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他没见过沈觅和越棠是如何相处的,他对沈觅的印象,不过就是那些传言和前几日在宫中见她的那一面。
他眼中的沈觅,怎么都不像是会短短几日就能对人用真心的。
越棠说沈觅喜欢他,慕容祈当时只觉得,是因为越棠他年纪不大,此前又不曾经历过男女感情,不懂如何看人是否真心。
可今日和沈觅交谈,慕容祈却能感觉得到,越棠说沈觅也喜欢他,他所言应当不假。
慕容祈和沈觅不熟,沈觅在他面前,和在别人面前一样,礼节周全,但又有着拒人的疏淡之感。
可唯独提起越棠时,这位殿下却失了神。
即便是在作为外人的他面前,沈觅也没能完美地隐藏起所有情绪。
能让慕容祈一眼就看出来,她在意他说的话,在意越棠。
在意到了她没办法遮掩的程度。
慕容祈那一刻忽然就想起了望舒亭边,沈觅和越棠遥遥对视的那一眼。
当时他还给沈觅介绍,可这两人分明就是在他面前故作生疏。
想到这里,慕容祈忽然有些心累。
过了一会儿,他又慢慢舒展开眉头,轻松地笑了出来。
不过,知道清晏殿下对越棠同样用心,他也算是能够放心一点,越棠这第一份感情应当不会被人辜负。
越棠提出要脱离慕容家后,慕容祈按照规矩,挑选出来让他完成的任务,他并不打算为难他。
二十个任务,截止到昨日,越棠就已经完成了大半。
距离南皇陛下的寿辰还有三日,越棠大概是想在寿辰宴席前就离开慕容家。
届时,等到沈觅准备要回朝的时候,他便能跟随在她身边。
慕容祈想到今日下属送到他手中的木盒,里面是越棠忙碌中挤出来时间让人交给他的东西。
他起身将那木盒翻找出来,打开盖子去看。
第一层是南朝的一些地契、铺子,第二层……
慕容祈差点将这木盒翻倒,第二层是是朝中几位隐居的名士老臣信物。
他看清这盒子中的物件后,惊地险些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有这些信物,便能够让慕容祈在关键时刻求助于那几人。
慕容祈自己有的,也不一定有越棠这次给的多。
他降低了越棠离开的难度,也没让他废除武功,越棠将这些恩情都用另一种方式都还了回来。
慕容祈合上木盒,郑重地锁进房中的密室之中。
他感叹了一声。
真不知道越棠是怎么才能有这些东西的。
他也难以想象,那些任务算不得轻松,他又是怎么在那么短的几日之间,就完成了大半。
想来,越棠这些年一直在藏拙。
慕容祈心头复杂,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总归,慕容家这一步是走对了。
就算想拦越棠,也是拦不住的。
而从他慕容祈个人的角度来看,越棠能轻易就拿出来这些东西,他去北朝,或许真不用人在后面担心他。
窗外月光如水,暗卫成周突然出现在窗边。
慕容祈回过神,示意他有话直说。
成周犹豫了一下,神情有些奇怪。
“少主,越棠回来了。”
慕容祈皱了皱眉,“清晏殿下呢?”
前一步后一步的时间,要是沈觅已经走了,那也太不凑巧了。
成周神色更奇怪了些,“清晏殿下好像是要去越棠那里。”
慕容祈挑眉,忽然笑了出来。
他心情更好了些,正想让成周早点回去休息,一看到成周忍着好奇的模样,便好整以暇起来。
“想问什么?”
