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内依旧天天待在实验室,周末按时回福利院住,期间偶尔和导师一起出门去做调研,还时不时要接到派出所刘队打来的电话。
大学生活忙碌,论坛上的热帖过了一段时间就沉寂下去。大家各自忙自己的,没什么人再关注他们的恋情。
只有小师弟和师兄,还会在池烈来接喻见时挤眉弄眼:“快去快去!你们家池教授又在外头等你了!”
喻见拿这两个家伙简直没办法。
不过手上的数据已经处理完毕,加上刘队刚刚又打来电话,她并不打算继续留在实验室,收拾好东西,匆匆出门。
今天是周五。
池烈准备和喻见吃过饭后回福利院,正在手机上挑选餐厅,就听见小姑娘噔噔蹬的脚步声。
似乎有什么急事,她一路跑到他面前,语速都比平时快了不少:“不吃了不吃了,刘队给我打电话了。”
池烈放下手机,挑眉:“怎么,兔子又搁外面和人打架了?”
喻见一想起这件事就丧气,点了点头:“是啊。”
上次被池烈教育过后,兔子好歹消停了几天。然而一入夏,天气热,男孩子的火气也跟着旺起来。
初中期末考试结束,成绩还没出来,兔子已经和别人打了好几场架。
“这孩子……”
池烈也有点儿拿兔子没办法。
他记得从前,这是阳光福利院里最省事最听话的小孩儿了。
兔子被刘队叫到了派出所,喻见就不好不去。
于是两个人只能取消晚饭计划,匆匆赶回老城区。
上一次,兔子还能听进去几句池烈的话。
这回,他谁的话都不听,甚至在喻见想要开口的时候直接摔门而出,头也不回地跑了。
池烈顿时皱眉。
他想追上去,被喻见拦下:“算了,你现在跟他说什么,他都是听不进去的。”
好在有大虎跟着,倒不会出什么大事。
兔子人如其名,飞快跑了个没影儿。
喻见和池烈只能沿着小巷,慢慢往福利院的方向走。
已经入夏,六月底,气温渐渐升高。
夏日傍晚,空气躁动,从巷口吹来的风都滚烫,轻轻拂动少女的裙角。
两个人并肩走着,片刻后,池烈问:“现在这里不是没什么小混混了,他一天天和谁打架?”
如果放到从前,池烈还勉强能理解。
曾经的老城区,街头巷尾都能看到趿着拖鞋、无所事事的流氓混混。当年他搬来这里的第一天,就被红毛直接捅了一刀。
然而如今,别说敢拿刀捅人的小流氓。
大力整治过治安,又重新修葺过市容市貌,老城区现在连黑网吧都见不到几家,更不要说当年游荡在街上找麻烦的混混们。
所以兔子一天到晚打什么架?
池烈问得疑惑,喻见只想叹气。
“可能是他还记得小时候发生的事吧。”想了想,她说,“以前,院里的小孩基本都被欺负过。”
治安状况不好的那些年,福利院的小孩一贯是被欺压取乐的对象。
不比其他孩子,被欺负了还能跑回家找大人告状。他们在路上碰到小混混,除了拔腿拼命逃跑,做不了更多的事。
没有父母,没人要更没人撑腰。
他们是谁都可以踩上一脚的野孩子。
喻见逃跑的本领,就是这么经年累月练出来的。
直到现在,每年院内举行运动会,她都能凭借出色的短跑成绩,给组里的其他人赢保温杯和笔记本。
只不过如今,喻见已经不在意那些事情。
兔子却还牢牢记得,曾经躲藏在小路里,一动不动等待小混混们走远时的不安和恐惧。
喻见说得自然,池烈微微皱眉。
他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伸出手,轻轻勾住她的指尖。
夜风里,男人动作很轻,小心翼翼的,慎重又紧张。
喻见就笑了:“好啦,你放心,我是真的不在意了。”
比起纠结从前被欺负的事,现在还是先头疼该如何教育兔子。以及回到福利院后,要怎么和程院长解释今天发生的事。
程院长上了年纪,精力有限。
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一天到晚跑出去筹款,也管不动院里愈发调皮捣蛋的孩子们。
好在如今,待在福利院的小孩过得都很好。
政府每年都给院里发放补贴,小混混们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用担心走在街上被狠狠推倒,不用害怕放学之后被尾随谩骂,他们开开心心背着书包上学,又高高兴兴背着书包回来。
院里的榕树愈发茂密繁盛。
孩子们的笑闹也逐渐吵嚷热闹。
喻见手指被池烈勾着,一路慢吞吞走回福利院。
还没想好该如何和程院长说,她一抬眼,却在枝繁叶茂的榕树树影下,看见了一个完全没想到的人。
喻见愣住。
池烈脚步也一顿。
岑清月站在树下,绞着手指,紧张地看了他们好几眼。
最后低头,小声叫了句:“小见。”
*
大虎跟着兔子在外面转悠了好几圈,好不容易盯着人回到福利院,就看见自家姐夫抱着手臂站在院里。
男人眉头紧皱。
脸色很不好看。
“姐夫。”不过大虎从来不会看脸色,大剌剌奔过去,“你怎么一个人在楼下站着,我姐呢?”
