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道两边种植的雪松迎风而立,遮挡了教学楼那边照射过来的光亮。
夜风很凉,吹拂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就在这样一条又暗又冷的小小坡道上,两个人的身体的温度却越来越滚烫。
俞钊恍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喉咙干涩道:“试试…什么?”
白乔拦在俞钊面前,一只手和他交握,另一只手在慌乱间拽紧了俞钊的衣袖。
他眼神闪烁不定的只敢看着地面,把头埋的很低:“我没谈过恋爱,不懂怎么跟……跟喜欢的人相处,我知道,我们现在这个年纪,是青春期里那什么……对有些事抱有好奇心和幻想,可能有些想法不成熟,会误解一些东西,也可能是荷尔蒙作祟,然后产生了一些错觉……呸,不对……我是想说……”
白乔语无伦次。
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东西?!
他攥紧了俞钊的一只衣袖,不停眨眼,整个人都有些六神无主。
“我……我的意思是……”
在他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堆之后,俞钊终于从震惊当中回过神,一手难掩激动的扣住了白乔的肩膀,哑声道:“喜欢的人是谁?”
俞钊的开口打断了白乔的慌乱,他微微抬头,刚一对上俞钊的视线,又忍不住躲开:“我……就是……”
肩膀被握住之后,他拽着俞钊衣袖的手就松开了,整个人想要往后退。
可他退一步俞钊就近一步。
距离不远的雪松很快阻断了他的退路。
俞钊轻而易举的将人抵在了雪松树干上。
他内心滚烫,呼吸变得不能自主,他把人困住,倾身凑上前去,重复的问:“试试什么?”
白乔看着他越靠越近的脸,脚尖几乎踮在了树根上,却依旧避不开,只能妥协一般的眨巴眨巴眼:“就、就试试……在一起。”
俞钊面色一滞,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白乔顿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妥当,又忙道:“也不是试试,不、不只是试试,我不是想要敷衍你,我、我是觉得,你现在还小,或许现在你想的很简单,或许你以后会后悔,如……如果你不想在一起了,你可以直接告诉我,我……我……”
他还没“我”出个什么来,眼前的身体忽然压下来,将他整个人抱住了。
“……”
白乔哑口了。
隔着厚重的几层校服,他仿佛听到了俞钊重如擂鼓的心跳。
又或者,那是他自己的心跳!
因为俞钊的靠近,它跳动的频率越来越快。
俞钊从正面抱着他,将耳朵贴在他的耳畔。
被冷风侵袭之后的耳朵,冷的像冰一样……他自己的也好不到哪儿去。
但俞钊埋头,喷薄在他耳根和脖颈上的呼吸,却热的灼人。
白乔身体僵硬,紧张道:“俞、俞钊?”
俞钊深呼吸了一下,说:“你还记得我那天晚上说了什么吗?”
白乔:“哪、哪天晚上?”
俞钊附耳提醒了他一句。
白乔隐在黑暗中的脸猛的涨红!
那……那天晚上,俞钊他抱着自己然后……
然后说了什么?
他仔细的想了想,忽然脸色一变:“你说我蠢!”
俞钊:“……”
“前面那句。”
“……”
前面那句……
白乔心底微震。
俞钊说:“我不是一时冲动,不是因为好奇和幻想,也不只想要试试……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
他不是一时兴起想得到什么,也没有迫不及待的想要白乔给他答复。
他只是在那天晚上那种状况下,顺势向喜欢的人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他没想到白乔会这么快给他回应,而且是在他哥明确的“警告”他之后!
在礼堂后台的洗手间外听到白乔的回答时,俞钊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为白乔的沉默感到庆幸,又因为他的顾虑感到恐慌。
他以为白乔会因为他哥的提醒变得更加犹豫,却没想到恰恰相反……
他喜欢的人,对他有着同样的心思,他原本以为,只要白乔不拒绝他,只要他不疏远自己,就算他不坦诚也没关系。
可是现实给了他多么大的惊喜?
