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月光之下,秀丽的南都仿佛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烟气,杏花春雨一般潮湿而渺渺。
沈觅站在这几日里暂居的园子之前,临行前,又回头看了一眼。
青墙黛瓦的江南园林,短短几日,便处处都留下了和越棠在一处的回忆。
想到越棠,沈觅唇角忍不住微微扬起。
没有再多做停留,天亮之前,沈觅一行人在黑暗中秘密出城,前往南都外不远处,北朝使团这晚暂时停歇的驿站。
这次出使的使团中多数为沈觅自己的人,其余同行的大臣就算有察觉沈觅离开的,但因着这些日子也没有听闻沈觅那边出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过去了。
等到天一亮,使臣们终于见到正脸出现在人前的沈觅,使团中也无人面露意外,氛围一片和谐。
铎铃声动,车队顺利启程。
沈觅半夜回来,此时困倦地坐上马车,只能强行提着精神和众使臣一同正式入南都。
她还没忘记这回来南都的职责。
十日之后便是南皇陛下寿辰,这一次出使的目的就是为了贺寿。沈觅如今作为北朝名正言顺的皇储,亲自领北朝使团携着重礼前来,无疑是给足了南皇陛下面子。
一行人抵达南都城门时,南皇陛下早早就派遣了朝中几位官员在城门口候着,为北朝使臣引路,一路顺畅地前往提前准备好的使馆。
等到了使馆,白日的时间都会留给使团自己支配,让众人稍作休息,或者先稍微熟悉一下南都的民情。黄昏之后,南皇陛下才会在宫中设宴,以接见远道而来的使臣。届时,南北两朝大臣便会齐聚一堂。
沈觅补了半天觉,紧接着就准备去皇宫赴宴。
有南朝皇帝的寿辰宴席在后,这次宫宴便也没有大办,可到场的高品阶官员却也基本齐全。皇帝阶下一侧是丞相为首的南朝官员,另一侧是以沈觅为首的北朝此次前来的大臣。
沈觅提前看过了南朝重臣的画像,对席间的朝臣并不算陌生。
坐在席位间,她面上带着疏离有礼的浅笑,视线扫过对面已经落座的官员。
她一眼就认出了目前担任大理寺少卿的慕容少主,慕容祈。
任务世界的慕容祈生命并不长久,在越棠代他犯险之后,早早就死在天灾之下。
而在这个世界,越棠不再是他的替死鬼,他反倒能够顺顺利利地长大,如今更是未及弱冠便开始担起了整个慕容家,如今不仅早早入朝为官,还成了各大世家中公认的慕容氏少家主。
看到慕容祈,沈觅眼睛亮了些。
她心里第一个念头便是——
不知道越棠会不会也来了这里。
沈觅沿着慕容祈身边不动声色地看了好几遍,却还是没有看到越棠的身影。
他是暗卫,想来也不会出现在明处,更何况是被她看到。
可见不着人,沈觅还是有些惆怅。
如今她回到了北朝使团之中,不知道越棠还会不会过来她身边。
昨晚说得也不清不楚,他若不主动过来,她见他又成了一件难事。
沈觅叹了一口气。
宴席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互相试探,她滴水不漏地应付完,面对南皇的态度亦是以一个晚辈的礼节,周全地不可挑剔,等到筵席结束,沈觅唇边标准的弧度才慢慢抿平。
终于等到能够离宫,沈觅同云霏等人与北朝其他使臣分开走,迫不及待地直接沿着最近的路往宫门走去。
宫道狭窄,黑白二色卵石铺就的小路蜿蜒曲折,在一个拐角之处,沈觅等人恰巧和慕容家的人撞上。
慕容祈看到沈觅,面上流露出一丝惊讶,随即便举止温和地行礼拜见。
沈觅一见慕容祈,立即又朝着他身边多看了几眼。
几个小厮,几个护卫。
还是没能看到她最想看到的那个人。
叹一口气,沈觅不再抱有什么希望,索性在出宫之前和慕容祈同行了一路。
越棠是慕容祈的心腹,若说了解,慕容祈大概是这个世界投影里面最熟悉越棠的人。
她说不定还能从他三言两语之中,多了解一点别人眼中口中的越棠。
沈觅心底还隐隐怀着一个念头。
要是能让越棠名正言顺来到她身边,那就更好不过。
云霏在沈觅左侧提着一盏宫灯,照亮前面的路,沈觅右侧是慕容祈,客套的话说完,一时无话,周围立即安静下了片刻。
