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了机会还远远不够,寒门子弟身家缺的缺得何止于一个机会呢。
且不说一路上汴梁打尖住店的盘缠,再有采买历年相关的卷目书册,以及各个书孰里先生押题卷,做人情的,这些都是一笔不少而必须的出入。
饶是如此,也有很多的寒门子弟跟钱庄压字据借银子使,一来二去,效仿借的人太多了。
很快要想往钱庄借银子使的门槛就高了,不仅需要借据担保人,还需要有身家的借据担保人。
邹家就是魏晗穷途末路时找上去的众多的寒门子弟之一。
邹家主早年也是寒门混迹出身的,颇识得一些文章笔墨,只可惜没钱,不得不混迹商场。
幸好他在布庄这一块还算是有眼力见,也是混的时机好,很快就发迹混出头了,挤身布庄大流,占据龙头。
外人都说邹家主会赏识人,找他帮忙,可成。
邹家主没有见找上门来的寒门子弟,他帮忙也是投商资,日后要回报的,当然要看你值不值得投。
邹家主让汴梁最当红的书孰先生,暗地里出了一张类似于秋试差不多难度的题卷,让这些上门要他帮忙的寒门子弟做答。
最后再由他和书孰先生过目。
除了几位可投的寒门子弟,魏晗更是拔尖选出来的翘楚。
邹家主没有给他当借据担保人,反而帮他当女婿培养,只是没有明说,但那层意思已经给到了魏晗。
魏晗性子淡泊,对于自己的姻亲嫁娶,他没有太多的感触。
邹家能看上他,不嫌弃他是他的荣幸,就说他就算高中,榜上有名,将来也未必能娶得邹家小姐这样的做妻子,他默认应了。
有了邹家助力,魏晗如虎添翼,他很努力,邹家主看他刻苦,也很满意。
没等魏晗高中,就让邹家小姐跟魏晗见面。
对于家里安排的姻亲,邹骊很不满意,刚跟魏晗见面时没有给他好脸,并直言告诉魏晗,她一辈子都看不上魏晗,不会给魏晗当妻子,她已经有了想要许诺一生的人。
对此魏晗很无措,不知道说什么。
毕竟在邹家发起的这场关系里,他并没有做主的权利。
若是他和邹骊的姻亲泡汤了,他得到的书孰先生的指导,以及一切得到的殊荣,可能都会随之泡汤。
面对如此不待见他的邹家小姐,没等魏晗想出对策,邹家小姐就先发了话。
她和心上人的事情还需要魏晗来打掩护,只要魏晗乖乖听话,她们可以各取所需,待到魏晗高中,她会亲自跟跟邹家主说,取消跟魏晗的姻亲。
魏晗同意了。
自那以后,表面上魏晗是跟邹骊见面,实则上,她从前门进后门溜。
再到魏晗高中新科进士,回去后给邹家送了不少礼,后头就一直在汴梁忙着,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再见到邹骊了。
倒是收到过几封邹骊寄送过来的信笺,内容官方且场面,怎么看怎么不情愿,用脚趾头想,魏晗都知道肯定是邹家主或者邹夫人让她写的。
眼下不知道邹小姐能不能解除姻亲,怕她那头不成,魏晗就想借着和督司舍妹大人的亲事,解除和邹家的亲事。
谁知道,就在他要和怀乐见面的那日,邹骊突然传来了信,让魏晗去见她,她有了身孕!吓得魏晗急得六神无主,什么都忘了。
他去见了,邹骊不知怎么的,反悔了,她要让魏晗当大头爹,娶她。
魏晗怎么愿意,他怕刺激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致很是激动的邹骊,只能先将她安抚下来。
魏晗那头才应付好,才想起来这头。
他叫人私下去查,才发现督司大人的妹妹,似乎也是有心上人的,看起来....也是想找他当个由头。
既然督司大人妹妹自己那头应付得好,魏晗情愿当个没耳朵没眼睛的掩护工具。
谁知道邹骊死了。
魏晗可不敢再有什么隐瞒了,一五一十交代个干干净净,前半段梁怀惔一点都不感兴趣。
后半截听到魏晗腾升起来的利用之心,以及她从来没有和怀乐见过面,真是把梁怀惔劈得外焦里雷。
他大发雷霆,给魏晗治了一个欺上瞒下的罪名,直接扒官服,给关了起来,不准任何人探望,也不准好吃好喝伺候。
梁怀惔刚要着人去查,去查的人都没有踏出刑房的门,梁怀惔就知道私下跟怀乐见面的人是谁了。
傅忱,呼之欲出的答案。
除了他谁能有这么通天将这件事情瞒得滴水不漏,再或者,谁能有这样大的胆子,蒙骗到他的头上。
况且,在怀乐身边的狗腿子,不正是傅忱的心腹,和怀乐私会的这个人不是魏晗,他一定会过来通传。
连他那边都没气了,屁不吭一声,不是傅忱那只狗,还能有谁!
