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这一天。
他至少选择如实告诉她:她也许已经因为那位不曾见过面的生父,在无意中被卷入了一起极为危险的事件。
“他当初两面讨好,导致树敌无数,所以他有孩子的消息对外泄露之后,很多人都在找那个孩子的下落。你应该还记得我之前给你的那一小包头发,那是周向东的。”
解凛说:“我们之前也通过上级向监狱提出申请,顺利拿到了陈之华的头发。检测之后,已经证实了周向东和陈之华的血缘关系成立。”
也就是说。
麻仔毫无疑问就是那个反水卧底、毒/贩头子的儿子。
这简直是坏到不能再坏的结果。
尤其是,想到自己毕竟年长麻仔一岁,如果黄玉确实曾经是陈之华的情妇,和陈保持着长期的男女关系。
那么麻仔是陈的儿子,她不是的可能性又有多大?简直微乎其微。
想明白了这一层。
迟雪的脸色在一瞬间褪至苍白。
突然间,便也想起昨天在医院、自己拿出笔记时黄玉惊恐的表情。
那样暴怒的赶人。
还有那句“不要来连累我蹚浑水”……如果这一切建立在黄玉的前夫、她和麻仔的父亲是陈之华的前提下,似乎亦都有了合理的答案。
她的脑子里一团乱麻。
既有面对自己可怕身世的不知所措,同时、同时——
“可是,警方是也在找陈之华的孩子吗?单纯为了保护?”
她抬头看向解凛:“所以,派你出面,从北方回到这里,就为了保护一个毒/贩的孩子?”
好像总觉得有哪里说不通。
中间缺少了关键的一环。
她急于知道这中间少了什么,无奈解凛却只沉默着回避她眼神。
此时此刻。
亦唯有旁观了凌晨那通电话全程的大波浪又跳出来打圆场:“那个,人民警/察啊,对大家都是一视同仁的,而且现在都21世纪了,哪里还有父债子偿的道理,姓陈的作孽的时候,迟雪你还没——不是,我的意思是,黄玉的小孩还没出生呢,总之,保护你一定是有道理的。”
语毕,又小心试探:“以及那个,方便的话,可以让我拔几根头发吗?要‘连根拔起’那种,会有点痛哦。”
迟雪闻言,毫不犹豫地拔掉了头发给她。
但转过头来,却依旧还是追问解凛那个原来的问题。
“你好像有什么没跟我说。”
她固执起来、依稀还有当年讲题时坚持不懈一遍又一遍的影子:“解凛,是吗?”
“……”
“或者我换个说法。”
她沉思片刻:“我的意思是,找到这个孩子,对警方、对你,会有什么帮助吗?”
尽管她自己并不愿意接受这个“身份”。
但在内心已经将这件事认可的八九不离十的情况下,大脑似乎习惯于先开始理性的分析——
末了,却又霍地起身。
丢下一句“你们等我一下”,随即飞快转身出门。没多会儿,便又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交给解凛一个黑色的密码本。
“这、这个。”
她拍着胸脯、仍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手指戳戳密码本的封壳,“这个有没有用?黄……她说,这是我生父留给我的。”
她猜测,也许就像很多电视剧里演得那样,孩子并不仅仅是孩子,而因为孩子身上负有某种“秘密”,所以才引来竞相追逐。
但横看竖看,如果她的危险真的和生父有关,她搜遍人生二十六年半,和生父唯一的联系,也不过就在于这个从没打开过的密码本而已。
而解凛低头,看向眼前这个眼熟的黑色封壳,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侧边密码锁。
应该说。
凛冬计划里的每个卧底,都有一个这样的“记录本”。
他们必须每天如实记录自己的所见所闻和卧底行动的具体内容,无论是最终不幸身死或者顺利完成任务、回到警队,这个密码本都是他们卧底“成果”的唯一全程见证者。
只不过。
也就在几个月前,他才刚刚亲手向警队交还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七本笔记。
梁哥、李叔、吹水仔、七妹……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到最后,只剩下冷冰冰的一捧灰,几页纸。
但眼下放在他面前的这一本,虽然看得出有些年月,却明显要干净很多。
很有可能就是陈之华当年未变节时、作为卧底所使用的记录本。
“你有没有试过外力破坏这把锁?”
他把笔记接到手里,突然问她。
“没有,”而迟雪摇摇头,“我爸说让我随缘,所以我只在今天带去医院问了下黄……玉,但她说让我不要连累她蹚浑水,不愿意告诉我密码。”
“那就好。”
“……啊?”
“这个密码锁是警队特制。”
解凛指了指那貌不惊人、看似普通的按键,“如果连续输入五次密码错误或者感知到有意破坏,就会进入自动销毁状态——因为我们用来记录的笔也是特制的墨水笔。但‘销毁’当然也不是指爆炸,而是说里面所有的字都会消失、类似隐形笔,并且无法复原。”
因此,现在光看封壳,还无法判断这本笔记内的内容是否完整,也不好说是不是就是属于陈之华。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连相对比较熟知内情的解凛最后亦只能说:“把这个暂时交给我。”
“我会找人寄回北城,委托对应的部门进行破译和修复。如果有结果,我会马上通知你。”
“好。”
“但是在那之前。”
“……嗯?”
