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晴目送易清涵的身影消失在永宁王府的大门后,抬头仰望“永宁王府”的匾额,心中想到,陛下这“永宁”二字,恐怕不单单是要西武之地永远安宁,也是要这座宅邸的主人永远安宁。
连永宁王都说皇夫殿下心仪陛下,也不知殿下去年如何惹恼了陛下,竟气得陛下亲手写了休书。瞧陛下爱屋及乌,对永宁王都多有照拂,与皇夫殿下之间,应该能和好吧?
慕晴回到宫中时,恰好是漠北使者抵京的时刻。
异国使臣抵京,自有鸿胪寺接待。国书的交接,也需要遵照朝廷典制。不过,与漠北使者一起抵京的,还有君逸羽派出来的使者,以及他手上的军报。
前线的军报,没有改日呈送的道理。君逸羽的使者,第一时间来到了宫中。
君天熙此时已经摆驾延英殿。
慕晴在延英殿前见到君逸羽的使者后,一眼就认出,他手中的军报,是君逸羽的亲笔。她当即将使者引入了殿中,得到君天熙的示意后,才接过军报,拆开信封,呈到了君天熙手中。
慕晴都认识的笔迹,君天熙怎会认不出?
许久不见的笔迹,就如同许久不见的那个人。君天熙一时间有些恍惚。
君逸羽这份军报,与其说是军报,不如说是一封亲笔信。信中,君逸羽介绍了漠南的战况,说明了自己对议和的看法,提到了自己已有破敌之策。
简而言之,君逸羽认为,华朝就算要和漠北议和,也要在她大败漠北军之后。而她护送娜音巴雅尔的国书来玉安,只是想为她的破敌之策拖延时间,以便大败敌军。
字字句句都是为华朝利益着想,字字句句也都是臣子上奏君王应有的体例。
大约是被易清涵那句“心仪之人”影响了心境,看清君逸羽君臣分明的文字后,君天熙心中有些失落。
君天熙不愿承认自己的失落。她手触眉心,捏碎了多余的心绪,很快对慕晴吩咐道:“传翼王来。”
翼王是君康逸。
君康逸不仅是君逸羽的亲爹,也是华朝如今的左相。君天熙看完君逸羽的军报后,找君康逸商议,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慕晴很快领命而去。
君康逸来到延英殿后,君天熙直接递出了军报。
皇帝与宰辅商议军政,传阅军报,本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慕晴见了,却想到,她此前那些乐观的想法,恐怕过于乐观了。
陛下竟然将皇夫殿下的手书递给了翼王,那其中必然没有私情。殿下真是的,她不知道军报都是径直呈送御前吗?皇夫殿下平素挺机灵的一个人,难得这回有空亲自写军报,何不多写几句好话?说不准陛下就不生气了呢……
慕晴心中埋怨时,君康逸看完军报,沉吟了片刻,开口说道:“羽儿所虑有理。娜音巴雅尔志在复兴故国,胡人又向来好勇斗狠,若不能让他们服输,北寇死灰复燃,后患无穷。臣也以为,以漠南为藩篱,御敌于国门之外,才是我朝的久安之道。羽儿不是信口开河的人,她既然自信能破敌,依臣之见,不如让她试试。”
君天熙认可君逸羽的判断,也从来不怀疑君逸羽的能力。她召来君康逸,只是想说:“她在战事上,过于舍生忘死。绥平已失,我军在漠南无险可守,若事不可为,不如回师北疆,改日整军再战。”
熙儿是担心羽儿再冒险?君康逸听出君天熙的意图后,强忍笑意,应承道:“陛下放心,我会写信给羽儿,让她稳重行事,不可涉险。”
君康逸知道,如果不是去年西武宫变,君天熙根本不会让君逸羽再入行伍。而今也是不好临阵换帅,才只能眼看着君逸羽处于兵争之中。念及此事,君康逸微顿之后,又说道:“羽儿的身份,不宜久留军中。陛下当初给她兵柄,本是方便她救助师姐。如今永宁王已经安居玉安了,等漠南事了,陛下召羽儿回京吧?”
君天熙点头应允了。
该说的话说得差不多了,君康逸当即告辞。说话之间,他还试图还回军报。
君天熙同意了君康逸的告辞,却拒绝了他递回的军报。
一边担心羽儿,一边又不肯留下她的手书吗?君康逸已经习惯了君逸羽复杂的情史。他只在心中感慨了一句,就把军报收入了怀中。
陛下连皇夫殿下的手迹都不愿意要,这还能和好吗?明明陛下还担心殿下的安危,不该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呀!老天爷呀,殿下到底是怎么得罪陛下了!