沈觅温声开口,缓了缓这时的气氛。
“慕容大人在自家里能够选贤任能,慕容氏是本宫一路以来见的最井井有条进退有度的大家族,大人不愧是年少有为的少家主。”
慕容祈一早就在越棠面前担忧过家族太过繁大,下面旁支难以约束,他在这方面一直花着大心思,此时听到沈觅肯定,眉眼也舒展了些。
确定自家没给清晏殿下带来不好的观感,慕容祈也算放心了些。
他微微笑了笑,道:“能得清晏殿下欣赏,下官不胜欣喜。”
最后一句,慕容祈声音轻了些,“他日必定再次拜访殿下。”
周围皆是公主府和慕容家的人,沈觅看了看慕容祈。
慕容祈朝她一拱手。
“慕容家荣辱系于我一身,必当谨慎权衡。”
南朝虽然没了顾微澜,顾衡也不在南都,可南朝的积弊已久,不是几个人的变化就能扭转的。
北朝越是繁荣富庶,南朝看得远的高层便越是人心惶惶。
南北分治不过六十余年,当初的慕容氏也只是江南一个大族,南朝定都南都后,慕容氏激流勇进,一跃成了南都世家六大世家之一。
如今慕容祈接手慕容一族,便开始试着让自家逐步淡出南朝朝堂,不再做招风的大树,寻求在将来可能的动荡中生存的夹缝。
沈觅是北朝皇储,他自是不想让沈觅对慕容氏有半分不满。
沈觅想起昨晚越棠还能顺利出来,也明白了这位少家主的意思,从善如流地笑了笑。
“少家主远见卓识。”
沈觅这回没有再用官场上的“大人”称呼,而是用世家之间私下的称呼。
慕容祈示好,她也没有理由拒绝。
更何况,越棠还在慕容氏。
慕容祈明白了沈觅的意思,终于露出今晚第一个由衷的笑,道:“昨晚我府上的暗卫可对殿下有助力?”
这是提到越棠了。
沈觅眼睛一亮,一扫方才公事公办的冷淡,立刻精神起来。
她克制着,面上不露出过多情绪,沉稳地点了点头。
“多亏他赶来及时,还要多谢少家主。”
慕容祈没忍住挑了挑眉。
越棠真帮了沈觅不小吗?
在他眼中,越棠隐藏踪迹的本事不错,可身手也就一般。
沈觅借着云霏手中的灯光去观察他的神色,笑了笑,补了一句,道:“这样及时,少家主有心了。”
她敲打了一句。
慕容祈的选择只是为了家族,在下定决心和她相交之前,他让越棠来盯着她,也是不争的事实。
意识到沈觅早就知道自己派越棠盯着她,慕容祈面色微苦,“之前是在下唐突了。”
沈觅点到为止,温和道:“无碍。”
既然慕容祈选择和她交好,就不会再让越棠来探查她的动静,那她得再想想,怎么才能让越棠方便来她身边。
可首要的,就是见越棠一面,问清楚他的打算,她才好想计划落实下来。
只是,她现在连他人都见不着。
沈觅叹了一口气。
灯光下,青石小路渐渐转为粗粝的石板。
前方能隐隐看清几级阶面宽大的石阶,但在昏暗的光线下又看得不甚分明,若是不注意,极有可能会在此处跌倒。
慕容祈往前面看了一眼,他常在宫中道路行走,可第一次来南都皇宫的沈觅应当不熟。
他转身从小厮手中接过宫灯,走在沈觅身侧,微微弯身去为她照亮脚下的路。
“殿下,前面是望舒亭,地势高,附近有几级台阶,我为殿下掌灯。”
慕容祈嗓音温润,人亦端方温雅。此时微微俯身,确实只是为了更好地让沈觅看清脚下不好分辨的石阶,可两人之间距离拉近了些,远看着,便有了几分两人甚是亲近之感。
火光跳跃,将台阶照得明亮清晰。
沈觅停下脚步,道了一声谢。
云霏就在她身侧提着灯,他提醒一声便够了,也不用这样殷勤。
她正想再开口让慕容祈不必麻烦,忽然下意识朝着望舒亭的方向看了一眼。
远处黑影朦胧,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的身形,隐在望舒亭扶疏的花影之中。
晚风吹拂,树枝乱摇,远处那人的衣摆和长发也微摇。
沈觅眨了眨眼,还想再看。
慕容祈将身子挺直,朝着望舒亭看了一眼。
他身形高大,一站直起来,便正正好挡严实了她的视线。
沈觅立刻稍微往后了半步,想要再去看,却见那处花影之间已经空无一人。
沈觅皱了皱眉。
看身形,她觉得有可能是越棠。
可就这转眼之间,视线被挡了一下,便再也寻不到人。
沈觅碍于越棠一向的藏拙,并不打算主动在慕容祈面前提起他,可是这能看他一眼的大好机会,就这样没了!
