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被神力裹挟着,如在水中,如海藻般漂浮。
直到觉得没趣了,姜斐才起身,一步一步,赤脚朝殿外走去。
自从杀神阵后,又历经这数个小世界,她竟然习惯了走步。
她抬了抬手,周围的结界如听见召唤,瞬间消失。
殿外的人几乎立刻朝她看来。
姜斐一眼便看见仍站在不远处的戎离,只调侃着笑道:“小太子还没离开?”
戎离死死盯着她,原本平静的眸,眼眶又红了。
姜斐怜惜道:“小太子,你这般,旁人还以为我死了呢……”
“姜斐。”一旁,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姜斐不耐地侧眸,自归来,第一次看向那道白影,而后眉梢微扬。
连迦变了模样了。
当年脑袋上光溜溜的害羞小和尚,后来墨发高束成马尾的华丽少年郎,如今,变化好大。
他的头发成了如雪的白,很长,一直垂落到膝盖下,被神力震着微微涌动着,清魅的眉眼添了憔悴,令人生怜,眼尾泛着红,映在苍白的面色上,俨然如血滴一般。
如雪地绽放的血花。
白衣,白肤,白发。
一如既往的,美。
姜斐缓步走到他面前,从他的眉眼,到鼻梁,到唇角,一一细致地看完:“小和尚,你变了。”
她呢喃。
连迦却笑了起来。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叫他小和尚,所以,不是做梦。
他像无数次在梦境中见到的那般回应:“姜斐,好久不见。”
姜斐伸手,指尖轻触了下他左眼眼下,指尖沾染了一滴水珠:“姻缘线可曾拿到了?”
连迦的睫毛轻颤了下,怔怔望着她,不语。
只是伸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十指交缠。
姜斐纵容着他的动作,依旧懒懒地笑:“我在人世待了数百年,知道了一个道理。”
她将手从连迦的掌心抽出:“一日为师,终生为……母。”
连迦双眸一震。
姜斐故作苦恼地思索了好一会儿,方道:“若这般算,你便是唤我一声母亲都不为过。”
连迦愣住,如何都没想到,她竟会说……母亲?
“姜斐……”他刚要开口,一股细腻的媚香传来。
姜斐饶有兴致地抬眸,只看见一道火红的影子正朝自己这方飞来,待那人落地,昳丽的脸上仍带着几分慌乱,却在迎上她的视线时,眉眼微垂,扯出一抹如往常般娇媚的笑:“神女。”嗓音低哑,带着刻意的低软。
姜斐望着那张绝艳无二的脸,依旧美得如此张扬,她也笑了起来:“小狐狸。”
“上次神女将在下送与神女的信撕了,在下便一直伤心欲绝……”容绯的语气仍旧半真半假,目光却始终紧盯着她,说到后来,喉结蓦地上下滚动了下,停了话头。
姜斐等着他余下的话,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只“失落”地摇摇头:“小狐狸,不若回我宫宇,继续说?”
容绯看着她,眼中带着几分讶色与亮光,很快颔首:“好啊。”话落,便要随她而去。
“姜斐,不要……”连迦的声音响起,过于细弱。
姜斐转头,一眼便望进连迦无助的双眸中,带着细细的哀色:“不要……”
不要什么,他却始终道不出口。
一旁的大龙也轻轻爬到姜斐手边,看了眼连迦,又轻轻蹭了蹭姜斐的手背。
姜斐摸了摸大龙的小脑袋,顺着它的视线看了眼连迦:“乖孩子,你可不能学我,被美色所误便不好了。”
大龙缩了缩脑袋。
姜斐轻笑,看向连迦:“我方才说得确是过了些。”
连迦喉咙一紧。
“你若真唤我母亲,你我还曾缔结过姻亲,那岂不是……乱了?”姜斐自顾自地摇摇头,“不若这样,你也别唤我母亲了,我也算认识你父神,当年你父神曾央我护你,你便唤我一声……”
说到此,她默了默,似乎在算着辈分,而后欣喜道:“姑姑,如何?”
她最终贴心地把那句“姑奶奶”憋了回去。
连迦的脸色更白了。
姜斐却满意地颔首,转身便要继续回寝殿。
“姜斐……”连迦还要说些什么,抬脚朝她追来。
姜斐却猛地挥袖,袖风裹挟着神力袭向连迦。
连迦的身体不受控地退至远处的古木前,后背重重砸到古木上,吐出一口血来。
姜斐侧了侧头,倒没想到三千年未见,他竟这般弱了,却仍旧未发一言便要合上宫宇大门。
“姜斐,我再未曾剃过发……”连迦低弱的嗓音,随风声传来。
姜斐转身,垂眸,关了大门。
容绯看着姜斐的动作,始终含着一抹笑,一言未发。
直到姜斐看向他,眉梢懒洋洋地扬了下:“看什么?”