慕晴操碎了一颗月老心,几乎感到了绝望。
更让慕晴绝望的,是漠北使者。
漠北使者抵达玉安的第三天,在鸿胪寺的指引下来到了华朝朝堂,向君天熙奉上了国书。
虽然君天熙今天才拿到娜音巴雅尔的议和国书,但是国书的内容,鸿胪寺昨天就打听到了。君天熙象征性地扫了国书一眼,对漠北使者说道:“朕已命左相主管和谈事宜,会同有司,与使者议定款项。”
左相君康逸对漠北使者拱手一礼,算是相互认了认脸。
漠北使者也对君康逸还了一礼。
两国议和的细则千头万绪,不是朝堂之上三言两语可以说完的。既然双方首脑都认可了议和,接下来便该在谈判桌上慢慢商议,今日递交国书的典礼,也该到此为止。
鸿胪寺正想引导漠北使者离开,漠北使者却说道:“我朝监国公主为示盟好诚意,愿与贵国联姻。监国说,只要让荣乐王回我朝当监国公主驸马,她愿撤兵绥平,与华朝以冬不恩山为界,奉华朝皇帝为姑母,与华朝以叔侄之国论交。敬问华朝皇帝,联姻之事,左相也能做主吗?”
娜音巴雅尔这回派出来的使者,不仅精通汉语,而且声若洪钟。
他铿锵有力的语句一字一顿地砸在华朝庙堂上,将这座浩大的殿宇砸成了一片死寂。
依照华朝礼制,递交国书的大典,在京官员都要列席。也是因此,今日的华朝朝堂上,人数着实不少。在场的华朝臣工,碍于外人在场,回过神来后,极力压抑震惊,还是免不了倒吸一口凉气。
胡使说什么?只要让荣乐王去给娜音巴雅尔当驸马,他们愿意让出绥平?还愿意以侄国自居?两国讲和,向来是锱铢必争。为了荣乐王,北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开口就退让这么多,是何心思?从这个胡使的言谈来看,他熟知我朝国语。他方才说的是让荣乐王“回我朝”当驸马,他又是荣乐王派人护送入京的,别是荣乐王已经与娜音巴雅尔私下有约了吧?m.bïmïġë.nët
不同于朝臣百转千回的猜测,侍立在君天熙身侧的慕晴,则是怒火中烧。胡人这是什么意思?一提荣乐王,就是“回我朝”,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姑母”、“叔侄之国”,这是讥讽陛下抢亲,还是讥讽陛下与皇夫殿下乱了辈分?还有,娜音巴雅尔应该知道殿下是女儿身吧?她的使者当众说出这些鬼话,是来离间殿下的吧!
我都如此气愤,陛下呢?漠北其心可诛不假,但是漠北使者表面上是为了“盟好”才提了“联姻”。陛下此刻翻脸,只会授人以柄……慕晴担心君天熙冲冠一怒为红颜,连忙偷偷观察君天熙的脸色。可惜隔着天子之冕的十二串玉旒,慕晴什么都看不清。
君天熙脸色铁青。
慕晴都能想到的利害,君天熙如何不懂?有了漠北使者这段包藏祸心的言论,除非君逸羽能大败娜音巴雅尔,否则,无论是战是和,君逸羽在华朝几乎不再有立锥之地。
如果不是君逸羽需要议和拖延时间,君天熙宁愿背负骂名,也要砍了娜音巴雅尔的使者。可是此时此地,哪怕只是为了君逸羽,也没有君天熙任性的余地。
君天熙极力找回冷静,平淡地回道:“先议其他。荣乐王的婚事,她自己做主。”
“荣乐王的婚事可以自行做主?”漠北使者反问一句后,喜形于色地行了礼,“那外臣就安心了。外臣告退。”
语罢,漠北使者利索地离开了朝堂。
什么叫“安心了”?荣乐王自己可以做主婚事,胡使就安心了?莫非荣乐王真的已经暗自答应了北去?不应该呀。荣乐王如若暗怀外心,何不在西武自立?不过,此一时彼一时。荣乐王年纪轻轻,就已经建立了不世功勋,位极人臣,如今又促成了西武的纳土来归,他若是担心功高震主,想要北去避祸,也不是不可能。借用和亲的名义投奔漠北,还能保留忠名。而且荣乐王与娜音巴雅尔从前就是夫妻,听说娜音巴雅尔也是稀世美人,荣乐王与她旧情复燃,也是可能的吧……
华朝百官中,本不缺有识之士,他们也怀疑漠北使者是存心离间。但是在漠北使者一句“安心”之后,哪怕是君逸羽的故交旧好,也难免再生疑虑。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荣乐传奇更新,第 219 章 第 219 章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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