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一声呼唤从身后传来。
“程小姐—”
她猛地停下来,抿着嘴呼吸紧促的看着一瘸一拐的男人,看到他拐杖的那一瞬间,程潇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姓程?”
宋阳又笑,“之前要还你伞,猜你应该在那一段工作,稍微打听了一下,你别介意。”
她看了眼他的双目,“没事。”
他仔细看了眼她的装束,冲锋衣裤,运动鞋,又破又旧,却仍然干干净净,他开玩笑道:“你这一身行头,是从灾区回来吗?”
程潇垂眼看了自己一眼,“算是。”
“有人接吗?”
她语速很快,“没有。”
“让我的司机送你一程吧。”
她立马拒绝,“不用。”
宋阳温和的笑了笑,“程小姐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程潇呼吸平定下来,“没事我就先走了。”
宋阳刚要开口,见女人又跑开了。
他握着拐杖,慢悠悠的往前走,喃喃自语,“什么事急成这样。”
…
乌云深深浅浅分布在天空,初秋,浮着的毛毛细雨,零零碎碎,间停渐续,凉丝丝,落在脸上很舒服,很温柔。
三年未归,沧海桑田,事物更替,秋雨时的味道,却还与曾经无异。
“师傅,麻烦快一点。”
…
“快一点。”
…
“再快一点。”
…
出租车停在展厅门口,她付了钱,拧上行李箱就冲了出去。
“姑娘,还没找钱!”
姑娘已经进了展厅哟…
鞋底的泥掺了雨水,染了白净如玉的地面。
她看这个,看那个,拉这个,拉那个。
人呢?
人呢?
她的心上人呢?
仓皇的姑娘哟,有人在看你。
带着怪异的表情,带着好奇的目光。
男人,
女人,
老人,
小人。
突然,一副画冲进她的视线。
脚步停了,
心静止了,
眼眶红了。
她提步,走近些,抬起手轻轻的触碰它,抚摸它,指尖与指尖的距离那么近,又那么远,又那么近…
“不好意思女士,这里的展品不可以触碰。”
也不知她是没听见,还是听见了。
指尖轻触着画中的女人,一如当初。
“不好意思,我们的展品是不可以触碰的。”
“女士?”
“女士。”
工作人员拉开了她。
程潇恍神。
“请问,作画的人在哪?”
“先生很忙。”
“他在哪?”她拉住工作人员,“这画里的人是我。”
工作人员尴尬的扫视了她一眼,没说话。
“你看不出来吗?这是我。”
“女士。”
工作人员试图挣开她。
“他在哪?”
程潇松开她,“许邵东。”
她环顾四周,“许邵东。”
世界跟着旋转了。
“邵东—”
…
程潇被请了出去。
她就坐在外面的长椅上,行李箱倒在地上,她懒得去扶。
细雨蒙蒙,如丝如绵。
可乌云快散了。
她掏出手机,卡换掉了,曾经的号码都没了。
她按出一串数字。
1365860
删掉。
13658610
不对。
有个男人坐到她旁边,打着伞。
带了股烟味,很好闻。
她仍低着眼。
13658600…
不对。
记不得,记不得,记不得…
她捋了把头发,继续想。
13658610
0什么?
0什么!
一阵烦躁。
程潇抬起手,刚要扔掉手机,手腕被握住了。
她侧脸,看到身旁的男人。
伞遮住他的半张脸。
他留着络腮胡子,他的嘴唇不厚也不薄,唇色不深也不浅。
他松开手。
“它跟你无冤无仇,何必摔了它。”
他的声音很低,带了种沧桑的岁月感,一如当初。
她的脑袋顿时空了,嘴角不经意的下落。
伞微微的抬起,男人侧脸,两个人的目光聚集到了一起。
男人看着她的表情,笑了。
“听说你找我,还说我画里的人是你。”
她愣愣的看着他,一语不发,内心却早已翻江倒海。
男人又笑,“那画里的人,是我的爱人。”
他淡淡的看着她,“她太任性,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一直找一直找,找了好久也没找到她。”
他轻轻叹了口气,“怎么办呢,我找不到她。”
沉默。
“所以,我只能站到高处,等她看到我。”
她的眼红了。
鼻间那股涩涩的酸味流遍了全身,变的苦而甜。
“虽然时间久了些,但是幸好,我等到了。”
脚边的水洼没了动静,印着苍白的天空,一片孤寂。
雨停了。
男人放下伞,收好,放在身边。
他往她身边移了移,掏出一根烟,点上了。
“你看,她找到我了。”
他吸了口烟,抿着嘴,看向程潇,他捧起她的脸,对着她的嘴唇度了一口烟,一如当初。
几秒,他松开了她。
两人依旧相视,一缕细烟从她的唇中流出。
一片沉默。
“程潇。”
“程潇,你说说话。”
她的眉心轻轻皱,美丽的双眸一片清澈,似流淌着一条温柔的河流,浪漫,深广,无止境。
她看着他明亮的眼睛,难过的扬了扬唇角,声音轻轻的快要被风声盖住。
“许邵东,我戒烟了。”
平静的,清冽的,带了股淡淡的冷漠,一如当初。
“真好听。”
“跟我想象中一样。”
他揉了揉她的脸,温和的笑了,额头轻靠上她的肩,闭上了眼睛,像个被宠溺的小孩,沉醉在幸福世界里,程潇搂住他的腰,脸埋进他的颈窝,熟悉的味道,一如当初。
她看到了他颈后的烧痕,她什么也没问,什么也不想问。m.bïmïġë.nët
“程潇。”
“嗯。”
“程潇。”
“嗯。”
他深吸了一口气,鼻尖蹭了蹭她的脸颊。
“程潇。”
“阿玲自杀了,老十也是卧底,一窝罪犯全被端了。”
他抬起脸,“你想听我和阿玲是怎么逃出来的吗?”
“不想。”
他看了她一眼,笑了,“你还是没变。”
“你以为我死了?”
“你那前男友不但胆大,还傻,作伪鉴定是要坐牢的。”他冷笑了一声,抽了口烟。
“你告他了?”
“我没功夫管别人。”他弹了弹烟,“他受贿,又去做假鉴定,被判了三年。”
程潇不说话了。
他掐了烟,摸向她的短发,“为什么剪了?”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望着他。
他摸向她的脸,“皮肤没以前细了。”
他捏了捏她的胳膊,“有肌肉了,结实了不少。”
他看到她额角一道小小的伤疤,轻抚了抚,“还毁容了,怎么弄的?”
程潇没有回答,淡淡的看着他,弯起嘴角,“现在嫌弃我了?”
他取下她脖子上挂着的项链,把钻戒取了下来,捏在两指间看了几秒,什么也没有说,把它套在她的手指。
“你现在又老,又丑,又没钱,除了我也没人要你了。”
她无声的笑了。
乌云散开,阳光照耀而来,笼着两人。
他们同时看向破云而出的暖阳,那般明媚,那般浪漫。
在无尽的喧哗里,在明亮的世界中,
一张椅,一个你,一个我,
一个故事,一段情。
愿你我比肩,一生一世,朝向光,与爱。
...
“你毁容,我独眼。”
“你老,我更老。”
“你没钱。”
他握着她的手,轻轻的搁在腿上。
“我养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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