容绯方才敛眸浅笑了一声,摇摇头:“神女只唤我进来,我心中甚是高兴。”说着,他走上前,轻轻抚了下她的发,如同杀神阵前,他曾做过的那样。
姜斐纵容着他的动作:“小狐狸,我还以为再见面,你会成六界共主呢。”
毕竟,当年杀神女,他功劳颇伟。
容绯本抚着她长发的动作一顿,片刻后低声柔道:“比起当六界共主,我更想当……”
“嗯?”
“连迦上神的父亲,或是……姑父。”
姜斐眼神一亮:“这番话一会儿离开时,可不要忘了同连迦说。”
“没良心,”容绯低低抱怨一声,“连迦上神被你亲手养成了上古神体,我若说了,岂不是要被上神害了。”
姜斐笑出声来:“那敢情好。”
男子争斗什么的,她最喜欢看了。
容绯委屈地摇摇头,下刻伸手,凭空抓过桌上的酒壶杯盏,自曝狐尾垫在膝盖之上,一双媚眼直勾勾地盯着姜斐。
姜斐低笑,熟练地枕在他的狐尾上,看着他徐徐倒出一杯酒,喂到自己唇边。
她启唇,就着他的手徐徐饮下。
就像中间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一如既往。
一滴酒溅落在姜斐的唇边,容绯以食指指尖将那滴酒拭去,放入口中。
烛火映出昏黄的气氛,惹得姜斐不觉伸手,探向容绯的脸颊,而后徐徐滑落,落在他的胸口,指尖抵着他的胸膛。
容绯的身躯瞬间颤了下,额角有一滴汗珠滑落。
姜斐闷笑一声,故作不懂:“嗯?”
容绯垂眸委屈道:“三千年,未曾有人这样对我过。”
“你受苦了。”姜斐怜惜道,指尖划过他的胸膛。
容绯的脸色瞬间苍白。
姜斐的指尖如一柄利刃,触之即见血。她丝毫没有犹豫,仍旧缓慢地、温柔地划开了他的肌肤,看着一滴滴血珠从那道缝隙中渗出,她将手探入他的肌肤之下,如要将他的皮生生剥下。
容绯额头的汗珠冒了出来,脸色再不见半点血迹,他却依旧宠溺一笑:“够了?”
姜斐摇摇头,将手从他肌肤下抽了出来,看着自己指尖、手背上带着媚香的血,甚至还在滴着血珠。
姜斐抬眸道:“我嗜洁。”
容绯牵起她的手,将滴着血珠的手指含入口中,舐去。
而后拿过绢帕,一点点地擦净。
姜斐懒懒地看着他的动作,许久长叹一声:“小狐狸。”
容绯看向她。
“这三千年,我便是再蠢也该想清楚了,”她从他手中将手抽出,拿过酒杯,“这寻常的酒啊,没有弑神酒的酒劲大。”
容绯的眸微颤。
姜斐仰头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下瞬笑道:“弑神酒一入肺腑,便腐蚀五脏六腑,直至躯体化作一具被掏空的躯壳……”
容绯的脸色不见半点血色。
姜斐仍笑吟吟的:“便是杀神阵,都不及弑神酒一半的痛。”
“姜斐……”
“你这样美,我真舍不得,”姜斐满眼怜惜地看着他,“可我又是睚眦必报的性子,只用嘴说,你怕是不知道那痛的滋味……”
姜斐伸手,抵着容绯的胸口,手上的神力慢慢积蓄着。
容绯的脸色骤然苍白,唇色渐青,他只觉自己的灵魂都如被抽离一般,体内一股肺腑化水的细小声音。
很痛。
痛到,生不如死。
痛到,再用不出半分法力。
甚至稍稍一动,全身都有如被烧地通红的烙铁,在一点点地剐着身上的皮肉。
可当初,她就是在这样的痛中,释放了全数神力,从杀神阵破茧而出。
姜斐将一点神力注入到容绯肺腑,缓缓收回手:“仔细算算,从弑神酒在我体内作用,到结束,一共三个时辰。”
“这点神力,会在每年今日,惹你痛一次,三千年。”
“很公平。”
容绯仍立于原处,体内剧痛,他竟还扯起一抹笑来,委屈道:“原来,这般痛。”
姜斐颔首:“是啊。”
容绯垂眸,仍在笑着:“可是……解气了?”