他忍不住把脸贴近白乔的脸侧,在上面轻轻的蹭了蹭。
“……”
白乔被他蹭的心都颤了颤,愣愣道:“你……你答应了?”
俞钊听他这试探又呆愣的语气,没忍住一笑。
明明是他答应了别人的追求,成全了别人的心意,到头来却是他在试探询问。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
俞钊忽然低声喃喃道:“蠢乔。”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被耳廓收纳,震动了鼓膜,又传进了心里。
白乔怔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劲。
俞钊刚刚叫他什么?
蠢……蠢乔?!
怎么又说他蠢?
白乔不满了,伸手就要推开他,却又听他在耳边说:“我喜欢你。”
“……”
一阵微风吹过,侧面吹拂的凉意让白乔打了个寒颤,只觉得耳朵里嗡的一声,连怎么思考都忘了。
这两天他们别扭纠结,忐忑又紧张,想说而不敢说出口的话,归纳到一起,其实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从坡道回到宿舍的路上,白乔整个人都飘忽忽的。
在冷风里站了不知道多久,浑身都是凉的,只有交握在一起的两只手是温暖的……还有脸是热的。
白乔脸上的红一直就没有褪下去,回到了宿舍,曝光在了灯光底下。
俞钊低声道:“去洗漱吧。”
白乔呆愣道:“……好。”
他心神不定,凭着本能走向洗手台,走了两步忽然手心一紧。
说着让他去洗漱的人却并没有松开他。
白乔侧头看他:“那个……手……”
“……”
俞钊目光平静,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白乔疑惑道:“怎么了?”
俞钊轻轻摇了摇头,笑了笑说:“没什么。”
然后松开了手。
他只是觉得不太真实。
夜色中的告白,附在耳边的低语,昏沉恍惚的意识,一切都像是在做梦一样。
宿舍里的灯光比平时更加明亮,仿佛顷刻间要把梦境挥散。
礼堂里的表彰大会还没结束,文科班的晚自习还在继续,整栋宿舍楼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没有了走廊上和楼下小卖店的吵闹,宿舍里更显得空旷寂静。
连脚步声都变得格外清晰。
白乔走回床前换了鞋,又走到洗手台前,用手沾了冷水拍了拍自己的脸,等脸上的热度褪下去了,才低头开始洗漱。
他保持着平常的速率,很快洗漱完回到床前,却忘了今天他们是提前回宿舍的,等所有睡前准备做完,连最后一节晚自习下课铃都没打。
突然就很闲。
他侧头看了看,俞钊正站在洗手台边刷牙。
俞钊做什么一向很注重姿态,他人太高,学校的洗手台对他来说相对矮了点儿,但他从来不会像其他人一样为了方便岔开两条腿半蹲下来洗漱,他依旧并拢着腿,挺直腰杆,只是肩膀微低。
他这样的姿态让他的双腿更显笔直修长,以前也没觉得怎么样,可今天白乔却盯了许久。
俞钊察觉到他的视线,偏头过头来和他对视。
白乔一怔,猛的移开视线。
他不自在的用指尖挠了挠鼻子,忽然意识到,他和俞钊在一起了。
不再是同桌和室友的关系,而是情、情侣!
两辈子没谈过恋爱的人猝不及防又红了脸。
他心想:原来朋友和男朋友之间,只隔了“我喜欢你”这几个字。
当然这个“喜欢”要是互相的!
可情侣之间要怎么相处?
他这样什么都不做的在床边坐着,就像一个等着那什么哦小媳妇儿似的!
小……小媳妇儿?!
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惊到,白乔猛的甩了甩头,起身走到了书桌旁。
他想找几道练习题做做。
可是翻了半天,才想起来拿到宿舍里的练习题做完之后他已经送回教室了。
而今天表彰会,从礼堂走的突然,他还没去教室里取新的练习册。
“……”
白乔突然想呐喊,让苍天赐他一本练习册!
俞钊洗漱完进来的时候,就看到白乔坐在书桌旁,盯着收拾的整整齐齐的书桌发呆。
俞钊走过去在白乔的床上坐下,突然道:“今晚,我可以睡这里吗?”
