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注视下,他此时正裹着一条白浴巾,躺在他那大得可以同时进入四五个人的圆形浴池里泡着呢。
他枕着防水的软枕,戴着墨镜,仰头望着正拿着刷子给自己洗澡的她,忽然他说:“我还以为在这个角度下的你会很丑呢,没想到还是依然很美呀。”
她瞥了他一眼,并举起手中的刷子,诈唬着好像随时要给他一下一样。
不过诈唬就是诈唬,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是真的,她又怎么真的舍得打自己心爱的丈夫呢。
“某人下次夸人前请先搞清楚状况好不好,这张脸可是纯子小姐的脸,所以你现在是在夸她好看么?”她放下手中的刷子,用盛水的大勺子从一旁的木制水桶里盛了一勺水打湿了他的头发,一边单手熟练地从瓶子里打出了洗发水,一边将勺子放回了桶中,“虽然你戴着墨镜,不过我还是建议你闭上眼睛,不然万一一会打泡泡的时候不小心把泡沫弄进你眼睛里我可不管。”
“说出来你一定不相信,我今天居然差点栽在几个三十岁都不到的小毛孩子手里……不过仔细想想,二十九年前那个同样作为检察官的我,或许比这群孩子还要更加“讨厌”一点吧?”
“洗头呢,别乱动。”
“真没面子,明明是上一任法务大臣的渎职过失,结果居然是我来替他被那群咄咄逼人的小年轻逼问。某些时候,这群年轻气盛的检察官们,竟比手持新型单兵武器的士兵还要具有“杀伤力”呢。”
“你也不是第一天当公务员了,对此应该早有觉悟跟心理准备了才对。好了好了~闭上眼睛不要再想了,乖乖的,等洗完澡换好衣服,箫箫姐就陪你一起去哥哥家看嫂子去喽。”
“你……咳,你这是哄小孩么?”
“你可不就是个小孩么。”
“说起哥哥,我记得你不是也有一位哥哥的么?可作为未来人的你,为何这么多年来都找寻不到他的踪迹呢,难道人真会凭空消失了不成。”
她叹了一口气道:“我的确来自未来,可是且不论我的未来与这个未来是否完全一致,就说我哥哥那种人吧……虽然在神奈川,甚至是在关东都算得上是有名的神探了,可是史官又怎么会可能为了那种在整个历史进程中小得好像蝼蚁一样的人物去浪费精力呢。而且,如果我哥哥真的是假死在执行某项特殊任务的话,那么对于他的一切,就更加是不会在后世的历史书中会有着墨的了。”
“我想他一定还尚在人世,我向你保证我会替你把他找……”
“就是死了也没关系,”她打断了他,“经历这么多世的轮回之后,我早都已经习惯去面对人世间的各种生离死别了。”
“嘴硬的家伙。”
“才不是。”
“那就是没有心的魔女,”他说,“如何,挑一样来作为自己的标签吧。”
“好吧,我承认我有时是有些嘴硬啦……可是女人不都是嘴硬心软的么,我这样也不算是什么异端的“魔女”吧?”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真挺同情你的。”
“同情我什么。”
“在我的认知里,大多数女子都应该是柔弱、温良、并且感性的才对。也许我说的不对,请你不要放在心上,但是你给我的感觉似乎和我多年认知中的传统女性形象完全不同。你刚强,叛逆,并且具备远远超乎于大多数男子的理性与智慧……这并非是异端,亦非一种不可能,但它在女子的性格中的确是极少会出现的。”
“我看你也洗得差不多了,现在是否应该从池子里出来,擦干净身子换衣服了。”
“其实人并非都是生来刚强,也绝不是生来叛逆的,每一个婴孩都干净得好像白纸一样,至于他未来的故事会如何发展,最早早在文章的开头或许就已经埋下伏笔了。我相信你的性格养成经历一定很有趣。”
“夫君认为我的性格不好么。”
“正好相反,我很喜欢。不过,刚易折,柔易靡,人还是要权变些好。我喜欢你,正是因为你既有温柔似水的一面,又有性烈如火的一面,人若能将完全对立的两种性格切换自如,那其实是极为难得的。”
“我也很佩服你可以一会是人,一会是鬼,一会又是神啊。”她说。
“其实我还可以当妖、魔,跟畜牲,只不过没有必要的时候我不想太极端而已。”
“我刚才叫你别泡了那句话你大概是没有听见,好吧我再说一遍:请快从池子里起来换衣服。别忘了待会还得去拜访东宫两殿下呢。”
“好,完事,更衣!”
