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猛对李放道:“阎行势众。而我军合上邽、冀城之兵,不过万人,恐非阎行之敌,为之奈何?”
之前没考虑到宋建及陇西三羌参与,这一下子让阎行多了一万多兵,加上陆陆续续有羌氐加入,阎行军队数量从三万增加到五万,实力几乎翻倍。
原先阎行三万兵,若全力攻冀城,分兵少则难以应对上邽的凉州兵突袭。若多分兵应对凉州兵,分散兵力后便很难攻下冀城,甚至无法抵挡冀城郡兵出城袭击。
顾头则不能顾尾,难以两全,形势对阎行不利。
如今他兵力激增,完全可以双管齐下,西攻东拒,将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面对这种突发的不利局面,李放也没了太好的主意。自收到冀城告急文书后,他夜不能寐,一直苦苦思索,熬得两眼通红,神情憔悴。
张猛试探着道:“闻田将军有兵三万在东,能派遣一军间行西上,以救冀城否?”
李放道:“有成公英、杨秋、韩续阻路,田将军麾下将士恐难通过,即使能过,自潼关至冀城,道路崎岖,何止千里,又如何能及时赶得到?”
张猛又道:“韩续在长安之西,长安北有杨秋、东有成公英,加上本身戍兵,合计不过四五万人。田将军若能奇袭破之,行围魏救赵之计,或能救得汉阳。”
李放道:“某与张牧此计恰有小同,在举兵东下陈仓时,已派人间行至潼关见田将军,陈述此计。然此计即使可行,同样远水难解近渴。”
田豫在见到李放使者之前,就已行此计,调吕布至,并派人送口信给李放,可惜由于道路悬远,田豫使者尚未到达上邽。
在张猛、李放众人议论之时,吕布已经到了函谷关。
张猛建议道:“若田将军有计可搅乱关中,则我军越靠近关中,越安全。或者可请汉阳郡兵突围至上邽。
若关中混乱,韩续亦会东归,我军可堵塞渭水河谷,重新东下袭占陈仓。
渭水河谷狭窄,阎行即使军队再多,也无用武之地,只能被隔在汉阳,徒唤奈何。”
李放听出张猛有放弃冀城之意,反对道:“此计不可。郡兵家属皆在城中,怎肯弃城东下?
即使弃城,士气必一落千丈,又如何能冲破阎行重重围困?
三四千郡兵,能突围而出一两千人,已是侥天之幸。
而冀城若破,其余士民皆为羌氐刀下之鬼矣!”
张猛摊手道:“这不可,那又不可?君有何计?”
李放语塞。
凌充巡视军队回来,听了张猛、李放的争执,沉声道:“这又何难?狭路相逢,勇者胜。直前击之即可。”
张猛道:“阎行大营扎在大路之中,若攻其营,于我军大不利。”
凌充道:“那就宣称绕行前往冀城,引阎行出营。”
张猛道:“野战,我军亦寡不敌众。”
凌充道:“胜负岂仅看兵多兵少?大势、人心、士气,皆是变数。阎行所率乃羌氐胡虏、乌合之众,如何能当我正义之师?某请先击,不破阎行,绝不回返!”
李放也下定决心,对张猛道:“子任此言乃是正理。
千般计谋,万种谋划,终须落脚在死斗之上。
忠义之心,杀身之志,我等不敢或缺。
青史留名姓,生死等浮云。唯有一战而已。”
张猛不能屈,只得同意。
凉州兵除了组织精壮千人守城之外,悉军而出。
先是大张旗鼓,声称沿着渭水河谷从望恒西上,实走南路,绕至冀城南部。
凌充率黄华、张序部为先锋,张猛、李放率周烈部为后继。
阎行闻凉州兵从上邽出击,先是大喜,然后心中狐疑:“区区数千兵,竟敢与我数万大军野战,其中是否有诈?两路行进,到底哪路是实,哪路是虚?”
反正兵多,索性两路皆派兵阻击。
从上邽至冀城不到百里。
凌充等走到四十多里时,斥候回报从南边西县方向来了一彪人马。
凌充命准备战斗。
第二拨斥候回报:“是敌非友。”
那彪人马走近,约有一千多人,皆是精壮。领头之人上前,自称赵昂。
凌充一喜。这赵昂乃是汉阳赵氏族长之子,在汉阳名声极响,与姜叙、杨阜等齐名。
赵氏在西县外建有赵氏坞,易守难攻。阎行着急进攻冀城,就没特意去围攻。其余羌氐散兵有攻赵氏坞者,反为赵昂所败。
赵昂见阎行势力越来越大,担心冀城陷落,赵氏坞也难独存,遂说服其父,率赵氏部曲精锐千余人北上,欲先去上邽与凉州兵汇合。
李放见了赵昂,落落一伟丈夫,盛赞他道:“他人皆南,君独北上。时局危殆,方见气节。君之忠义,可昭日月。”
赵昂谢道:“不敢当君谬赞。保境安民,昂之素志。羌氐乱郡,若不讨之,心中岂安?”
