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艘福船扬帆顺江而下。
这是如今明军的主力战船,在宝船的建造工艺传承断档后,福船就成为了如今明军的主力战船,这种战船不仅适用于海战,可在深水区航行,其体形也很庞大,虽不如那些三千料,五千料的宝船,但已经是目前明军可自行建造的最大战船,也是经历了实战考验的战船。
可容纳三四十人的鸟船做快骑,于四周游弋;冬船、哨船善攻,可容纳数百人,乃是主力;而最中间的,就是体积最大,势大力雄的福船。
整支船队大小上百艘各类船只依次排开沿江而下,远远眺望去只见一片风帆林立,大船似城郭,小船如飞骑,战阵森严,蔚为壮观。
船队自金沙江至泸州,然后经涪陵江入长江,沿江而下至南京,再沿运河北上,沿途极少停留,只会在少数补给点休整一番随后继续启程。
大明首辅张好古坐在船舱内查看着江南送来的一份份折子,在极少有波澜的江面上,大福船显得极其稳定,张好古得以轻松的处理着一份份折子,如今大明又一次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这四方小国可是显得谦卑极了。
历来中原王朝对四方小国的影响力极其深远,自汉以来,历朝历代,中原王朝总会接收很多他国的学子,他们来学习华夏文化,先进的思想,然后带回去继而影响他们的国家,让中原文化的圈子越来越大,逐渐覆盖整个东亚乃至影响到西亚,乃至西洋。
历朝历代皆是如此,汉、唐、宋、元、明,无一例外。
之前各国学子还有那些贵族送来的质子,都是在国子监入学,学习传统儒家文化。
如今大明推行新法,这些小国自然是也想跟着学习大明最新最先进的思想,想进入大同书院学习。
张好古倒不会担心这些小国学习了新政,学习了新法就能回去变法图强了,那不现实。
历朝历代,变法都是自上而下实行的,如果手中没掌握着一支可靠的力量,你拿什么去变法,去图强。
更何况国家体积在这里摆着,大明多大的疆土多少的人口多少的钱粮,那些小国哪来的本钱变法推行新政。
因此张好古不仅不反对这些小国的学子进入大同书院,相反他还非常支持。
就拿如今的交祉来说,将安南化为交祉,离不开安南士民的支持,让安南的学子都来大明学习,学成之后就是中原文化的忠实簇拥,是大明的忠犬,他们回国后自然会替大明来调教他们的国家。
多好的事情啊,传播华夏思想来影响四方,甚至可以操纵他国内部变革,这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本事。
文化有时候可比刀剑好使多了,这是真的能杀人于无形的利器。
“元辅,前面就到南京了。”黄宗羲进来禀报着进程。
这船只一路行来,是需要进行补给和对船身检查的,抵达南京后,所有船只会在检修之后继续启程前往京师。
张好古点了点头:“太冲啊,记得带他们透透风。”
黄宗羲自然清楚张好古说的是什么人,无非是沐家和安南王以及那些权贵们。
沐家主家老幼妇孺,还有安南王室全部成员,那可是一个都没跑了,他们到了京师之后会是個什么下场想想自然明白。
这些人是别想着什么发放为奴或者入教坊司这种好事了,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不会有任何其他选择。
因此,这些人眼下不能死,他们需要全须全尾的出现在京师百姓眼前,出现在诸国使臣面前。
出了船舱来到甲板上眺望着两侧,看着沿河两岸的秀丽风光,张好古心情大好:“这大明的山河景色,是怎么看也看不够啊。”
“西南事平定,元辅可以腾出空来多看看这江南风光了。”黄宗羲笑道。
黄宗羲是江南人,他是看惯了江南景色的,如今张好古这一番感慨,让黄宗羲还是升起了几分骄傲,这江南的景色,就是这么迷人,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墨客,帝王将相流连于这江南风光?
张好古摆了摆手:“能看一次就不错了,朝中事务繁忙,腾不出多少空咯。”
说着,张好古看向黄宗羲:“太冲啊,趁着年轻,多走走,多看看,这大明的江山,漂亮着呢。”
“不说这江南水乡,就是西南的崇山峻岭,怪石琼林,还有那辽东的白山黑水,塞外的大漠戈壁,草原山脉...”