姜斐认真思索了下,“还差一点。”
“往后,妖狐族容绯,再不能近我圣山半分,否则,必遭反噬。”
容绯一怔,继而脸色惊变,便是唇角的笑都消失了:“姜斐……”
“没办法,”姜斐耸耸肩,“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容绯看着她,许久闷咳一声:“你说得对。”
姜斐不语。
“我父是妖界之主,我母却是寻常人界女子。后,妖界有人串通魔族,以父亲与凡人苟合之名叛乱,父亲于众妖面前,被生剥了狐皮,母亲因生我,被凡人当众剥衣羞辱,划花了脸。”
“人,妖,魔,还有口口声声说维持六界正义的神仙两界,都难辞其咎。”
“我只有往上爬,成六界共主,把所有人踩在脚下,才能真正的报仇。”
“姜斐,你是我能看见的,唯一的机会。”
可是,后来啊……
看着她饮下他送来的弑神酒后,后悔的人,也是他。
所有人都说,先天之神姜斐,死了。
母亲也死了。
原来母亲早就活够了,她只是为了他,才让自己以“老妖怪”的身份活下去的。
“老妖怪”,是母亲亲口说的。
她说,她早就待够了这个没有父亲的世界,可是她的孩子想让她活,所以她活。
死的时候,母亲问他,杀了姜姑娘,你开心吗?
他不开心。
他很不开心。
她夜夜入他的梦,在梦里,她变幻了好多个身份,可是无一例外,她都不会为他停留。
“姜斐,我说过很多谎话,”容绯认真地看着她,“可是,当初,在山洞外,送你的那封信中,真的有血符。”
他是真的,为她,自愿为奴。
姜斐也看着他:“我相信。”
可正是因为相信,所以她才撕了。
她不需要心甘情愿的奴,她只需要,亲自讨一笔债而已。
容绯静静地看着她,许久笑了起来,笑到嘴角流出一线血:“我好看吗,姜斐?”
姜斐诚实地点点头。
容绯道:“所以,我让你看见我好看的样子,然后,让你为今日的话后悔。”
姜斐望着他,没有说话。
“……可你如果……”
如果什么,他喉咙一哽,没有说出口。
只是他知道,如果她愿意对他抬抬手,他还是愿意……任她枕着膝盖,喂她一世清酒。
……
为免美人被反噬死在自己的地盘,姜斐挥挥手将容绯送出去了。
戎离已经离开了,听闻他如今已经接替了凤族之主的职责,凤族离不开他。
姜斐也只是颔首表示理解。
倒是连迦,自那日吐血后,便一直守在那棵古木下,安静地看着宫宇的方向。
姜斐也便任他守着,鲜少理会,平日里照旧外出买些美酒,赏赏美景。
六界中,关于她重返天外天的消息几乎立刻便传遍了,不少神仙妖魔人鬼都来她圣山探虚实,探的烦了,姜斐一抬手便将那些东西都挥离了几万里开外。
众人也都相信了,神女没死,甚至已经归来的消息。
于是,原本还争执不休、战火纷飞的六界,因为担心被报复,火速地团结了起来,时刻观望着圣山的动静。
姜斐只嗤笑一声。
上一次,是弑神酒与杀神阵一同对她起了作用,她才会那般。
而今,天道命定的杀神阵已毁,那些小神们也造不出什么上得了台面的阵法了。
即便再服下弑神酒,过上几千年,自己的神体也能将弑神酒化解了。
只是对于报复六界,她暂时还没什么兴趣。
这日,姜斐正提着一坛美酒返回圣山,半路一声凤鸣,紧接着金红的光芒在她眼前化作一道人形出现在她眼前。
姜斐看着他:“小太子今天去哪儿忙了?这么巧?”
戎离只是看着她道;“我等了你很久了。”
姜斐默了默:“有事?”
戎离没有说话,只是在沉默了许久后道:“我没有机会了,对不对,姜斐?”