慕容祈猜得到成周想问什么,颇有兴致地等着他问。
成周皱着眉,开口地有些艰难。
“越棠他之前不是去盯着清晏殿下的吗?他忽然就要走,清晏殿下她今晚还去找他……少主,越棠他和清晏殿下……”
慕容祈慢悠悠叹了一口气,却没有不开心的意思,笑着道:“一句随意的吩咐,就将越棠推到了清晏殿下面前。”
慕容祈笑出了声,“就是你想的那样。”
成周震惊。
慕容祈终于看到这样极为精彩的表情,心里更舒坦了些。
成周退下后,他慢慢走回房中。
其实,直到越棠要走,慕容祈才清楚地意识到,慕容家困不住越棠,这些年里,慕容家只是他愿意暂时停留的地方。
如今,越棠有了更向往的。
越棠便毫不犹豫,要去到他的心上人身边。
-
沈觅离开怜青院之后,没有再回使馆,而是一步一步慢慢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她脑中很空。
她特别想见他。
黑暗中的小路清幽寂静,晚风微凉,清寂之中,沈觅却越来越觉得心乱。
这个时候,她只想能见一见他、抱一抱他。
她想念他了。
穿过雕花刻画的垂花门,下了潮湿古朴的青石桥,经过寂静的锦鲤塘,又在芥园之中沿着两边的竹林走了许久,才看到她来时就想去的小院。
心情还是没办法稳定下来。
沈觅站在院前,静静看了一会儿掩着的门扉。
就算越棠不在,她也想进去等着。
等他回来。就算他不回来,她在他这里,今晚也算是离他近了点。
沈觅慢慢推开木门,抬眼看向前方。
院中,却见一线灯光穿过薄薄的窗纸透到窗外。
沈觅一愣,眼眸立刻明亮起来。
窗纸上,她能看到火光摇晃间,有人影走过。
里面有人。
越棠回来了。
今晚她能见到他。
沈觅不作他想,立刻三步并作两步,提起裙摆奔跑上前。
水蓝色裙裾在夜空中划开一道弧度,便立刻随着奔跑向前的沈觅飘散开来,就像是重重叠叠的花瓣绽放。
衣摆最后骤然停在门边,顺着往前的力道飞扑上阖着的隔扇门,最后重新垂在沈觅脚边。
到了门边,只差一抬手,就能见到他。
这个时候,沈觅反而犹豫了。
所谓“近乡情更怯”,近了却忽然开始心怯踌躇,不是感情和心境开始平静,只是因为,难以直面靠近后自己胸膛中的炽热感情。
沈觅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手指屈起,慢慢叩响木门。
先是有些犹豫的轻轻一声,而后是一鼓作气稍重的一声,最后是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的稳稳一声。
沈觅看着面前关地严实的门扉,轻轻抿着唇瓣,等人来给她开门。
片刻后,门内火光摇晃了一下,人影挡住了灯光,不紧不慢地靠近了门边。
“吱呀——”一声,红木雕花隔扇门被从内打开。
沈觅立即抬头去看。
越棠逆光站在她面前。
他应当是刚刚沐浴过,身上中衣宽松地拢着,外面披着一件没穿好的玄黑色外袍。
湿润的长发垂在他身后,上半截的湿发已经干了一半,发梢处却还有几缕在往下滴水。
越棠看到沈觅,微微愣住。
沈觅站在门边。
她有许多话想同他讲,可此时,却又不知道该从哪一句讲起。
她努力将唇角扬起来,“小棠。”
越棠应了一声。
“殿下……”
这么晚了,沈觅还来看他?
沈觅道:“我能抱抱你吗?”
越棠愣住。
沈觅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越棠看了沈觅一会儿,视线便往一旁飘。
“你,你想抱就抱啊,也不用再问我。”
沈觅有些想笑,她心底微微酸涩,张开手臂,毫不犹豫地抱住他。
少年腰身劲瘦而有力,沈觅双手在他身后交叠。
几乎不想松开他。
越棠也抬起手,一手横在她腰身,另一手在她上背,将她更深地扣在他怀中。
呼吸间尽是她发间清淡的玉兰香气。
他长睫轻颤,忍不住又抱得更紧了些。
衣衫互相摩擦之间,越棠的领口更敞开了些。
沈觅一侧头,就刚好能够看到他领口露出的一些肌肤。
他冷白的肤色白皙莹润,松散领口没挡住的肩颈线条是极为惑人的漂亮。
可沈觅一眼就看到,在越棠左边衣领之下,藏有一道利器的划伤。
她抿紧了唇瓣,慢慢将手松开。
越棠一愣,皱眉也将她放开。
才刚刚拥抱了一下,那么快就松开?