……
启仁擦干头发,换上一件白色长袖T恤衫,并在外面套上了一件轻薄而又让人看起来慵懒帅气的橘色连帽外套。
正当他穿好长裤,准备换鞋的时候,却被雨箫姐给拉到了书房中。
他疑惑着,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却只见她笑着从自己的书桌上取来一个长型的系着红色丝带礼物盒,害羞地低着头,伸着手,将它硬塞进了自己的怀中。
“什么东西啊。”
他脱口而出道。
“怎么你居然忘了么。”她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说。脸上已然没有刚才的羞涩。“箫啊,这里面是箫啊,不是说好等你回来就要马上拆开了看的吗。怎么你居然这么快就给忘了吗!”
“抱歉,你刚才给我洗头的时候挠的我太舒服了……脑袋一空,竟一时把这茬给忘了。”
“清醒过来,快拆开来看看吧,这可是我的心意啊。”
“是了是了,我这就拆,不过像这样拿在手上拆还是太危险了,啊——我想还是拿到那边的桌子上去拆会比较好一点吧。”
启仁走到桌前,将盒子放下,并动手解起了上面的丝带。
“噢……什么鬼,这谁系的带子居然绑这么紧。哈哈,请稍等一下,我马上就能把它打开了。”
“丝带是我系的。”她说。
“哦,可干嘛系这么紧。”
“你可以用刀割断它。”
“没那个必要了,我已经解开了。”
启仁将丝带放到一旁,以作来日之用,打开礼盒,取出防摔泡沫中的羊脂玉箫。可仅仅只是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吹奏了半首曲子后,便又将它原封不动地放回了礼盒中。
“上面刻的字我瞧见了,”他说,“戒急用忍,讷言敏行,不错,很好。不过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它太贵重,而我又手拙好动,一不小心就会将它弄坏,你还是找个玻璃柜把它收藏起来吧。”
“没关系,夫君既觉玉箫珍贵,那我便先把收起来。除了它,我这还有另外一件礼物,相信夫君一定会喜欢的。”
“你今是怎么了,如此殷勤。”
“夫君你看,这是我照着你的样子,自己手工做的小公仔,夫君可以把它挂在钥匙扣上,也可以挂在车上当个小挂件。”
“呵……这是我么?”他接过那只有头而没有身子的小玩具,“我的脸有这么圆,眉毛有这么粗,眼睛有这么小,嘴有这么大么,还有鼻子,它为什么没有鼻子?你这公仔,做得倒是挺“任性”的。”
“我知道我没有做陶艺的天赋啦……以前的那个陶瓷杯你也看见啦,烧之前就已经歪歪扭扭的了,做成成品以后就好看不到哪里去了。真是人生的一大黑历史呢。”
“好吧,有什么话就快点说,只要说出来我就一定会原谅你的,无论你弄坏什么东西或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PS:除了我宝物间里那个用白色幕布盖起来的玻璃柜子里的陶瓷娃娃。”
“嗯……亲爱的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认为“伤害”能够被算作是爱情的一部分么?”
“额,这个问题……怎么说呢。”
“请回答。”
“倘若希望得到爱神阿弗洛狄忒的青睐,那么前提是必须相信她的存在;‘伤害’在爱情中存在,正如疾病般可怕,然而它亦应该像疾病,得到预防和治愈,而非消极地等待死亡。”
“嗯!你说的对,我承认我就是把你的陶瓷娃娃给弄坏了,而且还是身首异处的那一种。”
“你!”
“对不起,是我不好。”她说,“不过我当时真的没想到,我只是轻轻碰了它几下而已,那东西头就自己掉下来了……那会不会是一种不好的预兆啊?”
