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玩了好大一会儿,疯的满头大汗,回头一看,就觉察出不对劲来。
也不怨他小小年纪就心思敏感,以往在陆家的时候,家里人都因为他是野种而不待见他,轻则冷眼相对,重则还会上手,有一回他才三岁的样子,婆婆让他端汤。
盛了汤的碗又重又烫,他忍了一路,好容易要到桌旁了,却被一旁跑过来的弟弟给撞了一下,碗给摔碎了,汤洒了一地,婆婆听到了动静,先是查看弟弟有没有烫伤,跟着又狠狠的打骂他一顿。
彼时的他强忍着泪水,心里委屈极了。
事后母亲赶了来,将他带到厨房,给他烫伤的手上抹了些酱油,母子两人抱头痛哭了一场。
陆家要供着一个读书人,家里并不富裕,偶尔才能吃上一回肉,他也馋的很,巴巴的盯着盘子里的肉可却不敢下筷子,有一回他馋极了,夹了一块肥肉,还没送到嘴边,婆婆一筷子就打在了他手背上。
当时他的手背就肿了起来。
这样的事不胜枚举,每天都在发生,是以他才会养成这种小心翼翼,喜欢观察人眼色的性子。
他先是看了看母亲,梅玄宁神色如常,对上他的眼神还冲着他笑了笑,让他小心些别摔着。接着他又看向了阮安堂。
大当家的原本跟母亲走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可现在却一个人跑到了前面去,脑袋低垂,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那松垮着的肩背,看着让人挺难受的。
熙熙颠颠的跑到了梅玄宁跟前,小声道:“娘亲,你是不是惹大当家不高兴了?”
梅玄宁无语望天。
“大人的事,小孩不要管。”
熙熙也不再追问,他知道娘亲最有原则了,说不告诉他就一定不会告诉他的,问了也是白问。
他在心里长长的叹了一声。
大人真是麻烦。
怎么跟孩子似的,吵个架还不说话了呢?
他想着还是去问问大当家的好,如果是娘亲的错那么他还可以替娘亲哄哄阮安堂,如果是大当家的错,那么他也可以说他两句。
小家伙一溜烟的跑到了阮安堂的跟前,仰着小脸想看看大当家是不是哭了。
好在没有哭,只是表情有些受伤。
“大当家的,是不是我娘亲欺负你了?”
阮安堂看着孩子关切的眼神,摇了摇头,“没有,你娘怎么可能会欺负我呢?她......”她只是不喜欢他罢了。
从前读《诗经》只觉“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这样的句子多有夸张之意,哪里有人会想一个人而睡不着觉的呢?
可如今,梅玄宁不过是拒绝了他,他就如挖心般的难受。
他伸手摸了摸熙熙的脑袋。
“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哼,又是这一句话。
熙熙心里很是不服气,他也不跑远了去玩,迈着小短腿跟在阮安堂的身侧。
他知道人不开心的时候,心里可难受了,像是压了块大石头,可不是滋味了,他是小孩子还可以哭一哭,可是大当家是大人了,也不能哭,也不能躲到他自己娘亲的怀抱里。
阮安堂走了几步,才发现身后跟着个人影。
他人高腿长,再加上心里有事,步伐难免又快又急,等他回过头去看,正看到熙熙哼哧哼哧的紧跟在他的身后,他停了下来。
“怎么不去玩了?”
熙熙见他停了下来,灵机一动,撒娇道:“大当家的,我走不动了。”
阮安堂愣了一下,他是知道熙熙的,平日里很少有主动求人的时候,更何况这才走了没多久,可看到脸颊赤红,额上还有汗珠,便蹲了下去。
“我背你。”
熙熙爬了上去,双手环在阮安堂的脖子上。
“大当家的,你可得走稳点,千万不要摔着我了。”
孩子说话时的气息拂在耳后,酥酥痒痒的,阮安堂笑着道:“你就放心吧。”
熙熙下巴搭在阮安堂的肩上。
“大当家的,镇上都有什么啊?我都还没去过镇上呢?”
许是有个小小的人儿在耳边说话,阮安堂分了神,心里倒是好受不少,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这边梅玄宁看到了,三步并作两步的追了上去。
她的儿子她是知道的,平日里哪怕再苦再累,也都不主动让她抱让她背的。
“熙熙,娘亲背你好不好?”
熙熙摇头拒绝,“我就要大当家的背,大当家的正在跟我讲镇上的故事呢,可好玩了。”
小孩不愿下来,阮安堂便道。
“即便我们......那也不关孩子的事。我是真心喜欢熙熙这个孩子的。”
听到这句话,熙熙搂着阮安堂脖子的手稍微紧了紧,趴在他的耳旁小声说道:“其实我也很喜欢大当家的。”
梅玄宁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
押尾的葛大壮,见着前面的景象,仰头喝了口水,拍了拍身旁之人的肩,“瞧瞧,像不像是一家三口啊?”毣洣阁
那人看了一眼,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何止是像啊,简直是太像了。
葛大壮抬手擦了下嘴,呵呵的笑了两声。
要不说读书人心眼多呢。
前头他问阮安堂对梅玄宁有没有意思,可人家咋说的?说什么这种事得看缘分?横竖他是不懂什么劳什子缘分不缘分的。
他只晓得,男人和女人,只要看对眼了就成。
旁的就狗屁都不是。
......
小家伙今儿也不知是怎么了,总有很多的问题。
阮安堂耐心的一一回答,不知不觉便到了晌午时分,眼看着便要到镇上了,熙熙从阮安堂的背上下来前,又趴在他的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我娘亲也很可怜的,大当家的可不可以不要生她的气啊?”
阮安堂幡然醒悟,原来这小东西是来做说客的啊。难怪从前没觉得小家伙多黏人,今儿突然跟他就要好了起来,还非得要他背。
说到底还是为了梅玄宁啊。
阮安堂伸手拉着他的小手,“男子汉大丈夫,胸襟宽广,岂有为这点小事生气的?”
得了答案,熙熙悄然松了口气。
他甩开阮安堂的手,朝着梅玄宁跑了过去。
“娘亲,娘亲,大当家的说不生你的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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