“读万卷书,需行万里路,看得多了,去的地方多了,对大明各地了解的多了,你才更清楚,朝廷到底是个什么模样,该怎么治理这偌大的江山。”
黄宗羲有些惶恐:“元辅对学生的期望太高了,学生怕辜负元辅厚望。”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张好古将黄宗羲待在身边言传身教,显然是将黄宗羲当作弟子对待的。
张好古的确很看好黄宗羲,不仅仅是因为黄宗羲是难得的站在百姓角度思考问题,去看待王朝兴衰的人,他不仅仅有思想有抱负,而且黄宗羲是真的在学习,去想着该怎么做,而不是单纯的空谈。
因此,黄宗羲和黄尊素虽然是父子,但黄宗羲这个做儿子的,未来成就必定比黄尊素要高,黄尊素做了大半辈子学问,思想已经固化了,很难再改过来了。
毕竟黄尊素浸淫了半生的儒学心学,你要他抛弃自己半生的学问研究转头从心开始,换谁谁脑袋都得炸。
所以张好古喜欢年轻人,喜欢那些思维还没固化,还没被曾经的苦难所打倒,还有着理想,有着抱负,有着热血和无穷无尽精神的年轻人。
张好古愿意给他们机会,给他们提供书院让他们学习新的思想和知识,并给他们提供上升的渠道,他们亲身参与到新政当中来。
因为,这些年轻人才是大明的未来,这片天下的未来。
望着前面已经隐约可见轮廓的南京城,张好古说道:“让将士们休整一日,明日继续启程,将士安置不要麻烦百姓,由南京大营负责。”
“喏。”
当天下午,船队停靠南京,张好古也不打扰南京的官员办公,他依旧居住在船上。
“元辅,汪总督来了。”
听着黄宗羲的汇报,张好古说道:“让他进来吧。”
船舱门打开,汪文言说道:“元辅。”
张好古笑着请汪文言坐下:“守泰啊,这江南的新政推行情况如何了?”
汪文言连忙说道:“回元辅,如今江南各县县令均是大同书院出身,他们推行新政异常认真,办事果断,如今这各府各县成绩斐然,江南各地是赞不绝口,对朝廷新政很有信心啊。”
张好古点了点头:“这江南新政,是朝廷接下来的重点,你这里推行好了,朝廷才能陆续把新政推进到其他地方去。”
“除了新政,这江南之地的匠人,大多都是精工巧匠,是都是大明朝的宝贝,这匠人一定要保护好,保证他们家眷衣食无忧,让他们能安心为朝廷效力。”
汪文言说道:“学生明白,这江南行省所有精工巧匠均登记在册,各地衙门负责照料,保证他们衣食起居。”
张好古又问道:“关于西洋人的战船,有什么眉目没有?”
汪文言说道:“元辅,学生这段时间已经暂定了几个开海口用作和西洋人通商,也结识了一些西洋人,从他们那里也知晓了一些西洋人的战船情况。”
“如今学生弄来了几个模型,请元辅一观。”
说着,汪文言命人抬进来几个模型,张好古眯眼一看,就知道这是如今西洋人最常用的有两层甲板的炮船,或者说武装商船。
不过这些模型也不仅仅有武装商船,还有一艘拥有三层甲板的大型战船。
汪文言也给张好古介绍着这些战船:“元辅请看,这些炮船,两侧开口或二十四、三十、三十六,乃至四十余处,装备皆是千斤以上的红夷大铳,他们的大铳多为两三千斤,炮重力沉,一侧开炮便有穿云裂浪之威。”
“而我们的福船,却不能容纳这么多的千斤大铳,否则一旦开炮龙骨就会开裂。我们的福船,最多不过七八门千斤大铳,余下的皆是五百斤铳,乃至三百斤的威远铳,论起实力来,远逊于红夷人啊。”
红夷人,就是红毛西洋人,也就是荷兰人。
实际上眼下能到东方来开拓东南亚市场并和大明有交流的,也就只有荷兰人了。
张好古看着这些船只模型沉吟片刻,说道:“这些模型,本阁带走,守泰你看情况,能不能从红夷人手里买几条船,价格贵一点都无妨,大明必须要有自己的远洋大船。”
虽然如今大明已经研制出了蒸汽机,并且已经初步应用在小木船上,但在江河湖泊中航行的船只和在大海里航行的船只根本不是一回事,更何况大明眼下缺少远洋大船的建造经验。
船只怎么造,龙骨怎么安置,整个船只的结构,都需要了解。
你必须有了经验,才能仿造大船,不然拿什么建造大船,又拿什么造大明的铁甲大舰?
又和汪文言聊了一会儿关于江南学子如今的情况,对国考的态度,对实学的态度,以及江南士绅的情况,算是对江南有了个较为全面的印象后,汪文言起身告辞离开。
黄宗羲送走汪文言后回到船舱内,看到的就是张好古正望着桌子上那几个模型出神。
“元辅?”
回过神来的张好古笑了笑:“太冲早点休息吧,我再记点东西。”
黄宗羲说道:“学生还年轻,这会儿也睡不着,不如给元辅研墨吧。”
张好古点了点头,黄宗羲上前研墨,看着张好古铺开奏折悬笔停了片刻,随后写下《论海防时疏》。
翌日清晨,船队起航,入运河,直奔京畿。
七日后,大明京师外,无数百姓听闻王师得胜归来那是纷纷赶来看热闹。
不仅是京师的百姓,还有原本就在顺天府的各国使臣也都赶了过来,而朱由校早早就带着群臣在城楼上等着了。
这可不同于大明与满蒙联军在漠南决战,十五万大军在草原上厮杀争夺漠南草原归属,这次是王师南征,吊民伐罪的灭国之战。
是大明自永乐朝后,又一次施行的灭国之战。
朱由校穿着明黄的五爪团龙袍,带着蟠龙翼善冠,站在城楼之上远远眺望着。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来了来了,王师回来了。”
朱由校打眼眺望,之间远处一面面大明的旌旗飘扬,一队队骑兵高举着大明的山河日月旗,披坚执锐,自远处列队而来。
铁骑所至之处,马蹄飞扬,大风吹动的旌旗猎猎作响。
“王师回来了!”