慕容祈看了沈觅一眼,见她也在朝着望舒亭看,他摸了摸鼻子,讪笑。
“不是外人,那是我慕容家的暗卫。我常入宫,身边的暗卫对皇宫也极为熟悉,能避开皇宫的守卫,我便也能将人叫到宫中来。”
沈觅忍着,点了点头,旁敲侧击,“是昨日助我的那位少年暗卫?”
慕容祈似是没想到沈觅还会提起越棠,有些惊讶,但还是微微颔首。
他沉吟了下,道:“是他,越棠。”
慕容祈索性将话摊开了些,笑道:“您在烟雨楼那回,动手的也是他。”
沈觅想起烟雨楼下的那条长街上,她看到越棠的第一眼。
少年是人群中最轻快、最让人捉摸不透的人,又干净地纯粹。
越棠方才就在望舒亭下看着她和慕容祈,都算是自己人了,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就又隐藏起来,不让人看到。
明明昨日还勾人得很,今日就陌生起来了?
沈觅抿了抿唇,她今晚就要去见他。
很快一行人走到宫门附近,慕容祈朝沈觅略一拱手,往旁边退了一步,为沈觅和云霏一行人出宫腾出离开的空来。
等到沈觅走远之后,他才换了一条路,又绕了一会儿,做足了他和沈觅没多少交谈的证据,这才离开皇宫。
尽管这同行的一路上,两人都极为小心,可是到了宫门前,人多眼杂,他再谨慎也不为过。
回到慕容氏的芥园后,已经快到子时。
慕容祈看了看时辰,摆手让人退下,越棠便也随着一同散开的暗卫离开,直接转身回了他的居所。
走在芥园蜿蜒的小路上,他有些出神。
从沈觅在宴席间看慕容祈开始,他都注意到了。
她还不止看了慕容祈一眼。
越棠确定,她之前和慕容祈从未有过交集,第一次见面,两人就能倾盖如故一样谈笑风生。
对他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
越棠抿紧唇瓣。
下次,下下次,他再去见沈觅,都不会再用真实的相貌了。
他长睫垂下,目光散漫。
昨日,沈觅主动扣住他的手指,十指交缠,她掌心的温度都能让他清晰地感知到。
那样亲近又暧昧,似乎将两人的关系不宣于口地揭示了个干净。
——越棠也差不多是这样以为的。
可她毕竟是北朝的清晏殿下。
她对他是很熟悉,可她对如何把控人心、如何和人暧昧、如何讨人欢心都很熟练。
想到沈觅从一开始见面就对他一步步的亲近,她总是游刃有余。
越棠长睫轻颤。
他又因她胡思乱想。
越棠停在芥园中的一片水塘之前。
此时已经是深夜,水塘中极为安静,若是白日,便能看到水底的一尾尾金鱼,在日光下欢快地左左右右地游晃着,哪里有人撒鱼食,哪里便会聚起一群金鱼拥挤着。
越棠看着漆黑的水面,心底乱成一团解不开的乱麻。
他才不想做这些只会埋头抢鱼食的金鱼。
他才不在意沈觅的“鱼食”,她的注意力放在谁身上,他才不会计较。
他又不会去做傻头傻脑的鱼。
越棠离开水塘,慢慢走回他的居所。
夜风微凉,却无端惹地人烦躁。
他的手指放在门上,还没有推开,便听到房间后面传来的极为轻微的动静。
就像是谁在树干上借力了一下。
越棠长睫抬起,立刻将脑海中的思绪摒除干净,看了看自己放在门板上的手,他没有犹豫,掌下施力,将门推开。
他一进门,便察觉到里面有人。
越棠平静地站在门边,袖中慢慢滑落一只匕首。
忽然轻轻“嚓”一声,引火筒骤然亮起,房中人将灯台点燃。
摇曳的灯火将房中的人映得清晰起来。
灯台之下,水蓝色衣裙的貌美姑娘正托着一只引火筒。
他在门边,她也不急,慢悠悠将引火筒熄灭,微微侧头去看他,见到他,唇角便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
刹那间便如花开千树,烟花绽开,让人思绪又被搅乱。
沈觅。
越棠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眼。
他方才一直在胡思乱想的人。
那些又酸又涩又让他不舒服的情绪淤积着,在看清她的那一瞬间,再次涌上心头。
越棠立刻转过身就要走,沈觅一愣,立刻快步上前,拉住他的袖口。
“小棠,你都看到是我了,还走什么啊?”