“啊?”白乔猛的回神,看了看自己的床位,眨了眨眼睛。
睡这儿?
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以前也睡过。
可、可是今天他们刚刚……
俞钊道:“我不会做什么,你不用怕。”
“我没怕。”白乔立即道。
他梗着脖子以示自己无所畏惧!
俞钊:“……”
他忽然向白乔伸出一只手。
伸到眼前的手,手心平摊向上。
白乔愣了愣,下意识抬手,把自己的手放进了那只手心。
俞钊握住他的手,轻轻用力,把木偶一样的人,从书桌旁拉到了床边和他坐下。
突然的靠近让白乔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但他没有抽回自己的手。
俞钊握着他,把手放在自己的腿上,微低着头说:“在洗手间外听到你那么说的时候,我以为你会拒绝我。”
“……”那时候果然是误会了吗?
想到俞钊当时转身走进楼道里显得十分孤寂的背影,白乔心里一阵酸涩。
俞钊说:“就是现在,我也在想,你是不是因为怕我难过,才会那么着急的追出来。”
“……”
白乔侧头看着他。
俞钊低垂着眼睛,用指腹摩挲着自己的手背,虽然很平静,但白乔就是明确的感觉到了他的不安。
宿舍门外,礼堂参加表彰大会的学生已经出来了,楼下恢复了吵闹,走廊外也有了脚步声。
白乔沉默了一会儿,“你知道剪指甲有什么含义吗?”
俞钊侧头:“什么?”
白乔问:“你为什么让我帮忙剪指甲?”
“……”
为什么……
当时没怎么想,在握住白乔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个想法,就莫名生了根,所以提出了这个要求。
没有为什么,只是这么想了。
白乔问这个干什么?
白乔拿出手机,在屏幕上划拉了几下,给他递过去。
俞钊接过手机看了看,双眼微微瞪大。
白乔说:“当时我以为你是这个意思,但是我给你剪了之后,你好像没明白。”
“……”
俞钊呼吸不由自主的滞了一下,喉咙有些发紧。
原来在那个时候白乔就给了他回应了。
难怪他当时那么执着,那么认真……
俞钊心里像有一层堆积的云,被什么东西一点一点拨散了之后,迎来了温暖而耀眼的光芒。
他唇角一点一点的勾起,情之所至,有些东西就容易控制不住。
他握住白乔的那只手忽然攥紧,另一只手抬起来伸向白乔的脑后。
手指抚上了他温润的脖颈,带起来一阵酥酥麻麻的触感,白乔一怔,有些怕痒的缩了缩脖子。
他看着俞钊,看着他越来越靠近的脸,有些不安的眨了眨眼。
这时走廊上的地板忽然一震,一个声音在外面大喊:“陈xx,他tm又拿错内裤,快给老子还回来!”
“噗。”
白乔一个没绷住,笑了。
俞钊:“……”
见他脸色变得怪异,白乔安慰道:“睡觉吧,早睡早起。”
这两天有心事,落下了好多学习任务,明天要早点去教室补起来!
俞钊不甘心的在他脖子上捏了一下,才脱了衣服躺下睡了。
但是灯还没熄,生物钟没到,两个人都睡不着。
俞钊朝他靠过去:“可以抱着你吗?”
白乔:“……”哈?
这……这种事以前也没问过啊!
他侧头瞟了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然后侧过身,和俞钊面对面,把腿蜷起来用膝盖抵在他腿上。
嗯,这样应该可以避免早上的某些尴尬问题。
白乔轻轻抬头,对上俞钊含笑的眼睛。
“……”好……好像更奇怪了!
俞钊已经轻车熟路的搂住他,在他额头上轻轻印了一下。
温热柔软的唇印在额头上留下了鲜明的触感,白乔僵了一下,下意识抬头摸了摸额头。
他心跳再次漏拍,呆呆的想:谈、谈恋爱都这么直接的吗?
俞钊说:“睡吧。”
“哦……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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