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星剑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头顶的床幔,双唇苍白,星眸虚空,沉默不语。
他从太医署回到项家后,一直是这个状态。
项家祖母趴在床榻边,涕泪交加。
“我的好孙儿,怎么就被天杀的刺客伤成这样……”
“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一把年纪,哭的皱纹都堆到了一起。
项夫人默默垂泪。
项老爷板着脸,“逐尘,你一向懂事明理,怎么能干出这样的蠢事?”
“半夜跑去献王府对弈,还为了救献王,命都不要了?”
“皇上看中咱们项家只忠心君王,不和皇子勾结,才提拔你当骑郎将。你这样做,皇上怎么想?”
“他肯定觉得你在迫不及待站队,说不定以为你代表的是项家。”
他气的狠狠跺脚,“这真是哑巴伸冤。”
“有口难辩!”
项家人如果一直和献王保持距离,倒是可以让皇上慢慢消除误会,可是项星剑不行。
不管他怎么说,怎么做,经过这一出,所有人都认为,他是献王的人。
项家祖母长长抽噎一声,泪水还没干,站起来就去锤打项老爷。
“我孙儿都伤成这样了,你还在怪他……有你这么当父亲的吗……”
“我不管什么站队不站队,你赶紧去督促安都府尹抓刺客……不抓到刺客,我和你没完……”
项老爷不敢还手,急忙后退,一脸无奈。
“母亲,你能不能别添乱了?”
项菡端着药碗进来,入眼便是母亲无声垂泪,祖母捶打父亲的情形。
她头疼道:“祖母,太医说阿弟需要静养。你们别吵了,都出去吧,我留这里照顾他。”
项家祖母不愿意,非要自己亲自喂药。
项夫人收起眼泪,帮忙劝慰,项家祖母软硬不吃,说什么要陪着项星剑。
一群人吵嚷起来,眼见声音越来越大,项星剑轻声道:“祖母,我没事,你回去休息吧。”
嘈杂声瞬间停下了。
众人扭头才看到,项星剑双眸再次恢复了神采,正在蹙眉望着大家。
项家祖母飞快趴到项星剑身边,又哭又叫,“我的好孙儿,你一直不说话,吓死祖母了……”
项星剑侧着脸,努力扯出一个笑。
“祖母,是孙儿不孝,刚才在想事情,让您担心了。您不必一直守着我,回去歇着吧。”
在项星剑的劝导和要求下,最终,除了项菡,所有人都离开了。
屋里终于安静了。
项菡端着药碗坐到床榻边,项星剑努力挣扎起身,刚一动身子,猛咳起来。
“你说你,内伤这么严重,坐起来干什么?”项菡赶紧把他扶着躺好,又气又急,“躺好,我来喂你。”
项星剑不再挣扎,认命地躺在床上。
项菡一勺一勺将药喂给他。
喂完,又塞了一个蜜饯到他嘴巴里。
项星剑吃完蜜饯,扯了扯嘴角,嘶哑着声音道:“阿姐,对不起,连累你亲自照顾我。”
项菡放下药碗,低声骂道:“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赶紧把身体养好。”
“太医说,你这次气郁堵心,若是再想不开,以后就会落下心病。”
心病?
项星剑沉默了。
从看着阿音出嫁的那天起,他的心就病了。
他说服自己,不去嫉妒东方醉,由衷祝福阿音,不去靠近她,不去打扰她。
不让任何人有机会造谣自己和她不清不楚。
甚至知道她沉睡不醒,出于避讳,也没敢去看她一眼。
既然心服口服,那就要输得起,
这些,他都做到了。
可是,喜欢一个人的心,不是他能控制的。
月深人静的时候,那种细密的,针扎一样的疼,在心尖上此起彼伏。
完全无法消弭。
他试过很多次,不去想,不去爱,最后都失败了。
只能努力把这份感情埋在最深处,不让任何人看到。
看着那瓶药打碎,那种绝望,比看着她大婚还要痛苦。
至少,她大婚嫁给了一个相爱之人,是幸福的。
药没了,她要沉睡十年。
项菡见他沉默,觉得自己嗓子堵的难受,半响,小声道:“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她是为了救我才坠下悬崖,毁了名声的。如果不救我,什么事都没有。”
项星剑张了张嘴,哑然失笑。
“阿姐,不要这么想,这事和你无关。”
“她不是见死不救的人,就算是其他人,她也会舍命相救。错在我,若是我听了飞灵的话,住在了驿站,收到你的信,就不会让项家退亲。”
“说到底,是我和她有缘无分。”
项菡眼眶一酸,眼泪差点出来。
别过脸,不让项星剑看到自己的失态。
“你整天假装放下了,甚至答应祖母,等你胳膊好了就愿意成亲,可你骗不了我。”
当初退亲的时候,谢挽音把项星剑写给几封信,和送的一只朱钗,放在一个匣子里,都退给项家了。
她没打开,也没让任何人看,默默收好,交给了项星剑。
有好几次,她来找项星剑,下人说大公子在看书,她从窗外看到项星剑拿着谢挽音退回来的书信发呆。
还有一次,她看到项星剑拿着一个木雕出神,那个木雕,分明和谢挽音长得一模一样。
这个秘密,整个项家,只有她知道。
项菡越想越是难过,雾水渐渐蒙住了眼睛。
