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国作为出使的使团,自然也带着不少贡品,他们今天出发,昨天便在整理和搬动那些箱笼。
庞人们有些觉得好奇的还跑去看了几眼,发现对方虽然自称自己生活在“偏僻”之地,但东西这一趟出使王都带的贡品却实在不少,而且不乏珍贵的玉石和象牙等宝物,实在不像是他们说的那么“贫困”。
有几个围观的庞人武士好奇问了,对方告诉他们——这些宝物都是“战利品”,是他们通过武力从别的国家那里抢过来的。
所以他们生活的地方确实是很穷没错。
但没关系,他们会抢。
这样的理所当然的答案和他们悍勇的作风,也让庞人们大为震动。
而且,这两天王女派出的探子也陆陆续续打探回一些消息,再次刷新了他们对这些龙人的认知。
这些自称“穷困”的龙人们,不但带了大量的宝物作为贡品,还赶着七八百个青壮年的羌人俘虏一起上路,这些羌人将作为奴隶,被献给新王以供驱使。
哪怕是庞这样的大国,也没有这样的“大手笔”。
用人虽然也做着和龙人一样的事情,可用人是真的穷,除了人牲,再也提供不了更有价值的贡物。
何况用人提供的老弱病残和这种成年的奴隶是两码事,一个是祭祀的“消耗品”,一个却是既可以当奴仆,又随时可以转为士卒的“日常用品”。
更夸张的是,这一路的补给,据说全是靠奴隶们做工换来的。
王都要求每个方国的使团不能超过三百人,龙人也不例外,据说他们只带了两百武士,这两百武士却驱赶着七八百个心甘情愿去殷国的奴隶。
土方的人说,他们一到土国,就从各个陶坊和贵族那里为自己的奴隶找到了“工作”,或帮这些土人挖陶,或帮土人在田里耕作,以换取他们在此逗留期间的粮食。
除此之外,他们的队伍里还带着其他方国跟随一起上路的行商,在土方以物易物,用其他地方的特产换取路上的补给。
龙方在行馆逗留期间,不少想要趁着王都朝贡期间热闹去做买卖的行人都找上了门来,希望能雇佣龙方的武士,跟随他们一起上路。
由此可知,这些龙人虽然外表穷酸,作风简朴,可要说“穷”,倒未必有他们说的那么穷,恐怕只是一种自谦。
现在,这个年轻的首领对他们的王女表达了追求之意,愿意提供一千勇士帮助他们“复仇”,实在是无法不让人动容。
就连龙姜身后的龙人都有了小小的骚动,那表情,似乎是觉得他们的首领在做一门“赔本生意”。
而对于阿好来说,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接到这样的“请求”了。
每到这个时候,阿好总是觉得啼笑皆非。
大概是因为庞国的王族世代都是女人的原因,庞人对于母系血缘的关系看得特别重视,甚至认为只有庞女生下的孩子才是庞人,反倒对孩子父亲的来历并不关心。
正因为如此,不少外人都觉得能让庞女为自己生下孩子,是得到对方认可的证明,甚至认为可以借由这种“繁衍”的关系建立牢固的盟约。
就连对庞国了解极深的土王都是这样看待庞人的,也无怪乎这个道听途说的羌人也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也许会有其他庞女是这样,但拜母柳从小到大不遗余力的“提醒”所赐,阿好和子期姐弟,大概是庞人之中,最反感用“孩子”来巩固地位的人。
“您的友善之意我感受到了,我对此受宠若惊。”
在众人紧张的瞩目中,阿好笑着回答,“您实在是太会满足我对女人的虚荣心了……”
龙姜的脸上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自信笑容。
“但比武之后,相信您应该打听过有关我的预言……”
只要他打听过,就会知道庞国的王女生来受到天神庇护,战无不胜,但一旦她的子嗣降生,这个能力就会失去。
不想当众“跌”这个龙人首领的面子,所以阿好婉转地用“预言”作为理由,谢绝了他的好意。
“我们庞人对大巫的预言十分重视,我也不例外。所以短期内,我不准备为任何人生孩子。”
“也不是现在就让您生孩子,您大可先允诺我,待我借兵帮您平叛后,再考虑这件事嘛!”