怒火简直冲天。
手下人查到傅忱的位置,梁怀惔扯了鞭子就冲过来了。
他果然二次骗走了阿囡,她以前避傅忱如虎,如今呢,竟然帮他说话,还挡在他的前面,拦人。
“你来真...”
傅忱话音未落,梁怀惔的鞭子势如破竹打了过来,要不是傅忱躲得快,一边脸都要被他抽烂。
梁怀惔丝毫不讲君臣关系,更别说什么情面,傅忱脸上还漾着浅笑,丝毫不见求饶。
鞭子带起来的风把练场里面的东西全都给收拾了打得稀啪烂,怀乐抱着闲闲赶到时,听着里面传出来的霹雳声,吓得打冷颤。
哥哥发了好大的火。
有一些搁着兵器被打碎的架子屑,直接飞过练场的门墙,飞出去,怀乐看着从天而降吓得都忘了躲,抱着怀里的闲闲,还是暗桩飞扑下来,用后背挡住了木屑。
“主子小心。”
怀乐叫人砸了门终于出来了,见到他,急得慌忙,她记得暗桩的功夫也是不错的,“你快进去阻止他们。”
暗桩跪下道不敢。
里头是不可避免的,何况,这打了指不定就好了。
“你不去,你送我进去成吗?”
暗桩还是摇头,怀乐退而求其次,“那你能不能让我看看里头的情况?”
这倒是能办,暗桩给怀乐带上了校场一旁的二院阁楼,那地方从上往下可以将校场的情景尽收眼底。
只是这边说话,校场里面的人听不见。
鞭风凌厉,傅忱躲来躲去,也不敢真的躲太过,终归是要挨抽的,他看着情况躲,让梁怀惔鞭子尖儿带了好几下。
衣衫破损,还见了血。
怀乐急得跺脚,忍不住喊,“哥哥!”
哥哥说好了不杀他,这架势,傅忱待会没力气躲,就会被他抽死了。
“哥哥!”
怀乐把闲闲递给暗桩,撕扯着嗓子喊,“哥哥!你不要拿鞭子抽他了!”
“会把他打死的!”
梁怀惔听到了怀乐的声音,眼尾风扫到了她往下喊的身影,傅忱也往上看,他眉头皱起。
阁楼很高,怀乐半边身子都往下够,看着长发垂落,衣带飘飘,感觉她下一刻就要掉下去了。
傅忱的心头一震,提到了嗓子眼,神都被勾走了大半,他叫她,“梁怀乐,危险!”
思绪都被阁楼上的女人分走了,哪里还顾得躲。
梁怀惔咬牙用尽挥出最后两鞭,一下打到了傅忱的手臂上,抽得他皮开肉绽。
另一下直接缠住了他的脖子。
再一拽,傅忱就被他抽倒了,在地上翻了好几个滚,撞到了墙上,呕出一口血。
“哥哥!”
梁怀惔也是气。
怀乐在叫他,也不是担心他,是在为傅忱求饶说话。
他一个虎扑上去提着傅忱的领子,把傅忱拽起来,捏紧拳头往死里揍他,傅忱两手遮住脸。
“哥,别打脸。”
他不叫还好,梁怀惔呸,“谁是你哥!”