池烈皱眉更深。
搞不清岑清月突然出现想做什么,他淡淡应了句:“她和她姐姐在办公室说话。”
喻见不让池烈一块儿跟着,他只能在楼下等。
大虎脑子转不过来弯,先哦了一声,随后瞪圆了眼:“啊,那那那是……”
尽管大虎的脑袋瓜向来记不住事,他对岑家还是有一点印象。
偶尔从老师们私下的闲谈里,也得知了岑平远和方书仪的情况。
当年立案审判后,岑氏夫妇对一审结果不服,再次上诉,二审依旧维持原判。
而一直没露面的岑家长子也在这时出现,举报岑氏夫妇向政府工作人员大额行贿,谋取商业利益等。
前后折腾一年多,直到喻见上大学,法院才确定了岑平远和方书仪的最终刑期。
数罪并罚,岑氏夫妇要在监狱里待上十多年。
“那她现在来找我姐干嘛啊?”
大虎这几天跟着董老师看狗血偶像剧,吓得脸色都变了,“她爸妈蹲监狱多久了!这个时候跑来要谅解书也有点太晚了吧!”
大虎一口一个她爸妈。
压根没把岑氏夫妇当成喻见的父母。
大虎这么扯着嗓子一闹,池烈脸色更差。
琢磨不透岑清月的意图,他在院里站了一会儿,本就没多少的耐心逐渐耗尽。
正想进楼去敲门,喻见和岑清月就从楼门里走了出来。
两个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不远也不近。
岑清月看见池烈,停下脚步,最后没说什么,冲他点了下头,又转头和喻见说了几句。
顺风车在大门口按响喇叭,她冲喻见笑笑,径直离开了。
“姐姐姐姐姐姐!”
池烈没来得及开口,大虎就冲到了喻见旁边,“她来找你做什么!没欺负你吧!她欺负你你告诉我!我让兔子去揍她!”
喻见:“……”
怪不得兔子一天天不学好!
合着旁边还有个不嫌事大到处拱火的!
“你去给我们切两牙西瓜。”
喻见懒得和大虎多说,先把他打发走,看见池烈愈发阴沉的脸色,又指了指榕树下的小板凳,“坐。”bïmïġë.nët
池烈依言坐下,偏头看向喻见。
天色已暗,榕树上挂着一串照明的灯泡。
昏黄灯光下,小姑娘脸上看不出什么太多的情绪,平静的,从容而镇定,似乎只是和普通朋友简单寒暄了几句。
然而一开口就扔下一个炸.弹。
“岑清月说她准备出国,之前他们给她名下留了财产,她今天过来,想要分给我一半。”
池烈虽然没有大虎那么思维发散,但也在心里琢磨了不少想法。
此刻听到喻见这么说,愣了下。
反应了一会儿,他问:“你录音了吗?让我听听她具体怎么说的。”
相不相信岑清月倒是其次,只是池烈最近还在和许秘书打交道,处理一些商业上的问题。
慎重习惯了,难免要多想些。
喻见摇摇头:“我没录。”
“不过……”想到岑清月说的话,她抿唇,“我相信她是真心的。”
岑清月今天其实没和喻见说太多。
讲完分财产的事,她沉默了一会儿,没等喻见说话,自己主动开口。
“这笔钱你就收下吧。”她说,“当年被放弃的不是你就是我,都是一样的。”
无论是岑清月还是喻见。
当岑氏夫妇决定抛弃其中一个,谋取更多的利益,她们就不再是孩子、女儿、亲人。
而是一件冷冰冰的、用来交换好处的物品。
“她这话倒也没说错。”喻见轻轻地笑,“如果当初他们放弃的是岑清月,现在就该我主动来这里找她了。”
倘若是喻见留在岑家。
她不会被警方从打拐行动中解救,不会来到阳光福利院,不会生活在充斥流氓和小混混的老城区,也不会被叫没爹没妈的野孩子。
她会是个正常的、在父母关怀下长大的小孩。
毕竟岑氏夫妇对岑清月确实不错。
至少不会让她像兔子那样,到了十四五岁的年纪,还在因为小时候遭受的暴.力和辱骂惶恐不安。
只能通过打架这种应激的对抗方式,试图保护曾经那个小小的、无能为力的自己。
夜风吹着。
少女语气过于平静,没有一丝波澜。池烈忍不住伸手,握住她的指尖。
男人掌心宽和,动作小心翼翼。
喻见就笑了。
她往他那边靠了一点儿,回握住他的手:“不过我觉得没什么。”
“我很喜欢这里。”
喻见轻声说。
她不是不记得,那些在小巷里拼命奔跑、害怕被堵住欺凌的时刻。