“逐尘,是阿姐对不起你……”
项星剑侧过头,笑了笑,“阿姐,别哭。事情都过去了,我从来没怪过你。”
他弯起眉眼,嘴角笑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回安都后,他变得冷静而孤寒,很久没开心地笑过了。
这样露出虎牙而笑,璀璨眼眸如塞满了漫天银河,好像再次变成了从前的项家大公子。
她犹记得,项星剑出征前,便是这么笑着请求自己,帮忙看好这门婚事。
她信誓旦旦地保证,绝不让谢挽音这个弟妹跑了。
半年前,赵芹还没死,她去谢府,赵芹造谣说谢挽音命不好,克亲人。
她一心盘算着,带着母亲和谢挽音一起去上香,安排人弄一个上上签,打消母亲的顾忌。
一直到最后,她还没来得及安排这件事。
现在。
物是人非。
她不知道,为何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谢挽音沉睡不起。
项星剑右臂有伤,心里有疾,身心皆病。
孤单而落寞。
心中藏了一个永远爱而不得的人。
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简单羞涩的阿弟了。
心里的悲凉被无限放大。
她呜咽起来,用双手捂着眼睛,任由泪水从指缝中不停溢出。
项星剑伸手去帮她擦眼泪,项菡呜咽道:“你有伤在身,别乱动。”
她边哭边给项星剑掖被角。
项星剑想笑,笑着笑着就带动内伤,喘咳了起来。
这两掌,带了七成的内力,再狠一点,就要了自己的命。
随意动一下,五脏六腑如移位一般。
真疼啊。
他喝了药,脑袋昏沉,在这样的疼痛拉扯中,听着啜泣声,不知不觉睡着了。
一觉到天黑,屋里静谧无声,项菡已经离开了,随从在旁边守着。
见他醒了,随从立马让人送进来晚饭和药。
项星剑吃了以后,让随从下去,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打扰,他想单独安静一会。
想到太医的叮嘱,随从不敢怠慢,只留一盏晦暗的灯火,轻轻退出屋子,关上了门。
屋里再次陷入静谧。
等了许久后,项星剑道:“出来吧。”
一个白色身影翩然落在床榻前。
项星剑偏头望着眼前一身雪衣,纤尘不染的男人,叹息道:“我该称呼你景王,还是斩玉阁阁主?”
东方醉敛了敛眼眸,淡定反问:“什么时候发现的?”
和项星剑一起剿匪的时候,有几次,项星剑一直盯着萧之看,他总怀疑,项星剑是不是猜出了什么。
如今看来,果然是。
项星剑会心一笑,“萧之炸斩玉阁本部,和我交手的时候,我就觉得那个孩童的眼睛特别熟悉。”
“我们一起剿匪的路上,我观察萧之很久,发现他的眼睛和那天的孩童一模一样。”
“剿匪回来的路上,我越想越是蹊跷。想了许久,终于想通水匪们为何会去童戎山,你为何非要单独去刺杀翻江龙。”
“一切都是你的计谋,你设计了我们所有人,还对皇上撒了谎。”
“一次活埋四万水匪,不管里面是否有被逼的无辜之人,不留一个活口,连受审的机会都不给,还拉着我们的两个千户和四百个将士陪葬。”
他忽然停下,轻笑摇头,“这不是仁民爱物的白衣国师,只有心狠手辣的斩玉阁阁主才能做出这种事。”
东方醉拉过一张板凳,大马金刀地坐在床榻前,蹙眉问道:“既然什么都看出来了,为何帮我隐瞒?”
“你完全可以告诉皇上,说我隐藏身份欺骗了所有人,让我死无葬身之地,这样的话,你还有机会靠近阿音。”
项星剑无声笑了,看着头顶的床幔,嘴巴里溢满了苦涩。
“阿音爱的是你,你死了,她会很难过。我靠近她又如何?和我在一起,她不会快乐的。”
“比起霸占她,我更希望她开心。”
“你虽然杀人无数,却也救人无数,你预测的洪水和暴乱,让很多百姓们免于祸事。功过相抵,在我心中,你并非一无是处。”
东方醉如鲠在喉。
眼前人面无血色,受伤严重到躺着不能动弹,面对着一个抢走未婚妻子的情敌,不急不躁地说出这番话。
尽管知道眼前人一直有一颗赤子之心,亲耳听到这番话,这份干净通透和坦然大度迎面扑来,还是让他浑身不适。
项星剑并不知道东方醉在想什么,他在悲哀低喃:“今早醒来后,我忽然替阿音觉得难过。”
“和你在一起,她的阁主夫人身份永远不能见光,你的王爷身份,引来李迟对她下手。”
他顿住了,沉默了许久,再次侧脸,剑眉紧蹙地看着东方醉。
“李迟设计我们,让我们冲动之下相互残杀。那瓶药应该是真的,他根本没打算给我,就算你没闯进来,也一样会被打碎。”
“今日,李迟完好无损地去太医署看我。告诉我,为何?”
“你不是什么善良之辈,手上染血无数,昨日还一口气杀光了献王府的所有侍卫,为何就这样宽恕了他?”毣洣阁
东方醉拳头紧握,捏到指节发白,咬着牙道:“这就是我今日来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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