“原来箫上面的「戒急用忍,讷言敏行」就是这么个意思吗。”
“抱歉!真的万分抱歉!”她双手合十作求饶状,并惭愧地低下了头,“做出那样的事情后我马上就想到要尽我所能去弥补,但是我找遍了全大和的玩具店也没有找到和那同款的娃娃。我尝试过拜托一流的大师依照原样去复刻一个一模一样的娃娃,可是就连大师也都无法做出来和那一样的……没办法我只能换一种方式来补偿你了……”
听完她的话,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他却仍是深吸了一口气来缓解自己内心的焦躁。心想既然刚才已经说过要原谅她,那么如果现在反悔,则不光是小器,更多的还要再加上‘出尔反尔’和‘暴躁易怒’这两个糟糕的标签给自己了。
好吧,既然话都已说出口,那就只好饶过她这一回了。
不过为了要要让她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自己无论如何也要让她明白那些娃娃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可以原谅你,”他说,“但是你知道自己一时的贪玩,对我造成了多大点心灵伤害吗!?”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
“不,你不知道,其实我真的知道。”
“你知道?不,你怎么会知道,我知道你不可能会知道的。”
“德川小姐告诉我,那些娃娃都是夫君你小时候自己做的,它们每一个对你来说都非常珍贵。她跟我说,自己有一次只是不小心弄断了一个娃娃的胳膊,你竟当即把娃娃从她手中夺回,并把她赶出房间,一个多月都没有理她。”
“这么久以前的事,她竟还记得……”
“弄断一只胳膊尚且如此,若是头部又当如何?所以……我怕你像当时对待德川小姐那样冷落我……才一直不敢告诉你这件事。”
“你不敢告诉我,难道是你以为自己在我的心中还比不上一群陶瓷娃娃么?”他笑着说。
“所以原来德川小姐在你的心中,其实还比不上一个陶瓷娃娃更加珍贵么?还好今天她不在家,不然要是让她听见夫君你这句话,可不知该有多伤心了。”
“那时我认识她并不久,比起一个尚且算不上朋友的人,花了我不少精力制作而成的娃娃当然是要更加珍贵。”
“既然你已经原谅了我,那我是不是就可以把它给扔掉了。”
“你指什么?”
“当然是你手中现在拿着的我的失败作。”
“为什么要扔。”
“你不是不喜欢,说它一点都不像你么。”
“它现在是我的,我喜欢怎么吐槽它都可以,但我是不会扔掉它的。真是的……原本我还以为我的陶瓷娃娃会在今后的几年内被我跟你的女儿或儿子给玩坏,结果没想到它竟这么快就死在你的手上了,真是天不假年呢。”
“我是不是挺蠢的。”
“娃娃的关节并不能旋转超过180度,人也是一样,否则就会“咔蹦”一声断掉,这点希望你记住。”
“你怎么知道我是在扭动娃娃的头的时候把娃娃给弄坏的?”
“宝物室中有监控,内存数据每周自动覆盖,而覆盖的数据都会远程传送到我的电脑。”
“所以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对吗。”
“你弄坏我的娃娃是在去年的冬天,我二月二十六号从草庐回来的第一天就知道了。不过既不是什么大事,你没提,我也就懒得问咯。”
“早点说嘛,害人家怕了这么久。真是的。”
“不过从监控录像上看,某人好像是故意弄坏我的娃娃的哦?”话锋一转,直指重点,不愧是他。
“我从来也没说过我不是故意的。”
“你要这样说,那我可真就接不下去了……得,爷们让你给气困了,我现在要上楼睡觉去了。”
“不是说好要去东宫的么?”
“不去了。”他光着脚在光滑的地板上行走着,并将一开始准备更换的球鞋踢到了一旁,“反正又不是我媳妇,管她的呢。”
“可是按照历史,你应该去一趟的才对。”她着急地说。
“可是我不想去。”
“真倔。”
“时间在流逝,亲爱的,不停在流逝,我不想做的事情,谁也不能勉强我。”
“可是中午你明明答应我的……”
“瞧你那瘪着个嘴,要哭不哭的样子,就算是要装可怜也多少挤点眼泪出来嘛。”
“已经很努力在挤了……请再给一点时间……”
“眼泪不是罩杯,不是轻易就能挤出来的东西,一看你这哭戏就不熟练,抽空再好好练练吧。我靠,说说而已你怎么还真把眼泪给挤出来了,行了可以了,收住收住!天哪,我最受不了女人在我面前流眼泪了,好了好了,我去一趟东宫总行了吧,快拿纸去把你眼泪擦擦吧。”
“早这样不就没事了么。”玄月弯下腰,将适才被他踢到一旁的球鞋捡回,并放到了他的脚边,“还有谁叫你说我哭戏不熟练,没演技来着的,呐~我现在有演技了吗。”
“一般一般,比我还差的远呢。”
“自大狂。”
“自大狂怎么了,我就算顶着自大狂的debuff,演技属性也还是比你要高啊。你哭还要挤眼泪,我的眼泪可是说来就来的。”
“哦~”她点了点头说,“可是也正因为如此,当某天你真的因为悲伤而流眼泪了的时候,也再无法向别人证明了它的真实了不是么。”www.bïmïġë.në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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