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江屿,是赵明哲匆匆赶往小镇医院的那次。
赵默平没机会近距离的看看江屿究竟是何模样,他站在急救室门口,看着一个女孩正不断的向那位姓林的奶奶鞠躬。
女孩身材极佳,漂亮到妖艳,一双媚眼里满是风情万种。
他知道,女孩的名字叫做南向蕊,赵默平提前了解过,她是林念的好朋友,明明生了一副好皮囊,却偏偏虚伪拜金。
看向她身上那身明显廉价的A货裙子时,仅仅是那一瞬间,赵默平做了个决定。
他和江屿并不熟悉,也知道凭自己的身份无论无何也不可能把他带回赵家。
所以他买了各种各样的名牌包包与奢侈品礼物,开始用最奢侈的方式去追求南向蕊。
对于赵默平送去的礼物,南向蕊从来都是照收不误。
不出赵默平所料,很快,他们在一起了。
刚开始的时候,赵默平对她那副拜金虚伪的模样很是反感,他不喜欢她豪车名牌包发到朋友圈炫耀,更厌恶她抽烟时那副烟雾缭绕的模样。
赵家的家教极为严格,赵爷爷更是对烟酒什么的嗤之以鼻。
两人坐在车里,烟味几乎直逼他的胸腔,即使他打开车窗,烟味依旧消散不去,逼得他弯腰咳嗽了好几声。
南向蕊咬着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赵先生真是家教严格,连烟都没抽过吗?真是看不出来啊。”
说着,她那双媚眼微微挑起,不等赵默平反应过来,纤细的指尖就轻轻凑上前拉了拉他的领带。
车内一片寂静,两人身体紧紧的贴在一起。
南向蕊打开车窗,顺势扔掉手中的烟头,她能明显的感觉的到赵默平上下起伏的呼吸声。
“做什么?”他问。
南向蕊笑了一下,纤细的小手握着赵默平的手腕,让他搭在自己细软的腰上,直接跨坐在他的大腿上。
两双黑漆漆的眼睛四目相对,呼吸相互交杂。
突然像有把小锤子一样在她心里轻轻的敲了敲,她看着那双眼尾微微上挑,漂亮狭长的眼睛,黑漆漆的瞳孔里倒映出一个小小的自己。
长长的睫毛垂下,南向蕊目光落在赵默平微微扬起的嘴角上。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气氛蛊惑住了,柔软的指尖轻轻触上他的嘴角,她轻声开口。
“想尝试一下烟的味道吗?”
接着,一双柔软的唇准准的对了上来,毫不留情的撬开了他的唇瓣,任由烟草的味道在他口腔里融化开来。
赵默平第一次觉得,他从小厌恶反感的烟草味竟也没有那么难闻,还带了些甜甜的滋味。
赵默平几乎贪恋的留恋着嘴角的烟草味,他看着这双极具魅惑性的眼睛,眉头微微挑了挑。
泛着凉意的唇角轻轻蹭了蹭她的下巴,赵默平再也控制不住他压在心底的欲望,吻了吻她修长白嫩的脖颈。
明明他是厌恶南向蕊的,却不知怎么,自己无论如何也拒绝不了她的味道。
哪怕是夹杂着刺鼻的烟味,他也甘之若饴的享受着这份柔软和沉迷,甚至已经到了有些痴迷的地步。
他静静的看着她,指腹轻轻摩挲着这张漂亮到极致的眼睛。
真可惜,这么漂亮的脸蛋和曼妙的身材就像一个上天雕琢的艺术品一样,竟不知道被多少人指染过。
房间里静悄悄的,两人面对面跨坐在一起,南向蕊看出了他眼底的惋惜。
她也懒得解释,直接勾着脖子再次吻上赵默平的唇角,干柴烈火般的气氛就这么在车内烧灼了起来。
本来他也就是打算逢场作戏,到接触到林念的那一刻就彻底终止了。
可是赵默平并不抗拒这份离经叛道般的刺激,甚至到后来愈演愈烈,已经有些无可挽回的地步。
他开始频繁出入南向蕊住的地方,原本维持了多年的绅士风度也全部抛在耳后,似乎只有南向蕊才能满足他压抑了多年的情绪和欲望。
他沉溺在这份美好的幻境里无法自拔,直到接到赵老爷子催他们回去的电话。
挂断电话的那天晚上,看着床上熟睡的南向蕊,赵默平在床边坐了许久许久,单薄的脊背显得有些弯。