见她视线一直停留在他没掩好的领口处,越棠神色不变,眼眸却平静了些。
他当着沈觅的面,将领口严严实实拢紧。
而后侧过身,让出留给沈觅进到房中的空来。
他一边让到一旁,一边按住身后披着的宽袍,将衣服全都一丝不苟地穿好,一直到脖颈,扣地严严实实。
这一套的动作,就好像他在防着她看他一样。
沈觅:“……”
她的心情和氛围,被越棠这个动作悉数搅散。
沈觅咬了咬牙,别的事情都先压下,她心里记挂着那道伤口,没说什么,先跟着越棠进了房中。
屋内只点了一盏灯,灯下是靠窗的一方宽大书案,上面放着一面铜镜,一个木箱。
越棠去将房中其余几处灯台都点亮,原本昏暗的室内此时立刻明亮起来。
沈觅站在他身后,等着他将最后一盏灯点亮。
房中亮起来,她才更好地看清,他到底受了什么样的伤。
越棠垂眸将最后一盏灯芯剪好。
他转过身,却见沈觅看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
越棠长睫颤了一下。
“殿下是来找我的吗?”
是专程来找他的,还是顺便来看他的?
越棠犹豫了下,没有问这样仔细。
沈觅笑着,嗓音温和,先回答他,“我这都几日看不到你人了?我想见你了,就来芥园找你。”
越棠袖中的手捏紧了些。
然而表面上,他只极为稳重地看了一眼沈觅,便走回铜镜前的那盏灯下。
昏暗的灯影中,少年脸上戴着假面,他唇角弯起轻轻的弧度,又很快刻意地将这点儿弧度压下去。
“殿下稍等。”
越棠将柜子中的干净棉帕和药水拿出来。
柜子中,瓶瓶罐罐略微凌乱,大概是沈觅敲门时,他快速将假面戴好,来不及将这些药瓶收拾好。
因为是匆忙间的易容,并不算细致,加上时间也短,越棠拿着用药水沾湿的棉帕沿着假面的边缘擦拭了几遍,随后手指在耳后挑起一道白边,指尖沿着这白边往两边划,慢慢将整张假面揭开来。
越棠没有立刻去看沈觅。
上次,他不高兴时曾在想,接下来两次见面他都不用自己的面容。
可是今晚一看到沈觅,越棠便觉得,既然她都主动来找他了,那他就不和她别扭了。
越棠转过身。
少年漂亮的五官画笔难拓,终于再次展现在沈觅面前。
沈觅视线落在他身上,分毫没有移开过。
越棠渐渐有些不自在。
“你看过我什么模样,既然是在你面前,那我就不用假面了。”
又是挡好领口,又是特地露出自己的面容。
沈觅还是忍不住笑了。
“嗯,小棠,我很开心。”毣洣阁
越棠唇角微微翘了一丝弧度。
沈觅看着他的领口,随后抬眸去看他的眼睛。
“小棠……”
她还要问他别的,他的伤、慕容祈的话。
“不行。”
越棠一口拒绝。
沈觅皱眉,她还没说她要做什么。
越棠认真道:“我们认识的时间还短,太快了。”
“……”
沈觅说不出话。
她只是想要看看越棠到底受了什么伤,越棠想哪儿去了?
沈觅觉得她有必要解释清楚。
“我不是想要看你。”
越棠看着她。
沈觅轻声道,“小棠,你是不是受伤了?”
越棠看着沈觅,长睫颤了一下。
她还是记着要问他。
他有些丧气,道:“殿下啊,你都不会被分心的吗?”