从当初那场大战,他在明知六界要出手后,仍选择站在她的对立面开始,就没有机会了。
姜斐看着他,不语。
戎离却又想到什么,自嘲一笑:“不对,应该说,我从来就没有过机会。”
从一开始,他对她动手,说要“杀了她”开始,他就已经被判了死刑。
姜斐沉默片刻:“严谨些,这天下男子于我,机会均等。”
“姜斐!”戎离“怒视”她,下瞬眼神逐渐暗了下去,声音呢喃,“他做的那些,我做不到,舍不下凤族,舍不下指责,你留他也是应当的……”
姜斐皱着眉,莫名地看着他。
戎离呢喃完,眼眶再次红了:“若是……我们换个初见方式,你会否……”
“不会。”姜斐斩钉截铁地告诉他。
戎离的瞳颤了颤。
姜斐笑:“你要的,是能够与你相伴一生一世的爱慕之人,而我,没那么长情。”
戎离顿住,许久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在眼泪掉下之前,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原处。
姜斐仍待在原地,回忆着刚刚戎离那番话。
看来,自己还错过了什么……
她耸耸肩,重新回了圣山。
古木下,白发白衣的连迦依旧站在那儿,见到她归来,朝前跟了两步。
姜斐照旧看也未看直接进了宫宇。
不多时,大龙也跟着扭了进来,安静地伏靠在她腿边,许久轻轻蹭了蹭她的脚踝。
“乖孩子,别闹。”姜斐懒洋洋地喝了一口酒。
大龙顿了顿,终转身扭了出去,未曾想很快便又折返了回来,这一次,它化作了巨蟒形态,扭到姜斐跟前,将口中衔着的镜子给了她。
“怎么?要我照照自己的绝世容颜?”姜斐笑着接过镜子。
大龙蹭着自己的头,将镜面对准了窗外古木下的身影,而后低低的“丝”了一声。
镜面如水波微动,很快便映出了画面。
姜斐一手撑着额角,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镜面。
她与连迦缔结婚约那夜,因为违逆天道,连迦吐了一整日的血,直到她将二人的姻缘线断开才停止。
也是他停止吐血后,才发现了白日容绯送来的弑神酒,拼命朝杀神阵的方向赶去。
姜斐皱眉,这一点她早便知道了,那也是她第一次察觉到天道的强大,毕竟,就连她也感觉肺腑闷痛。
杀神阵中,连迦被一股无形地力量带到了云胭身边,而他双眼惊惧地一直唤的,是她的名字。
姜斐无奈,她不傻,自然也知道这是天道所定的结局。
“这些我都知道。”姜斐说着,便要将镜子倒扣,苦口婆心道,“大龙,你是雄性,吸引你的,须得是好看的雌性,就算不是雌性,最起码也该是条蛇,跨种族是没有好果子……”
大龙低低地呜咽一声,抬头无语又可怜地看着她。
姜斐无奈,最终重新拿起镜子,而后微眯双眸。
她进入山洞后,一个小神说“神女已死”后,连迦的墨发一寸寸变成雪白。而后,于众神的阻止中,屡次想要闯入结界,却屡次失败。
镜中的他,微微张着嘴,却如不会说话般,只剩小兽的呜咽声。
声音并不大。
那日,六界大军死了许多,血腥味弥漫于圣山之上,经久不散。
比姜斐杀的还要多。
听闻,那日,冥界的三生石被过多的鬼魂踩成了齑粉。
连迦,成了六界惊惧的怪物。
就像曾经的她。
她的圣山开始被人从一株草木,一颗桃树开始,慢慢养得像以往一般了,盘旋于圣山之上的煞气,也消淡了许多。
大龙因是她的坐骑,曾险些被株连,自那后,为了保命,便一直跟在连迦身边。
后来,连迦不知开始忙碌什么,专往煞气十足的地方,拿着一个玉葫芦,去求那些十恶不赦的堕神、恶人、妖魔。
堕神拿着长剑,发泄般在他身上刺了数个血窟窿。
妖魔馋他身上的神力。
恶人嚣张的笑,要他跪地相求。
死气沉沉的小和尚,跪在恶人面前,低着头,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表情。
除了藏在他袖口的大龙,探出头来看了他一眼。
而后,那些人大发慈悲般地从眉间释出一缕青色的光芒,那光芒钻入了玉葫芦中。