自从那次雪地罚跪之后,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过这种失落的感觉了,久到让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只觉得心里酸酸麻麻的,胸口有些说不出来的沉闷。
他侧身帮她轻轻掖好被子,指尖在南向蕊小刷子般的睫毛上轻轻碰了一下。
女孩似乎觉得有些痒,她眼睛都没睁开,微微蹙了蹙眉,下意识的将赵默平的手抓过去抱住。
赵默平目光变得柔和了几分,他轻轻将手收了回来,像是在喃喃自语,声音压的很低很低的。
他说:“会恨我吗?或者……忘记我…”
说着,他扬起一丝苦涩的笑意,“算了,还是恨我吧。”
他不想让南向蕊忘记他,赵默平这半生表面上光鲜亮丽,却从未得到过任何人的重视。
至少在南向蕊这里,他可以短暂的成为她的唯一。
他倾尽半生的努力,做梦都想得到赵老爷子的认可,可最终还是比不过江屿的百分之一,就连赵家的家产他也一分钱都分不到。毣洣阁
他想,若是将南向蕊这样的姑娘带回去,怕是更会遭人嘲笑的吧。
回到B市后,赵老爷子很高兴,当天晚上都激动的睡不着觉,天还没刚亮就带着江屿和林念去了赵家的祖墓祭祖。
在赵家待了将近二十年,赵默平从来都没有资格跟着赵老爷子去祖坟祭拜,最多也就是仪态得体的站在墓园外。
没过多久,他便订婚了。
对方是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小姑娘,家里和赵家是世交,两人从未见过面,更别提有什么情感了。
但是这是爷爷给他安排的,那他便同意好了。
反正从小到大,赵默平从来都没有自己选择的余地。
婚礼当天,南向蕊没有来。
听说她换了一个又一个的男朋友,这次也终于找到自己的幸福了。
赵默平打心眼里的祝福她,他握着新娘的手,看着台下江屿和林念满是幸福的模样。
他勾了勾唇角,掀开了女孩的头纱。
两年后的冬天,母亲得了肺癌,最终郁郁而终。
她没有办葬礼,下葬的时候跟着的亲人也只有赵默平一个。
他西装革履的抱着生母的照片,奇怪的是,他并没有觉得有多难过,而是全程面无表情的看着母亲下葬。
回到他们从前居住的地下室,母亲的遗物就摆在桌子最中央的位置。
那是一个已经有些生锈的铁盒子,里面装着的是赵默平从小到大的各种照片。
从他出生那天开始,一直到八岁之前的,都保存到完完整整,只是有些轻微泛了黄。
他打开盒子的最下端,发现了几张老旧到不成样子的信纸。
赵默平认识这个笔迹,每一封都是父亲写下的书信,称呼永远都是用爱妻冠上母亲的小字。
笔迹端正大方,上面一字一句写下的都是对母亲的眷恋和思念。
对于当年怀春的少女来说,赵明哲这样温文尔雅的男人几乎完全俘虏了她的芳心,让本就不成熟的姑娘犯了滔天的大罪。
她惩罚性的将自己在这间阴潮的地下室里关了一辈子,却又不忍心自己的儿子跟着自己受苦,这才将他送去了赵家。
而这个生了锈的小匣子,几乎将她全部的青春和人生都封锁起来了。
赵默平没有将这些交给父亲,而是默不作声的将书信收了起来。
来年春天,爷爷走了。
这年江屿和林念生下了一对龙凤胎,赵老爷子看着林念和江屿怀里粉嘟嘟的肉团子,终究是满意的合了眼。
两个孩子出生的时候挺隆重的,全家人翻遍了字典给两个小朋友取名字。
最终还是定了哥哥的名字叫做江遇霖,妹妹叫江遇年,拼起来刚好是林念的名字。
妻子是个贤惠温柔的女人,在结婚的第十年,两人终于迎来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两人没什么感情,多年来一直相敬如宾,妻子住在娘家的时间也占了一年的绝大部分。