龙姜是个城府深沉的人,虽被拒绝,脸上却一点都看不出恼怒之意,依然笑眯眯地推销自己,“我打仗的本事也不错,到时候,您堂堂一位庞王,难道还缺为您打仗的人吗?”bïmïġë.nët
但凡阿好要是个心智不够坚定的人,又或者她没有过和母柳在寝殿里的那一番深谈,或许她真的会考虑用“以后生孩子”这种随时可以找借口反悔的允诺来换取对方的兵力支持。
现在的她,深知庞国的危机,并不在王位之争。
“我觉得,我之前和您的沟通,应该让您充分了解了我的性格。”
这么多人在场,阿好不好提醒龙姜“你也是我的手下败将”这种事,只能换个说法表达自己的心意。
“我对那种借助别人而获得的‘强大’,毫无兴趣。”
无论是龙姜还是阿好都是聪明人,有些事情、有些话,点到即止便可,再说下去,未免有讨人嫌的趋势。
“我明白了。”
于是龙姜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抚着胸,向阿好躬了躬身。
“希望下次我们再见时,能成为更好的‘朋友’。”
阿好颔首微笑。
目送着龙人的大批队伍押送着众多的贡品浩浩荡荡地离开,除了身为男伴的子昭以外,几乎所有的庞人都露出了惋惜的表情。
看的出,他们虽然因为阿好的威严不敢出声反对或表现出责怪的意思,但不甘心肯定是有的。
“王女,您为什么不按照他说的那样,先答应他的请求呢?”
宗卿泉连声叹息,“反正您又没允诺什么时候为他生孩子,先借上兵,您想什么时候生都行啊!”
“多可惜啊,那小伙子长得也挺出色的……”
女萝显然关注点不太一样,但也同样可惜,“如果他看上的是我,只要他愿意借兵给您,我给他生多少孩子都行啊!”
“我不相信他。”
阿好默默收回在龙人身上的目光,“即便有土王作保,我对这种不知底细也不知实力的‘陌生人’,很难产生信任。”
“可我们对土王知根知底,您也拒绝了啊!”
女萝跺了跺脚,郁闷地说,“看到您被这么多人认同和尊重,甚至不惜用一国一军之力换取您的青睐,我作为您的令史,实在是既骄傲又高兴。可您要老是这样拒绝别人的好意,会让人觉得您不知好歹、不近人情的!”
在庞国的历史中,不乏女王借着“生育”拉拢族中勇士的传统,就像宫中那些女官所言,这些人无论在哪里都是人人争相追捧的英雄,如果没有情感维系,仅凭着上下关系,人家为什么要听命与你呢?
所以在女萝、宗卿这样的庞人看来,她作为一位王女,如果选择这样的方式赢得胜利,也不过是做出了和她的祖先们一样的抉择罢了。
女人掌握着“生育”这世上唯一的天赋,就和大部分男人天生拥有比女人更有力的身体一样,所以用“天赋”换“天赋”,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交易。
“你们觉得土王的建议可取?”
阿好嗤笑了一声,“土方自己现在都是个烂摊子,土王或许看在母亲的面子上对我多有照拂,但也仅限于嘘寒问暖了。”
“土王强硬多疑,他又不像母亲,早早就决定了让我监国掌权,所以他对于自己的孩子,一个都不信任。如今他老了,这就埋下了可怕的隐患……”
这几日入宫的经历,足以让阿好摸清土王大致是什么性子。
“现在他知道了是怀桑杀了我的母亲,恐怕对准备托付着未来的公卿都不敢信任了。”
“他知道,等他死了,他的儿孙们围绕着王位必有一争,到时候可能造成更可怕的结果,与其那样,不如假借和我结盟的名义,提前激化对于王位的争夺。”
阿好撇撇嘴,“在他看来,我当然不会闭着眼睛选一个人生孩子,要选肯定也选最强的那个。所以,与其说是任我挑选一个子孙,不如说,只有最强的人才能走到我的面前。”
“那他又说您的孩子是将来的土王……”
使团的司卫傻了眼。
“我是庞女,我的孩子有继承王位的权利。若我不幸在争夺王位中落败身亡,那你们这些支持我的人会继续支持谁?”
阿好似笑非笑地问。
“有了土方和你们背后那些大族的支持,我的孩子岂止能当土王,还能同时当庞王呢。”
“土王可真会算计!”