于是合兵一处,继续西上。
次日傍晚,斥候报告,敌军冀城之南五里列阵,营帐连绵,不下万人。距此约有十里。
凉州兵扎营。
凌充安排轮值,防备敌兵夜袭。
一夜无事。
次日凌晨,凉州兵吃过早餐,继续前行。
阎行接到报告,南路似是张猛主力。但再将北路兵调来,已来不及,反正南大营有兵一万,足以拒敌。就算南大营作战不利,冀城之下尚有军队三万,完全可以抽调万人驰援南大营。
南大营以武都、陇西氐兵为主,主将杨腾,副将窦钟。
杨腾与窦钟商议道:“若趁张猛赶路疲惫、立足未稳之时,率兵迎击之,必可获胜。”
窦钟则道:“不如坚守为上,待张猛攻营受挫,再行反击。届时阎将军之援兵也可及时赶到,一起出战,可收全功。”
两人争论一会,最终采取窦钟之策,先行守营。
李放道:“敌将拥兵万余,却不敢出击,足见其怯。虽有营栅为依,然氐胡粗疏,营盘不固,漏洞百出,更易为我军所破。”命将此言向各级将士梯次传达。
凉州兵上下闻此,皆振奋。
赵昂也对其部曲道:“闻冀城孙、邓频繁出击,屡破羌氐,故羌氐虽众,却心怀畏惧,不敢出战。
我军将士,斗志昂扬,必破羌氐。
即有小挫,也可杀入城中,与守兵汇合。
届时城中守兵万余,非有大军十万,绝难攻破。
况东汉天子麾下猛将如云,谋士如雨,岂会坐视冀城覆灭?
只要冀城上下一心、坚守待援,必有兵来救。”
赵氏部曲也去了忐忑,信心大增。
凉州兵和赵氏部曲于中午之前到达南大营外。
凌充命令稍事休息,检查装备和武器,立即投入战斗。
南大营距离冀城过近,虽道路不够宽阔,作战兵力很难直接投入,但若阎行后续兵力到达,敌阵将更加厚实,凉州兵就别想能凿穿敌阵、进入冀城了。
战鼓响起。
凌充指挥士兵前进。
氐兵军营不太合格,外无壕沟,内无防火,营中间所建望楼过于靠前,很容易遭到打击。
若非风向不利,完全可以用火攻,一举破之。
现在只能硬攻了。
见凉州兵逼近,杨腾下令放箭。
氐兵纷纷张弓射箭。
凌充就在前阵之中,左手持盾,右腋挟矛,见箭矢飞来,大吼道:“举盾!”
凉州兵停住脚步,蹲下身子,举盾猬集在一起。
箭矢如雨点般落下。
大多数箭矢无功,但也有上百人被射中,半数左右丧失战斗力,其余士兵未中要害,还可以继续作战。
凌充吼道:“冲!”
凉州兵再次站起身来,向前飞奔。
杨腾再次下令放箭。
然而凉州兵就在眼前,不少氐兵忙着放下弓箭取长矛,这次射出的箭矢比第一轮少了足有一半。
凌充命左右将大旗向前一倾,身后中军射出一阵箭雨,将正在凝神准备接战的氐兵射翻了一大片。
凌充大吼道:“杀!”
盾矛兵发出嘶吼:“杀!”
吼声如雷,震耳欲聋。
长矛齐出,将站在稀疏营栅后的氐兵刺倒在地。
以伤换伤,以命搏命。
氐兵前排倒下,后面由于遭遇箭矢射击,出现断层,居然一时没能跟上来。这更造成氐兵前阵薄弱。
营栅宛如纸糊一般,被凉州兵推倒在地。
窦钟忙指挥氐兵向前,但营内帐篷凌乱,氐兵三三两两涌上,根本无法成建制地大队增援,宛如添油战术,非但没有将凉州兵赶出营外,反而被逼得步步后退。
氐兵习惯一拥而上,这营栅设施较多,遍地障碍,大不利于氐兵发挥战力。
杨腾向窦钟怒道:“汝非要守营,反而困住我等手脚了!”
窦钟也大悔失计,但嘴硬不肯认错:“此跟守营无关,是汝前军作战不利之故!”
凌充轻蔑地道:“此营错漏百出,虽有万众,其战力发挥不足五成,如何是我军之敌?”
身先士卒,奋勇冲杀。
掌旗勇士紧紧跟随在凌充身侧。
赵昂在后看到凌字大旗如毫无阻碍般在氐营中深入,越来越往后,惊于凌充之勇,也大吼道:“众儿郎!随我杀!”飞扑入氐营。
赵氏部曲见主人冲杀在前,深恐有失,也纷纷鼓勇向前。
中军的李放,后军的张猛,看到胜机出现,忙指挥众将士奋勇杀入氐营。
氐营大乱。
杨腾大叫道:“事不可为,速速弃营退往冀城!”
窦钟不肯放弃,守营是他出的主意,如今他麾下氐兵损失不小,如果再弃了营盘,狼狈逃走,阎行说不定会拿他行军法祭旗。
窦钟叫道:“阎将军曾让我等抵御片刻,大军不时便到。届时一定可以转败为胜!”
他话音未落,亲兵大叫道:“渠帅,援兵来了!”
窦钟忙转头向北看去,黑压压的援兵已露出身影,正向这边疾驰。
最前面是大队骑兵,腾起漫天烟尘。
杨腾也看到援兵身影,叫道:“那就守下去!”
率领氐兵守在大营北部,与凌充死战,不肯后退。
凌充也看到敌人援兵将至,知道不将氐兵赶出大营,等到敌兵杀入,必然是大败的下场,高呼道:“今日之事,有死而已!”
从旗兵手中夺过凌字大旗,擎旗直取杨腾。
杨腾狞笑道:“来得好!”挺矛相迎。
他也是族中勇士,自负气力,不惧斗将。
两人相向飞扑,瞬间接近。www.bïmïġë.nët
眼看大旗和长矛就要撞击在一起,凌充左手一扬,一道寒光飞射而出。
杨腾惨叫半声,摔落在地。
咽喉正中插了一柄短戟,戟尖从后颈透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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