话是这么说,一拳打下去挨近傅忱的脸,停住了,使劲往傅忱的身上狂揍,揍得他疼得眉头紧锁,直接蜷了起来。
下手真是不留情。
傅忱抬了一只手,指着暗桩。
暗桩立马懂了,上前让怀乐回来,不让她靠近阁楼那一截。
怀乐倒退,傅忱见她没有掉下来的风险,挨揍都挨得特别的心安理得。
认命挨揍。
梁怀惔打累了,看到傅忱衣襟口后背上露出来的,先前替他扛火药被砸出来的伤,他沾了血的拳头砸在空中停了下来。
傅忱浑身都疼,居然还能在这个关头咧嘴笑。
“消气了?”
梁怀惔停下来的拳头又下去了,径直揍到了傅忱的嘴角那一块,打得他立马就尝到腥甜,带了一口血。
梁怀惔起身,站立。
他看向二院的阁楼,见到怀乐望着傅忱担心的神色,对上他时泪眼朦胧的眼睛。
她眼里是不是没有他这个哥哥了?
梁怀惔寒着脸往外走。
怀乐匆匆跑下来,到校场时,他已经没有了身影。
看着两头地方,傅忱伤得很重,怀乐最终进了校场把傅忱带出来,请郎中。
看他血肉模糊地躺在榻上,仿佛又回到了两人在偏殿的时候,怀乐见他流血,眼泪就忍不住失控,啪嗒啪嗒往下掉。
郎中给他擦伤口,端出去好几盆血水,肋骨断了好几根。
身上包扎好了,俊俏漂亮的脸上还挂着彩,尤其是唇角那一块已经乌青了。
怀乐看着他,“哥哥打你,你怎么不躲?”
“先前不是躲得好好的吗?见我来了你就故意的是不是!”
他明明可以打得过哥哥。
傅忱握住怀乐的手,“不是.....”他一开口说话,嘴角就扯着伤口疼。
“我只是害怕...”
怀乐声音软软的,吸着红透了的鼻子,“害怕什么?”
傅忱抬手给她擦眼泪,看着她的脸蛋,“怎么总是这样爱哭?”
怀乐在为他流泪,语气却很呛人。
“你不要管我。”
傅忱的话又绕了回来,“那不成,我不管你我难受。”
“你怎么不躲?”
“我拐了你哥哥的妹妹,他心里憋着气,总要让他打回来,气出了,他就会好了。”
“何况,你哥哥这回,手下留情了,就是看着凶了点,实际上,他也没怎么下手。”
可是流了那么多血,怀乐以为傅忱只是在安慰他,“真的吗?”
“真的。”
“我不是在为你哥哥说话,只是在讲事实。”
梁怀惔的确没有狠下死手,傅忱挨过他不少捶打,他知道梁怀惔真正下死手是什么模样,这会他真的手下留情了。
傅忱撑着手要起来,怀乐又给他按下去。
“郎中说,你需要好好养。”
这点伤,傅忱不以为意,得到怀乐的心疼,他觉得受得无比值得,听话乖乖躺下,正打算再跟她多说几句体己话,好好增进感情。
外头女婢子进来传话。
“姑娘,督司大人请您过去正堂。”
怀乐转过身,“哥哥回来了?”刚刚出去了,傅忱安置好了,怀乐正打算起身去找梁怀惔,跟他道歉,都怪她。
谁知道哥哥半道又给折回来了。
“大人回来了。”
“好,我马上过去。”
怀乐擦干净眼泪,“你好好休息。”
傅忱不舍看着她,“你待会会过来吗?”
怀乐犹豫片刻,点点头,“嗯。”
“好。”傅忱安心了,“那你不要忘记。”
他真怕梁怀惔把他这段时日所做的努力全都击垮,因为梁怀惔在怀乐心里的分量很重,她很听梁怀惔的话。
对上梁怀惔,傅忱很没有底。
正堂内,梁怀惔坐了有一会。
他很气的出了门,骑着快马绕了一圈,最终还是放心不下,逃避怎么都不是一个法子,自己跑静了,他才回来。
怀乐洗把脸过来,桌上的茶晾得正好,恰是可以喝的时候。
“哥哥....”