他今日穿的是方便行动的窄袖,沈觅拉住他袖口,手指背面便蹭在他手腕的肌肤上。
若有若无的碰触,微微的酥痒传至整条手臂,越棠抿紧唇瓣。
沈觅看着他笑,她呼吸一点不乱,显然不是刚刚来的,似乎是一直在这儿等他回来。
她一从皇宫中出来,没有回使馆,便直接悄悄来找他了?
他回眸看她,沈觅眼中带着笑,温温柔柔地,就像是潋滟春水,目光一对上,便让人觉得空气都粘稠拥挤起来。
他那些细微的不高兴似乎都因这氛围消散了不少。
意识到他态度无意识的松动,越棠抿了一下唇。
他不能那么没出息。
皇宫望舒亭下,他看到沈觅和慕容祈亲近,没有隐藏踪迹,却只在她眼中出现了一瞬,就立刻消失在她面前。
明明知道当时就算他光明正大出去都没什么问题,他还是藏身到暗处。
就是因为,他心里不太舒服。
可沈觅又没说过喜欢他,也没说过到底把他当作她什么人。
所以她想做什么都行。
他哪能干涉。
思绪到这里,他立刻转身,直接打开房门,就要出去。
就算再迟钝,沈觅也看出来了,他是在躲着她?
她是很可怕吗?有什么好躲的?
沈觅几步就追上他,道:“你怕什么啊?”
虽然今日是晚上来找他,可她连抱都没抱过他,也绝对会按照他的话慢慢来,又不会对他做什么的。
所以他到底跑什么?
越棠被拦住,皱眉道:“没怕。”
“没怕那你逃什么?”
越棠蹙眉,他自然不会去和沈觅多说那些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小心思。
他只好慢慢想了别的理由,道:“这不合规矩。”
又不是眷侣,哪有深夜私会的道理。
沈觅趁他还没走,立刻抓紧他的衣袖,在他身前仰头看他。
“哪里不合规矩了?”
越棠没有反抗她的碰触,只低头看这她的手。
哪里都不合规矩。
“小棠?”
沈觅得不到越棠的回应,仔细去看,却见越棠眉头微微蹙着,不太高兴的模样。
她扯着他袖口,动作极轻地晃了晃。
“到底怎么了呀?”
她嗓音有些软。
她手指蹭在他手腕的肌肤上,一下一下,就像是有人在用羽毛去撩拨最难以忍受的痒肉。
让人心猿意马。
方才那点不高兴,此刻怎么也找不到半分那时的烦闷心情。
真没出息,真没原则。毣洣阁
沈觅一来,就把他所有思绪都给扰乱了。
越棠抿紧唇,不再犹豫,小心将衣袖抽出来,立刻转身就离开。
沈觅一愣,越棠用了轻功,她追不上,只能留在原地瞪着眼前的空地。
她的暗卫很快到来,沈觅指了指越棠消失的方向,“我们找!”
她好不容易能见到他了,他怎么还逃跑的?
沈觅有些气,她可是好不容易才见到他,宴席散后休息都不休息,立刻就来找他!
越棠是在和她闹别扭?
她和他如今有什么好别扭的吗?
沈觅忽然顿住。
或许还真有。
是吃醋吗?
虽然她看慕容祈、耐心和慕容祈说话,都是因为她想找机会多了解了解他,可是越棠不知道呀。
在他眼中,他和她认识也没有多久,关系暧昧又不清不楚。
这个时候,他看到她又突然和慕容祈走得近了些,便又是吃醋又是难受?