只是更多的时候,回忆起从前,喻见总是先想到一些其他的东西。
董老师到夏天就会做的木莲冻、吴清桂在冬天送来的一箱箱橙子。
还有深夜,总会在窗户上印出的,无声又明显的蓝红巡逻警灯。以及郑建军每回上门给小豆丁看病,既担心又无奈的语气。
这么多年过去,混混们恶劣的嘲骂已然模糊。
而每年中秋节,大家一起坐在院里唱的生日歌仍旧清晰嘹亮。
喻见喜欢这里。
喜欢她在这里遇到的,每一个善良又温暖的人。
池烈并不意外喻见会这么说。
从他遇到她的那天起,她就是这样一个聪明的、又带着点儿不切实际天真的小姑娘。
不然他也不会爱上她。
“那你怎么想。”
池烈捏了捏喻见的手指,又放到唇边,低头轻轻啄了一口,“要收下这笔钱么?”
池烈没觉得喻见不该拿。
即使她已经和岑家没有任何关系,收下这笔钱也理所当然。
不论小姑娘的语气怎么无所谓又轻描淡写,那些和旁人不同的岁月,终究没办法用金钱去填满弥补。
喻见被池烈亲吻指尖的动作闹得脸红。
她瞪他一眼:“你注意点儿。”
院里还有正在疯跑疯玩的小孩儿呢。
少女眼神羞赧里带着薄怒,池烈低低地笑:“嗯。”
他抓紧她的手,没来得及说话,榕树背后,突然冷不丁冒出一个脑袋:“是啊是啊,到底收不收啊?”
“喻海!”
喻见哪里想的到,大虎竟然躲在榕树后面,吓得直接喊了他的大名:“我不是让你切西瓜去吗?”
在这里偷听算怎么回事!
大虎无辜地端起手里的盘子:“我切完了。”
“说真的。”他给喻见和池烈一人分了一块西瓜,然后直接蹲在他们面前,“姐,这钱你要吗?”
大虎年纪小,三观还没完全建成。
一方面,他觉得这钱就该是他姐姐的,另一方面,又觉得应该像电视剧演的那样,直接拿扫帚赶岑家人出去,一毛钱也不拿。
喻见没说话,咬了口西瓜。
西瓜才从冰箱里拿出来,冰冰凉凉,她吃了一会儿才开口:“为什么不要?”
喻见和池烈想的一样。
岑清月不主动开口,她不会去问对方要这笔财产,但如今是岑清月先提起来的,喻见也不会拒绝。
“钱还是挺多的。”
喻见回想了一下具体数额,开始兴致勃勃规划用途,“可以把咱们楼顶重修一下,给奶奶换个更好的人工晶体,还能在院里再盖个活动室……”
喻见还在掰着指头挨个数,大虎顿时兴奋起来,蹲在地上,小狗狗一样眼巴巴看着她。
大虎什么都不说,但喻见明白他的意思。
她不由伸手,用力弹了下他的额头:“那你让兔子乖一点,他要是一个假期不打架,我就给你买漫画。”
“好耶!”
大虎欢呼,“姐姐最好了!姐姐最疼我!”
喻见合理规划了一下这笔钱的用途。
掰着指头数完,一抬眼,就看见池烈正在看她。
坐在一旁,男人神色有些古怪,说不上是什么表情。
见她看过来,幽幽看她一眼:“你是挺疼大虎的啊。”
语气也幽幽的,非常奇怪。
喻见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愣了下,和他解释:“这学期大虎成绩不错,我原本就打算奖励他。”
不存在什么拿到财产之后乱花钱的行为。
喻见这么一说,就看见池烈的表情更不对头了。
“你给院里的所有小孩儿都买了东西。”他又看她一眼,然后开始一个一个数,“外头吴姨郑叔还有派出所刘队都有。”
喻见:“……”
完了。
她好像隐约摸到了一点儿边。
果然,喻见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在学校里,以冷漠凌厉闻名的池教授,充满忧愁地长叹一口气。
“那我呢。”
他说,“你就不疼我了么?”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烈犬更新,第 68 章 第六十八章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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