他又是当着她的面揭假面,又是拢紧衣服的。
哪里她都能和他有话说,甚至能调侃他,要是往日,她肯定不会放过戏弄他的机会,可是此时,她一点都没有被转移注意。
当时房门被敲响,他匆忙间立刻将假面戴好。
往日这个时间来寻他的,大都是慕容家别的暗卫,为了来找他值夜班,或者其他一些小事。
他易容成平日的模样,也便没有将伤口全都掩好。毕竟作为暗卫,身上有点伤,也是常事,不需要隐藏。
可是门外的人不是慕容家的人,是沈觅。
这么晚了,她来找他。
越棠一开门,便看到沈觅和她的暗卫明目张胆地站在外面,一点没有隐藏的意思。
他能大概猜到,慕容祈应当也知道了沈觅这次前来,所以沈觅在芥园中也无需遮挡行踪。
那,沈觅应当也知道了,他要离开慕容家。
越棠就不打算让她注意他的伤口。
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就算受了伤,他也不想让沈觅为此有任何心理负担。
可沈觅没有被他转移心神,还一直记挂着她匆匆一眼看到的伤痕。
沈觅忍着心底的涩然,道:“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你在上药,这样突然将衣服穿上,有没有让伤口不舒服?”
越棠立刻摇头,“没有。”
他皱眉解释,“我没受多少伤,就几处很轻的皮肉伤,殿下不用多虑。”
沈觅低眸看着他衣袖下露出的一角细布,连手腕都被包扎上了。
他其实瞒不住什么,也确实转移不了沈觅的注意。
越棠叹了一口气,索性解开腰间的束带,将交领的领口彻底拉开,露出半边肩膀和一大片胸膛。
沈觅看到的那处划伤,确实不重。
从锁骨到肩膀前方,长长一条伤痕,是只划破了浅浅一道皮的小伤,有些地方出了一点血,有些地方几乎只是破了皮微微泛白。
少年身体劲瘦,肤色冷白,肌肉线条极为漂亮。
越棠大大方方给她看。
“真是轻伤。”
沈觅看着他,唇瓣抿紧。
可伤在这里,越棠当时面临的险境必然关乎性命。
区区几日,完成十几个难度不小的任务,就算是越棠,也哪有那么容易就能毫发无损地完成。
沈觅鼻头有些酸。
他身上绝对还有别的伤口。
比如他方才不小心露出来一下的手腕。
沈觅嗓音有些低沉,“先处理伤口,我想给你包扎一下。”
越棠再次拒绝。
“不用,我自己可以。”
沈觅看着他,她的眼眸此时水润地过分,就好似拢着一层水雾。
越棠手指缩了缩,心中软了一霎。
他不会给她看他别的伤的。
知道和亲眼看到,终归是不同的。
对于他来说,这些伤虽然会痛,可确确实实算不了什么,就只是疼了点,他也不在乎。
可是,他真的一点也不想让这成为沈觅的负担。
他连离开慕容家,都是想尘埃落定了,直接坦坦荡荡站在她面前,问她,她回北朝,要不要带他一起走。
可是沈觅都知道了,那他只能不让她亲眼看到更多。
沈觅心情低沉。
“我不看你不想给我看的伤了。可你身前这一处不深,不需要包扎,我帮你涂一涂药。”
越棠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拒绝。
沈觅看着他,不再说什么。
她眼中掩不住失落。
越棠立刻主动去牵她的手,软着嗓音道:“殿下。”
他认真看着她的眼睛,“不让殿下帮我涂药的原因,我可以说。”
沈觅低声道:“什么原因?”
越棠抿了一下唇,有些艰难地开口。
“殿下触碰我身前那道伤口那里,我会很紧张。”
沈觅愣了愣。
越棠长睫轻颤,几乎难以启齿,“那里很敏感,我不想让殿下碰到那里。”
少年垂眸,漂亮的红晕从两颊蔓延至耳尖。
沈觅眼睛微微睁大了些。
越棠没等沈觅反应过来,立刻起身,直接拎起桌上的药箱,就走到屏风后面。
高大的屏风将他挡得严严实实。
“殿下不要看我。”
沈觅脸颊后知后觉地滚烫起来。
她知道越棠脖颈锁骨都很敏感。
只是,她和越棠之前在一起都没有顾忌惯了,就算知道,她也不会再特别注意着避开。
可她有记忆,面前的越棠,他还没有之前和她在一起的记忆。
沈觅捂了捂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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