女萝露出吃了苍蝇般的表情。
“也不是算计吧,各取所需而已。土王从来就没隐瞒这种想法的意思,他只是希望我权衡利弊后选择这种‘帮助’,毕竟大部分人只能看到眼前的事情,至于我的孩子什么的,那也得是我能活下来、能得到庞王之位后的事情。”
阿好涩然一笑,“说起来,土王已经算很‘照顾’我的了,还给了我选择的余地。”
庞国以外的国家,对待女人的态度,果然都让人感到不适。
会用“生孩子”这种事作为订立“盟约”的条件,说明无论是角国的王子、土王肥乙,还是那位不知来历的龙人首领姜,并不是以一位“王位继承人”,或是一位“未来大有可为的人”的身份在看待她。
他们看重她,更多的是因为她能生孩子。
因为她能生下“借由他/她得到庞国的机会”的孩子,所以她的肚子反倒变成了一种可以交易的资产,成了她身上最值得投资的部分。
至于她的王女身份,她的见识,她的手段能力,都下意识地被他们所忽略了。大概在他们的既定印象里,她身上这些千锤百炼出来的品质根本无法敌过庞国的军队,她也无法通过自身的力量与一国为敌。
在他们看来,她一个女人想要赢得这场王位之争,如果不找“外援”,恐怕无异于痴人说梦吧。
作为一次又一次被人低估的对象,如果阿好说自己不在意,那是假话。
但就像她对龙姜说的那样,对处于她这样位置的人来说,自怨自艾、抱怨世道的不公,毫无意义。
从小她就从父亲那里知道,庞以外的世界,和庞完全不一样。
也是她的父亲告诉她,庞以外的国家,残酷到让弱者完全没有活下去的**,甚至只是单纯的活着,就要竭尽全力。
她自诩自己是个“强者”,但这不妨碍别人把她看成“弱者”。
“我不需要为任何人生孩子,也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在心中再一次坚定自己的信念,将那些纷乱的情绪抛出脑外,年轻的王女重新收拾好突然产生的低落心绪。
转身之后,她依然还是庞人们那个美丽而强大的首领。
***
龙人走后不久,庞人们也做完了必要的休整,同样准备动身离开。
然而就在他们动身前,却听到了一个让人震惊到瞠目结舌的消息。
“你说什么?”
阿好愕然地站起身,“你再说一遍?!”
“土王委托了那些龙人,护送几十个土国官员和一批高级的陶器前往王都,听说那批陶器是殷人为了殷王继位所定,十分难得。土王给了龙人五车粮食作为报酬,人和陶器都跟着龙人出发了……”
那一直在外打听消息的庞人刚得知消息时,也和他们的王女一样震惊。
“谁知道,这些龙人一走出土方国界,就直接杀了那些土国官员,抢了他们的陶器……”
“然后,听说那么一大批人,就这么不见了!”
***
土方的邻国,舟方境内。
“哈哈哈,又做成了一笔!这些人真是蠢笨啊,竟然还问我们为什么要杀他们!”
传说中已经“消失”了的龙人们,此刻却正大喇喇地停留在舟国的道路上,丝毫没有逃窜去哪里的意思。
“当然是为了他们的粮食和陶器啊!”
“收拾收拾东西,挑一百个看起来不显眼的‘奴隶’做护卫,让动过手的去奴隶队伍里待着。叫留胡子的兄弟们把胡子剃掉,没留胡子的现在蓄须,在土方见过我们的人多了点,虽然现在到处都是去朝贡的方国队伍,但接下来的路还是要小心。”
在人群之中发号施令的,赫然便是那个爻我将军的弟子“姜”。
此刻,他一边用某种草汁涂抹自己的**在外的皮肤,一边和所谓的“将军”爻我商量着接下来的行程。
“把那些装陶器的豆箱也抬入‘贡品’里,龙方的旗号是不能用了,我们还有哪些身份可以用?”
随着“姜”的动作,他被草汁涂抹的皮肤渐渐变成了一种蜡黄的颜色,看起来就像是得了什么怪病。
爻我早有准备,翻了翻怀中的羊皮卷,随手划掉其中的“龙”字,抬起头接话:
“我们去年灭掉的小国‘刀’,也是殷的诸侯国。我们的人里有七八个刀人,不过都是奴隶出身,不是贵人。”
“行吧,接下来,去下一个方国的行馆之前……”
他很无所谓地回答。
“我们就是‘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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