再后来,六界似乎听到了传闻,他们不愿那个只手遮天的神女回归六界,于是开始派大队的兵马杀连迦。
连迦开始带着大龙于六界中躲躲藏藏。
只有一次,在连迦被几个妖魔吸去了神力未曾恢复时,被六界派出的军马捉到了。
小和尚的四肢被镇神钉钉在了地上,白发挡住了他的表情。
是戎离前来,救了他一命。
临别前,戎离说:“那只是传闻而已。”
可小和尚依旧带着大龙离开了,重新踏上了漫漫长途。
两千年。
九万九千九百道青光。
最终,小和尚踉跄着来到了山洞前,将玉葫芦打开了。
一束青光钻出,那青光强盛,以至趋近于白光,钻入山洞中。
与此同时,山洞里,她魂灵离体,脑中一缕无波无澜的声音道:“宿主,你好。”
姜斐将镜面倒扣在桌上,手仍抵着额角,却一动未动。
她以为,她羽化后,一切便会如天道所言。
神龙族天帝迦,与天后云胭神女,成就一段佳话。
而她,已懒得再逆天而行。
大龙已化作小蛇,打了个细小的哈欠后,便轻轻蜷在她的脚边。
姜斐独自一人坐在宫宇内,直到夜色渐沉。
不知多久,半掩的窗外徐徐飞入一只萤火虫。
姜斐抬眸看着那只萤火虫,这不是圣山上的生命,想来是后来的。
她伸手,那萤火虫像是得了召唤,轻轻落在她的指尖。
姜斐看着那只小虫子,许久收回指尖,起身走了出去。
古木下,连迦几乎立刻抬头看着她,雪白的长发如洒落夜间的月光,扑簌拂动。
姜斐缓步走到连迦面前,仔细端详着他的样貌,瘦了许多,虚弱了许多,神力削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
沉默片刻,姜斐淡淡道:“该泡澡了。”
连迦怔住。
姜斐再未多言,转身回了宫宇。
身后几乎立刻传来踉跄的脚步声。
浴桶早已备好,仙草与神血汇成的药汤,带着丝丝缕缕的香味。
数千年后,连迦再一次在她的寝殿,药浴。
姜斐斜倚着床榻,看着他有些拘谨的动作,最终还是褪尽衣衫,走入浴桶中。
姜斐半眯双眸。
曾经那个白嫩诱人的少年,如今,身上尽是伤痕。
四肢,四个漆黑的伤疤,再难消退。
于烛火下,一股破碎的美感。
唯一没变的,大抵是白发掩映下,红透的耳根。
直到药浴完,姜斐如常拍了拍身边的位子:“过来。”
连迦的睫毛不安地颤抖了下,仍一步一步地朝她走去,坐在玉榻旁。
姜斐再没有多余大胆的动作,只是看着护体神光在连迦的周围盘旋着,许久才道:“吃了不少苦?”
连迦怔怔转头,许久轻轻地笑了下:“不算苦。”
最起码,她回来了。
姜斐也便再未言语,只是伸手,抓住了连迦的手,而后微微错开,手指交缠。
连迦愣住,双眼慌乱地看着她,耳根更红了。毣洣阁
然而下瞬,他突然察觉到什么,拼命地想要松开,却无能为力。
姜斐在用神力,修复着他受损的躯体以及……元灵。
源源不断地神力,注入到他的体内。
就像……两不相欠。
直到最后,姜斐收了手,轻轻揉了揉因为失神力过多,而有些胀痛的太阳穴,看着模样恢复以往华丽的连迦,起身便要离去。
连迦忙伸手抓住她,可下刻他只觉自己全身如坠入温水中,意识游移模糊。
“姜斐……”
“没大没小,”姜斐侧头睨他一眼,“说了你应该叫姑姑。”
而后,便要挣开他的手。
连迦的眼中浮现哀求之色:“不要走。”
姜斐轻易便挣开,起身朝宫宇外走去。
“你挥挥手便能断了命定的姻缘线,逆了天道,”连迦挣扎着从玉榻上爬下,却只重重跌在地上,他吃力地抬头看着她,“你挥手的一瞬间,我走了两千年。”
逆天道,救亡神。
姜斐的脚步顿在门口,未曾言语。
连迦的声音越发虚弱:“我比你慢了两千年,却也在拼命追赶……”
“所以,别不要我。”
姜斐只觉自己的衣角被人轻轻拉了下。
她凝眉:“大龙,别……”闹。
最后一字并未说过,拉她衣角的是连迦。
姜斐垂眸,看了他一会儿,最终还是挣开他飞了出去。
……
姜斐斜倚着大龙温凉的躯体,随意地游荡着。
不知游荡了多久,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系统,你究竟是因什么而形成的?”
