精良,内有绛衫,外面的罩甲对襟无袖,上面满缀鱼鳞叶甲片,胸背各有一个护心镜,便是在烛火下,也显得光芒闪闪。
下面是红色战裙,以织物制作,分为两幅,饰有金色云蟒纹样。
徐煌系上腰刀鞓(tīng)带,左右分别悬挂着腰刀和箭囊,让他整个人看上去精神无比。
看着几位心腹陆续到来,徐煌将系着红缨的铁盔戴在头上,说道:“秦桓鸣呢?”
“不清楚,一整天没看到了,前天晚上还一起喝酒的。”崔武回道。
铁盔盔顶的三面红色月纹盔旗甩动,徐煌皱眉喝道:“不见了?”
没想到关键时刻,秦桓鸣突然没,消失的无影无踪!
朱盛鸿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他不会去告密了吧!”
吴大有顿时紧张起来:“那秦桓鸣不会是罗体仁安插在我们中的狗腿子吧?”
几人心中大动,平时那家伙天天跟大伙混在一起,今天有行动,他却没了,很有可能真是罗体仁的人!
“我想不会!”
徐煌说道:“他要是罗体仁安插的奸细,姓罗的就会对咱们的情况一清二楚,不会轻易派家丁来自取其辱的。”
打死他也不相信,罗体仁有这脑子!
这时,杨大库忽然道:“大人,我看这个秦桓鸣怕是有些来头。”
“什么来头?”徐煌心中一凛,杨大库的眼光十分毒辣,他是见识过的。
“不好说。”
杨大库皱眉道:“大家都知道,卫所兵都是些窝囊废,上阵打仗的本事没有,溜须拍马个个都是人精,见了上官的就像老鼠见了猫,哪里还敢顶嘴,可这个秦桓鸣竟敢屡次顶撞大人,胆子也忒大了!”
吴大有顿时不乐意了,道:“表哥,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溜须拍马?那是我们表达对大人的敬重之情!”
“你们这对老表就甭打嘴炮了!”朱盛鸿站出来道:“我觉得啊,这个秦桓鸣一定有后台!”
“什么后台?”徐煌惊问。
自从认识了秦桓鸣,他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现在终于想起来了
秦桓鸣的眼神里,总有一种居高临下的阴鸷,不正常的那种,让人心头发寒。
是啊,这厮要不是有后台,谁他妈的吃饱了没事干跟上官顶嘴,脑袋丢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又不是主角!
“莫非是毕大人的人?”杨大库说道。
在扬州卫中,指挥使毕温的眼线极多,这是公开的秘密。
“我看不像。”
吴大有擅长察言观色,看人也有些门道,他说道:“那家伙盛气凌人的,弄不好是南京勋贵那边的人,莫非是魏国公家的......”
作为同宗,徐煌对魏国公并不陌生。
魏国公徐弘基是中山王徐达的第十四世孙,万历年间就袭封了魏国公,加太傅,并担任南京守备,领中军都督府,掌节制南直隶诸卫所,及南京留守、防护事务......bïmïġë.nët
可以说,魏国公徐弘基是整个南直隶最有权势的人!
不过,这些都跟徐煌没关系,一般家庭三代就不亲近,何况隔了十几代!
“胡说,魏国公的人怎么跑我们扬州来了?我看,弄不好是锦衣卫的人!”朱盛鸿说道。
崔武反驳道:“锦衣卫都是皇帝身边的人,应该在北京看诏狱抬龙辇,不可能来咱们扬州的!”
徐煌不耐烦起来:“算了算了,先不管他,都去招呼人马,按计划行事!”
在他看来,秦桓鸣不可能是锦衣卫,崇祯皇帝早把锦衣卫监察百官的职权给取消了,又怎会到处安插眼线呢?
此时,徐煌对秦桓鸣的后台并不感兴趣,反倒是担心今晚的行动。
目前万事俱备,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便是横生枝节,他也要强力执行,大不了来硬的!
正说着,叶渊文急匆匆跑了回来:“找到了!这个狗日的秦桓鸣,居然睡在马棚里!”
秦桓鸣被拖了过来,他仍是一脸络腮胡子,只是缝头垢面,一头乱发遮盖了半个脸,浑身上下发出一股马粪味。
“秦桓鸣,你这两日去哪了?”徐煌盯着他。
朱盛鸿喝道:“说!你小子是不是去给罗扒皮报信去了?”
秦桓鸣头一昂:“老子喝大了,在马棚里睡了一天,什么也没干!”
“放屁!老子信你个鬼!”
朱盛鸿一撸袖子,上上下下把秦桓鸣摸了个遍。
秦桓鸣身板高大强壮,膀阔腰圆,只穿着一身单薄的麻衣,身上什么都没有。
朱盛鸿搜身间,一脸嫌弃地道:“你他娘的泡马尿里了?怎么身上湿乎乎的?”
话音刚落,秦桓鸣打出一个饱嗝来,喷出一股浓烈的马料味。
朱盛鸿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你个王八蛋!身为堂堂百户,竟敢躲在马棚吃马料,你他娘的把咱们宣武营的脸丢尽了!”
闻着浓烈的马料味,徐煌眉头微皱,喝道:“别废话了,办正事要紧,速去点兵集合!”
“是!”众人轰然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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