沈觅眨了眨眼,忽然觉得脸颊有些热。
她一扫这一整日的疲惫,精神奕奕道:“快去找到小棠!”
暗卫从四面翻墙去找,沈觅看了一眼四周,她也不会武功,便走大门,先出了这处院子。
这里不过是个一进的小院,没有外面园林那样的秀丽精致,却五脏俱全,简单宽敞。
她还想多看看越棠生活的地方,可这个时候显然来不及,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他,让她知道,他是不是吃醋了,对症下药,赶紧将人哄好。
木门关着,沈觅抬手几下就很快地将门闩打开,一推开门,她抬眼朝着前方看去。
门前不远处,少年侧身对着她。
他没走远?
走得那么急,还以为他要躲起来,没想到他就在门口。
沈觅脚步顿了顿,有些忍笑。
但是此时显然她不能笑,越棠心情还不好着。
发觉她出来,越棠转过身,面对着她,眼眸平静。
“这是在芥园,就算清晏殿下和少主打算交好,也不要有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他一出来,还没走远,就立刻又回来。
不能忽略了正事,他哪能因为自己莫名其妙的不高兴,就让沈觅冒险在芥园里面胡乱找他。
沈觅眨了眨眼,顺从地点头。
越棠看着她,月光下,她眼眸盈盈,唇边的笑忍也忍不住。
越棠立刻又皱紧眉。
她在笑。
她居然还要笑他?
沈觅看到越棠皱眉,可她还是压不下唇角的弧度,她只是觉得高兴。
明明是越棠心情不好,远离她走了之后,还没走远,一想起来她,又不顾别扭在门口等着,就担心她在芥园被人发现。
怎么会那么可爱。
沈觅十分自然地上前,拉住他的手。
这回越棠没有什么别扭的反应。
她笑盈盈道:“那我们先回去?”
看她还在笑,越棠清透的眼眸明摆摆着写满了对她的不满,却还是应了一声。
沈觅不喜欢将话弯弯绕绕在心里,她走在前面拉着越棠,声音轻快。
“你是吃醋了?”
“?”
越棠一愣。
在说他?
越棠平静而又坚定地否认,“我没吃醋。”
沈觅回眸看他,眉眼弯弯,“那小棠为什么不高兴啊?不是看到我在宫中和慕容少家主走得近了些吗?”
越棠抬眸看了她一眼。
她都知道。
他就是看着心里不舒服,可他不是吃醋。
越棠纠正道:“我吃什么醋,殿下想和谁走得近就和谁走得近,我为什么要因此吃醋?”
他有什么立场吃醋?
沈觅努力忍着笑。
说着没吃醋,可他这话的酸味隔着好远都能闻到了。
她捏了捏他的手,纤细的手指缠着他的,提醒着他,“咱们还牵着手呢,昨晚你都忘记啦?”
昨晚一路上紧紧的十指相扣,他还故意勾着她心动。
就差挑明她喜欢他、想要和他在一起了。
越棠抿了抿唇,垂眸看两人紧紧握着的手。
她越说,他心底越不舒服。
沈觅双手捧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声音温柔。
“我为什么看慕容祈,不都是想去看你吗?”
越棠抬眸看着她,不说话。
沈觅叹一口气,“你说,我想见你一面多不容易。你藏拙,我也不好让你功亏一篑,就只能大晚上避着人来找你。之前你奉命要盯着我,白天晚上我都能看到你,如今,我回北朝使团,慕容祈不再让你继续盯着我了,我就算想见你,都不知道怎么才能见到你。”
她眼眸明亮,像是一团炽热的火,直白又热烈。
“我一晚上都在愁,好不容易看到慕容祈,就想看看你会不会在他身边,可怎么看都看不到你。路上在望舒亭下终于能看你一眼,结果转眼间又看不到人了。”
越棠长睫颤了颤。
沈觅眼中带着浅浅的笑,“我就猜着,你当时可能是吃醋,便迫不及待想来找你,告诉你——”
“别吃醋啦。慕容氏和其他几大世家对于我来说没什么不同,可是因为你在,我才花了心思,都是和你有关。”
越棠有些愣。
他今日还是戴着假面,一层面具蒙在脸上,看不清他真实的脸上细微神情变化。
沈觅将视线移向他的耳尖,一层淡淡的薄红蔓延开来,越来越浓郁,到最后殷殷欲滴。
越棠长睫轻轻眨动,就像是蝴蝶的羽翼在他眉眼扑闪,漂亮的眼睛明澈而微微闪烁。
他有些不自然,没有再强调“他没有吃醋”,声音低低地“哦”了一声。
他没有不高兴了。
话都说开,沈觅总算能不忍着,放心地笑了出来。
她走在前面,拉着他的手往回走。
越棠看着她的背影,轻轻看一眼,又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很快移开。
可移开没一会儿,又忍不住去看她。
越棠跟在她身后,最后只无奈地像是放弃挣扎一样,扶了扶额角。
算了,承认了,他就是彻底栽了。
他视线落在沈觅的影子上,沈觅走一步,他跟上一步。
影子的手交融在一起,他和她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沈觅对他真的是无可挑剔,他什么要求她都满足,他什么心思她都能想到。
都是由她主导。
越棠皱了皱眉。
他也不是讨厌这种感觉,只是……
她那么了解他,对他那么好,可她对他都没什么要求的吗?