“王师回来了!”
大明的百姓们纷纷欢呼着,欢迎着大明的王师得胜归来。
遮天蔽日的旌旗,一队队大明骑兵,紧跟着就是子母炮、虎蹲炮、威远炮、将军炮等一系列装在马车上的火炮,后方跟着是一辆辆群豹横奔箭。
大明这是将各种武器展示给诸国使臣看:这个是近战的子母炮和虎蹲炮,可打五百步;这个是威远炮和将军炮,可打三千步和五千步;这个是群豹横奔箭,能射数百步...
你想不开了要招惹大明,先想想后果,想想安南,要是哪天真的皮痒痒了,这些东西就用在你身上...
如此明晃晃昭示实力,炫耀武功的行为,这些小国使臣哪敢说三道四,满口都是承上国天威,我等小国必然乖顺云云。
而随着大军抵达城下开始列队入城,那后面一辆辆的囚车就无比吸引人眼球了。
最前面的几辆囚车里装的是安南王黎维祺和他的王后,王子们,再往后的囚车是沐家和安南权贵们,大大小小上百辆囚车入京,装的还都是一国国主,一方公爵这样的大人物。
京师的百姓看着囚车里的这些大人物们,也是议论纷纷:
“这安南国主也敢穿龙袍?果然野心勃勃,敢犯我大明国界,找死!”
“就是就是,王师出征才三月,就平定了云南,还直接灭了安南,这些蛮夷小国坐井观天哪知道我大明王师的厉害!”
“区区小国也敢在我大明面前猖狂,真以为区区群山就能阻挡我大明王师,那个词是怎么说的来着?对,夜郎自大!”
“这安南,早在永乐年间,就因挑衅我大明被我成祖灭过国,是宣宗心善让他们复国,可他们不知悔改,还敢挑衅我大明,如今又灭了他们,可不能再让他们复国了。”
“就是就是,敢挑衅我大明还敢肆意残杀我大明百姓,不把他们千刀万剐了,都不足以震慑宵小!”
“说起来,王师出征到现在才多久?三月时间大半都在路上,真正打起来也不过月余吧?这安南也不经打啊,他们怎么敢挑衅我大明的啊?”
“谁知道呢?听说王师是神兵天降直接烧了他们王城升龙,擒获的国主和权贵,他们的王城已经被烧成白地了。”
“烧的好啊!敢挑衅我大明就是这个下场!这安南国之前还叫嚣要我大明把云南割给他们,如今知道后悔了吧!”
“区区小国,还敢穿龙袍,这安南国野心极大,真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以区区安南几千里之地也敢觊觎我大明万里河山,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啊!”
黎维祺被装在囚车里,披头散发,身上的龙袍也已经破破烂烂,他听着周围大明百姓的讥讽和嘲笑,看着这些大明的百姓对他指指点点,一股难以形容的羞辱和愤怒涌上心头。
他是大越国的皇帝,是天子,岂能容这些泥腿子在这里折辱?!
而黎维祺后面,他的王后,妃嫔还有王子们也被装在囚车里,经受着大明百姓的嘲弄,而安南的权贵们如今也是在囚车里,一个个披头散发蓬头垢面,遮掩着面孔生怕被人认出来。
看着这些蜷缩着身子宛如乞丐一样的安南权贵,看着安南王室被装在囚车里如同动物一样被游街示众,大明的百姓心里升起了无穷的自豪和骄傲。
安南国又如何?
招惹我大明,残杀我大明百姓,就是这个下场!
如果说对这些安南王室和权贵是讥讽和嘲弄,当装着沐家主家和土司们的囚车经过时,百姓就是无穷的愤怒。
“就是这些人勾结安南,背叛了大明朝!”
“如果不是他们,安南根本打不进来,云南也不至于生灵涂炭!”
“这些吃里扒外的败类,还吃了朝廷两百多年俸禄,他们也配!”
“不能轻饶了这些混账,勾结外敌图谋我大明,这些人就是见不得我们好!”
“黔国公到了这一代怎么出了这么些人,真是给黔国公丢人现眼!”
“败类!叛贼!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对!他们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百姓愤怒的声讨着沐家和土司们,把菜叶子,臭鸡蛋等东西砸向囚车宣泄着最朴素的情感,如果眼神能杀人,沐家和土司们早就被百姓的眼神给杀了千万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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