解凛将迟雪以为的“最关键利益”——笔记放到一旁。
只定定看向迟雪。
“以我对‘他们’的了解,接下来的48小时、也就是等待亲子鉴定报告的时间,”他说,“为了你的安全,也为了确定‘对手’到底是谁。”
“迟雪,我还需要你配合我做一件事。”
*
迟雪赶在午饭前回到诊所。
拉着父亲迟大宇在自己卧室聊了会儿天。
末了,如旧用完简单午餐,便又照着父亲“嘱咐”,提了一食盒的鸡汤返回对面二楼公寓。
只不过这次却没待多久。
也不知聊了什么,但离开时似乎受了气。戴上口罩,便又埋着头一路跑回了家,把自己关进房间开始补觉。
这么一睡,直接睡到了晚上,连晚饭也没有下来吃。
卧室里黑着灯,迟大宇在外头敲门,半天没人应。
到了晚上九点,小刘偏又掐着点似的打电话来,说是黄玉突然精神变差、陷入晕厥,迟大宇喊不醒迟雪,只能自己一个人冒雨前去。
于是很快,整座诊所都黑下来。
房间里静得只能听到绵长的呼吸声。
床上的人蜷缩在一角,睡姿虽显得极没有安全感,但显然睡得很安稳——毕竟,屋外雨声阵阵没有吵醒她,没锁好的窗户被人从外悄然推开也没惊醒她——靠窗的书桌上,很快留下两只湿透的鞋印。
暴雨掀开窗、雨丝点点。
水渍从桌边一路延伸到床边。
近了。
女人似乎习惯于靠着墙睡。
这个“坏习惯”,让她此刻正好背对着床边突然多出一道的高大身影。
直至骤然一道惊雷劈下——
声音惊醒梦中人,白光映亮来者被刀疤横亘的断眉。
他长相可怖,气场骇人。
但此时此刻,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却竟没有直接动手。
只伸出手去,又掰住迟雪僵直的肩膀,将人整个往自己面前带、仿佛要确认般看清她的脸——
四目相对的瞬间。
他眉头却骤然紧蹙。
与之相反,是眼前容貌娇艳、一头长波浪卷发披散肩头的女人,倒饶有兴味地冲他展眉一笑。
“不好意思,帅哥。”
她说:“你好像找错人啦……而且,私闯美少女闺房是不是不太好?”
话落。
却不等她再出言“调/戏”。
白骨陡然发狠、一把掐住女人喉咙。
“说。”
他逼问她:“人呢?”
却不过短短数秒时间。
她已因窒息而满脸通红,不断拍打着他的手臂、胸膛,努力将人往外推。
他如猫逗耗子一般,遂又短暂松开她一瞬。
问:“人呢?”
“咳咳、咳……什、么……人不人,我明明只是……”
女人低声咳嗽着。
满腹委屈,两眼通红,好一副可怜被吵醒的模样。
只等男人终于迟疑。
目光由上到下打量她的那一瞬。
却陡然厉声向衣柜方向怒斥一声:“死衰佬,还要看戏到几时?!——轮到你‘出场’!”
……
而此时的公寓里。
茶几上敞开的掌上电脑,正连接着一街之隔的监听音轨。
而伴随着一应家具稀里哗啦“陪葬”的大动静、大波浪本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很显然,对面正陷入苦斗。
数分钟后,却听陡然一声演技夸张的“跑了跑了”。
紧接着便又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
雨声。
雷声。
男人在雨中急速奔跑、不断翻越障碍物的低声喘/息。
解凛抱住双臂,坐在沙发上侧耳倾听。
而一旁的迟雪两手抱膝——不察觉两人竟不知何时越坐越近,只同样紧张地竖起耳朵、避免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直到男人最终停下脚步。
似乎是碰到了在附近接应他的人。
“他/妈的。”
开口便是一句国骂。
屋檐下,白骨愤愤接过男人递来的烟,借火点燃。
男人却显得比他沉默且平静很多。
只任他一迭声抱怨着:“真他/娘的晦气,良哥,你说得没错。解凛和她住得那么近,八成有猫腻。”
“问题是天底下那么多男人没得挑?怎么偏偏挑解凛。又他妈被人抢先一步,都他/妈搞得老子不知道怎么和上面交代,干。”
语毕,又是怒意满载的接连几个烟圈。
稍稍平复下情绪,才紧接着开口问:“反正这边事情不急,不过,他‘那边’的事办得怎么样?”
这次不是抱怨而是询问。
男人和他应当是关系不错,亦不好晾着他。
只得沉思片刻,又低声回答:“安排得差不多。等他伤好一些、从医院出来,之后我们会安排人在路上掉——”毣洣阁
话音戛然而止。
“怎么了?”
白骨不明所以,当即侧头看向身边同伙。
却见男人脸色阴沉。
忽抬手,指向他领口下、掩在夜色中难以察觉的小小黑点。
随即两只手指伸出,一扯、一碾。
伴随着细不可闻的破碎声。
这只微型监听器很快在男人手里报废。
——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消息却已白白送出。
公寓里。
迟雪疑惑地看向解凛。
不解他脸色为何陡然苍白,之后又隐隐似渗出某种不可置信的怒意。
正要开口询问。
“那男的声音。”
却反倒是解凛先开口,又问她:“还有说话的语气,你觉得耳熟吗?”
迟雪闻言却一愣。
第一反应:“……你说他的口音?”
岂止是口音。
解凛的手指紧攥着沙发扶手。
沉默良久。
“白骨叫他良哥,”他说,“如果给你猜,你想到的,是哪个良?”
良哥。
量哥。
……
梁哥。
不知怎的,迟雪心里陡然一惊。
小远天真可爱的面庞又莫名地浮现在脑海。
【像我爸爸,他以前就没有假,也没时间陪我,但‘死掉’之后,反而能做想做的事……】
【等我以后‘放长假’,一定也会像爸爸一样,也偶尔从天上回来……】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冬夜回信更新,第 41 章 41.(二更)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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