珠钗动了动,系统静默许久才道穷凶极恶之辈,仅存的一缕善意。
姜斐“嫌弃”地皱了皱眉:“真矫情。”
系统:……
姜斐淡笑一声,再未多言。
只是在途经人界时,偶然遇到一场涝灾。
河水决堤,淹了数万亩良田,数万户百姓。
姜斐坐在云端,看着在洪水中起伏的人,看着哭得声嘶力竭的孩子,看着偷死人首饰的贼人,看着一个一个往洪水中跳只为拯救更多人的英雄……
这一刻,她突然理解了老头。
六界之人,皆愚钝。
可是。
众生,皆苦。
姜斐找来了这个地方颇有威望与学识的老人,让老人站在大龙的尾巴上,亲眼看着她抬抬手止住了洪水,又抬抬手,救了水中的万民。
老人起初是惊惧的,后来便要伏地叩首,跪拜神女。
姜斐拦住了他,只问道:“知道该如何做了?”
老人忙点点头。
姜斐原本想着,以往自己做了匡扶六界的事,全无见证,如今老人给她做个证,看以后谁还敢追究她的罪名。
未曾想,老人回去后,将此事添油加醋地同周围人说了一通,又说神女如何神通广大。
那些人虽未曾见到,但见洪水顷刻消退,自然深信不疑。
以至于姜斐在六界游荡一遭,再次途经此地时,供奉她的庙都造了起来。
姜斐:“……”
虽然无语,但似乎……还不错。
姜斐鲜少回圣山了,在六界四方游荡,倒也不错。
只是这日,姜斐突然想到自己许久未曾赏美人了,便寻了个由头,便钻入了仙界的画阁。
画阁内多是些貌美的散仙,姜斐一眼便看中了其中一位。
只是不知为何,刚开始还对她欢颜以对的小仙,在出去了一趟后,便变了性子。
抿着唇,抿着唇一副矜持的模样。
幸而还算温柔,为她捏肩捶腿,姜斐在此处待了一夜。
而过段时日,她去人界小倌楼时,这样的怪事再次发生。
直至第三次,姜斐因着听闻魔界出了个小魔头,生的貌美如花,绝艳无双,她慕名前去。
到了后,才知道,要见到那小魔头,还须得战胜其他的魔。
姜斐轻而易举拔得头筹后,见到小魔头才知,那小魔头竟是个小魔女。
姜斐倒是无妨,那小魔女看起来虽然纠结,但最终还是认命了,刚要走到她身边,门外便传来了动静。
小魔女出去了,很快又回来了。
姜斐便看着那小魔女身上带着澄蓝的神光,穿着热烈的红裙,露着莹白的玉腿,坐在她身边,一副贞洁烈夫的模样。
姜斐慢条斯理地走到那小魔女身边,小魔女看着她,耳根通红。
姜斐坐在小魔女对面,手支着下巴,指尖轻点着脸颊,许久慢悠悠道:“我们小和尚穿着女子衣裳,竟也如此好看。”
“小魔女”脸色一僵,坐在原地一动未动。
姜斐缓缓起身,轻哼道:“你愿变谁的模样都好,但最好别让我认出来。”
话落,她已化作一道光,消失原地。
身后,连迦望着她消失的地方,良久轻轻笑了起来。
她这番话,是允了他跟着她,变作那些“美人”了吧。
他会追赶着她的脚步,只是,会慢一点。
只慢一点而已。
……
姜斐靠着大龙,手中拿着一壶酒,仰头喝了一口。
珠钗微动。
系统:宿主,回圣山?
“暂时不。”
姜斐笑了笑。
去哪儿呢?
前方突然迎面飞来无数张画像,散往六界间,带着淡淡的妖气。
姜斐信手将一纸画像拿了过来,上面,容绯那副绝色的小脸活灵活现。
她挑了挑眉,想到容绯曾说“我让你看见我好看的样子,然后,让你为今日的话后悔”。
好看是真好看,后悔是真不悔。
她轻笑一声,将画像扔了,垂眸看了眼脚下。
枕柳梢头共星眠,宿美人膝醉春秋。
就此肆意一生,又何妨?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到这里就结束啦
写下全文完的瞬间,如释重负,却又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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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有时断更很对不起大家,但心有余力不足,后期不敢面对大家的失望,但还是会偷偷摸摸地翻评论hhhhhh。
关于这篇文,这是我最长的一篇文了,我自己都没想到。
开文时,心中只有主世界的雏形,就大胆开文了,后期灵感果然萎了:
可是,快穿是个很奇特的类型,开文时,它会疯狂汲取你的灵感和梗,但完结时,却又觉得没写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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