由于妻子是对方独女的原因,孩子的名字跟着女方姓。
赵默平也没拒绝,他向来不在乎这些。
江遇霖和江遇年两个小朋友上到初中的时候,赵老太太走了。
临走之前,她抱着两个孩子,轻声哼唱着年轻时喜欢的小曲,就这么安静的阖了眼。
赵家留给江屿的那份遗产,江屿没要,他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在商业圈也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而赵家那份庞大的家产,一半捐给了孤儿院,一半给了赵默平。
就这样,赵默平倾尽半生,终于得到了一份施舍一般的遗产。
身边熟悉的人一个个离去,终于在儿子成家的那年,某天晚上的赵默平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出的都是鲜红的血液。
妻子吓坏了,带他去医院检查才发现,他是肺癌晚期,已经是希望渺茫的那种。
医院里的人形形色色,他躺在白茫茫的病床上,氧气罩沉闷的压在脸上,面前站了不少人。
床边的妻子已经白了头发,她扑在赵默平怀里一直哭一直哭。
可是赵默平的记忆已经有些浑浊了,他记不清面前这些看望他的人到底是谁,摸着妻子的发,满目温柔的看着面前的老太太。
“你是芸芸?”
妻子声音满是沙哑,跟二十年轻那个温和的姑娘早就截然不同了,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赵默平没说话,只是一遍一遍的摸着妻子的发。
半晌,他才轻声问:“你爱我吗?”
面前的老太太怔了一下,眼泪还在眼眶盘旋,他们结婚半辈子,赵默平从未问过这样的话。
看妻子没回答,赵默平又不死心的问了一遍,“芸芸,你爱过我吗?”
妻子不说话了,她沉默下来,看着面前已经奄奄一息的男人。
扪心自问,他们之间好像从未有过爱,只是习惯一天天打磨了他们的时间,让彼此成为了跨越时间线的家人罢了。
要真是说爱的话,好像从来没有过。
赵默平不说话了,原本浑浊的目光也变得有些落寞。
从八岁那年来到赵家开始,好像就真的没有人再爱过他了。
他用尽一切在跟江屿较量,可最终也还是比不过他。
赵默平觉得,他的一生太失败了。
眼前的视线一点点模糊,在他闭眼之前,脑海里忽然闪现了一个红色的身影。
脑海里是个穿着红裙子的姑娘,她慵懒随性的跨着名牌包包,指尖还夹着一根烟,笑的明昧又灿烂。
坐在耀眼的敞篷车里,女孩撩着自己的长发,带着烟草味的唇就这样吻了上来。
她说:“赵默平,你想尝尝烟草的味道吗?很上瘾哦。”
“要是你不这么乖就好了,人生本来就是应该肆意张扬的嘛。”
“赵默平,我总觉得你不快乐,其实做你自己也蛮好的嘛。”
她说:“赵默平,我好爱你啊,你会娶我吗?”
脑海里那朵妖娆的红玫瑰随着烈火尽情燃烧,她坦荡肆意,无拘无束,正在随着他的视线逐渐飘散。
赵默平想要努力的抓住,想要拼命的去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一声悲痛的哭声在赵默平耳朵里徘徊,他最终还是阖了眼。
赵默平发现,他真的是老了,不然怎么会连这么耀眼的玫瑰都想不起来了呢。
他不记得她的名字,更不记得她的长相。
只是那份夹杂着烟草味的软唇却无论如何也消散不了。
早知道临走之前的愿望,就是要尝一尝真正烟草的味道了,他想知道,是不是真的像那晚一样甜。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逢生更新,第 56 章 赵默平(下)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