走到房中,灯台的光芒柔和而温暖。
越棠轻轻道:“殿下不应当这样。”
沈觅愣了愣,有些疑惑。
越棠垂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道:“今日,殿下没有错。是我不高兴,使性子,殿下不应该对我这样无底线的包容。”
沈觅惊讶。
她眨了眨眼,“嗯?”
越棠没有先前的记忆,就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她主导着,让他突然之间要去接触到这样一份感情,不清不楚地,又乍一看到让他吃醋的,沈觅耐心些去解释也是应该的。
越棠没有看她。
“殿下不能这样,殿下这样会让人不识好歹的。”
沈觅一次次退让,几乎可以说是在宠着人,以后怎么能行。
越棠在心底补了一句,不过,他才不会不识好歹。
“殿下不能这样纵容着我。我这样说,不是因为我是男子,您是女子,也不是因为您位高权重,我人微权轻,而是,只要您对我是用了真心的,就应该对我有所要求和期待。”
本就应当如此,感情本来就应当有来有往。
沈觅怔愣着。
她一路过来,发间珠翠都有些松散。
越棠抬起没有牵在一起的那只手,去为她将发间珠钗步摇整理好。
随着他的动作,她发间微微发痒。
最后,他的手指停在她颈后的发丝处,就像是一个欲抱不抱的勾.引。
他低眸看着沈觅的眼睛,嗓音清冽,眼眸认真,“您应该要求我、命令我。我没有做到,或者让您不舒服、不喜欢了,您也可以教训我。”
而不是对他无所求,只是毫无底线地纵着。
沈觅抿了抿唇,她错开他的视线,心底被暖地温温热热。
她不过是因为,他是越棠而已。那么多年,那么多世,她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能让人放心。
越棠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我想听您要求我。”
沈觅有些措手不及。
面前的十七岁越棠,有着十七岁还不成熟不世故的莽撞和真挚,却不经意就让她沉思,让她想到自己过去那些年的冷淡。
她对任何人,都没想过要回报,也没抱有过什么希望。可是他说,不能这样。
面前这个没有经历过苦厄的、十七岁的他,通透极了,又热烈地赤诚地让人如同是在拥抱一团火。
越棠看着她,还在等着她的要求。
沈觅用力抿了一下唇瓣,回过神来,抬眸去看他,“什么都行?”
越棠没有犹豫。
“什么都行。”
沈觅抿出一个笑来,轻声道:“那你给我抱一下。”
越棠愣了愣。
“只是这个?”
就抱一下那么简单?
沈觅笑开了,“不然呢?”
他之前还说太快了。她今日要在牵手的基础上再进一步,抱一下,他难道又嫌慢了?
越棠微微蹙眉。
只是一个拥抱?
其实沈觅直接抱他,他又不是不愿意,这个难得郑重的要求,她明明可以说些别的,不止拥抱,他都会答应。
越棠看着她,抿了抿唇,心底忽然有些失落。
“哦。”
那,拥抱便拥抱吧。
他的手还停在她颈后,此时便顺势往下了些,按在她肩背,将她拥抱在怀中。
她身上淡淡的香气比烈酒还醉人。
越棠极为克制。
沈觅抬手抱紧他腰身。
终于又抱到他了。
她最喜欢的人。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明月见我如是更新,第 91 章 假如越棠没黑化(六)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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