怀乐小心在对面坐下,犯了错也不敢大声,低着头,准备乖乖地认罚,她把手伸过去,掌心露给梁怀惔。
“都是怀乐的不是,不该隐瞒,惹了哥哥气,哥哥打吧。”
梁怀惔看着她的手,扬起了手,怀乐下意识躲避闭上了眼睛。
长叹了一声。
“..........”
没有打她,最终只是把晾好的茶盏放到了她的手上,怀乐感受到茶盏的底圈,她睁开了眼睛。
哥哥的脸色没有那么难看了。
梁怀惔自己嘬了一口茶。
静了一息,才问。
“多久了?”
怀乐手指打磨着茶沿的墨蓝色串枝花纹,“上次在戏园子。”
梁怀惔闻言,讥笑出声,戏园子,正好和魏晗说的时日对上了。
还是他亲手送了怀乐去的。
这是他亲手将他自己的妹妹送到了傅忱的手上?
“怎么...不告诉哥哥?”
怀乐咬紧了唇,不敢吭气,“......”
茶沿盏上的花瓷纹都快被她给扣下来,眼睫毛不住地眨啊眨。
梁怀惔单刀直入,直言肯定,“你喜欢上他了。”
怀乐猛抬头,“........”
像是被人抓到了把柄,戳中了心事,她却怕被责备,惹得他不快,不敢承认,“不...不是的。”
“哥哥一定要给我择夫,我只是不想择夫。”
梁怀惔哦,“不想择夫,所以那个人就可以是傅忱。”
“不是....”
梁怀惔很少这么跟怀乐说话,质问式的,“不是,不是的话,为什么不能是魏晗,不能是阿央,不能是旁人,非是傅忱。”
怀乐停了话头,“.........”
“哥哥......”
梁怀惔接着道,“哥哥那日在湖头办案子,底下人去查,在周围查到了两个人的脚印子,两个可疑的人是你和傅忱的吧。”www.bïmïġë.nët
怀乐睁着眼,一切都明了,不必逼供,她的眼神已经出卖了她。
“还有,你送给哥哥的饭菜,是望春楼,也是他翻墙送进来的。”
蛛丝马迹越翻越多,“那日哥哥来寻你,坐下的石凳觉得温热,是因为傅忱来过,他刚走不远。”
怀乐没说话,但全都利落默认了。
“他见过闲闲了?”
没仔细看过正脸,可怀乐见也是见过了。
“........”
怀乐憋得眼睛红,她才止住没有多久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梁怀惔看着她哭,又忍不住怪起自己来。
他想让怀乐别哭,却也气她。
怀乐搁下茶盏,一下扑到梁怀惔的怀里,“哥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打阿囡吧。”
说罢,哽咽着大哭起来。
梁怀惔就是再恼,面对她的眼泪花子,真是天生收服他的利器,心肠软得一塌糊涂。
他又叹气,手掌抚着怀乐的后背,一下下轻轻拍着她。
“傻妹妹,哥哥怎么舍得下手打你。”
“哥哥生气。”
梁怀惔冷哼,无奈,“你骗哥哥,还不允许哥哥生气了。”
“我不是故意的。”
“是,你没有错,都是那个王八羔子的错。”
哄得怀乐不哭了。
坐了回去,梁怀惔手指敲打着桌面,才问她,“阿囡,你喜欢傅忱的,对吗?”
怀乐抽抽噎噎,点了一下头,又像拨浪鼓一样摇头。
“不喜欢。”
梁怀惔盯着她,知道她喜欢上了,否认只是怕他生气。
他难免正声气,“阿囡。”
“你和傅忱之间的事,旁人说不清。”
“哥哥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重蹈复辙,先前让你择夫的事情,哥哥考虑欠佳....”
要不是逼得太狠,也不会让傅忱钻了空子。
可如今,怀乐对他生了感情。
难不成要他生生掐断,看着怀乐终日以泪洗面?
“如今,你不要考虑哥哥,也不要考虑闲闲,什么都不要考虑,只顺着你的心,你心里最真诚的想法。”
“哥哥只要你一句话。”
“跟傅忱,你真的想好了吗?”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怀乐更新,第 97 章 第97章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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