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里早就预料到,自己可能要屈居于某人之下。
但真当结果出来了,胡良娣还是有些不是滋味。以前同是良娣时,大家不分大小,还能佯装无事,现在一个后来的居然压在她这个先来的头上。
可压也就压了,没看见太子妃也没说什么?
胡良娣侧首看看正堂,陈家的二夫人来了,这件事她是知晓的。恐怕也是急了,所以急匆匆就来了,谁知正好册封圣旨就下了,简直让人觉得滑稽。
这么一想,胡良娣心里就舒服了,反正压得也不是她一个。
宣旨的太监已经走了,院子里只剩东宫自己人。
见太子妃没说让她们走,而是转身进去了,一行人就跟着进去了。
太子妃端坐在首位上,环视下面。
“我知道最近大家都有些着急,册封圣旨一日没下,你们一日心都不安。可到底都是东宫的老人,陛下的秉性你们也知晓,多的本宫也就不说了,最近这些日子大家谨言慎行,在没挪宫之前不要闹出什么事来,也少出外走动,也免得让人非议东宫女眷不够庄重。须知地方就在那儿,该是谁的跑不掉,静心等待便是。”
这话乍一听去挺正常,可要是结合当下情形来听,不免有些意有所指。
几道目光投过来,落在盘儿身上,盘儿抬头向四周看了看。
太子妃这时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咳了两声,道:“本宫说你们呢,你们看苏良娣做甚?”
“妾身等不敢。”
“真是一群不省心的,都退下吧。”
“是。”
一行人退了出去,李良媛本来还想找太子妃说说自己册封的事,谁知横生枝节,现在也不敢说了,蔫蔫地走在最前头。
太子妃目送这一行人出去,柳眉微蹙,为自己的不冷静感到懊恼。
可连着发生的事太多,而之前二夫人的话对太子妃也不是没影响,只是知道着了别人道的危机意识占了上风。突然事情逆转,封后圣旨下了,她是皇后,而苏氏不过是个妃。
她终究越不过她去。
太子妃一时心绪起伏过大,难免有种忍辱负重如今一朝翻身的激动,便一时不慎说错了话。恐怕那话不会让苏氏觉得难堪,反而给人一种她小人得志之感,让人暗中嘲笑。
这边太子妃正懊恼着,富春等人也不敢说话,那边二夫人见人都走了,便从次间走了出来,满脸都是喜色。
“好好好,圣旨终于下来了,为娘的总算了了一桩心事。”
“娘。”
“那姓苏的封了贵妃?她何德何能,竟然能封上贵妃!”
太子妃心中厌恶之感更重,她觉得自己之所以会失态都是因为二夫人的态度影响了她,于是语气不免就有些不好:“封她做贵妃是陛下的意思,难道娘你说她不够格,就是不够格?”
这趟进宫,二夫人真觉得女儿变了太多,让她琢磨不透心思了。又觉得女儿大抵心中也恼,可又说不出苦处,听了她的话自然不乐意。
“娘说错了话还不成?”
见二夫人认错,太子妃也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对,放软了声调:“娘,这到底是在宫里,不是在家里,有些话可以说,但有些话不能说。”
“行行行,你说什么都对,我女儿现在是皇后了,以后就是皇后娘娘了,我得赶快给皇后娘娘行个礼……”
二夫人装着腔作着势,脸上却是笑眯眯的,把太子妃也弄得有些赧然,忙去扶她,嗔道:“娘,您干什么呢。”
“当然是恭贺皇后娘娘啊,以后再见面了,娘见你也要行礼了。”
富春等人忙也凑趣地都跪了下来,道:“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
太子妃道:“我娘笑话我,你们也笑话起我来了?”
“奴婢哪敢,奴婢等是真心祝贺娘娘。”富春带头笑着说。
一通笑闹,闲杂的人都退下了,就留了富春富夏在屋里侍候。
二夫人和太子妃说了几句体己话,又道:“多得我也就不说,想来你在宫里多年,是有自己的主张。但还有一件事你可别轻忽了,我来之前你祖母专门交代过,让你别担心封后的事,但册封太子的事一定要上上心。”
这时的二夫人俨然忘了之前她是怎么骂老夫人老糊涂的,又把老夫人的话搬了出来。不过这确实是陈家目前最关心的事,想出个皇后其实不难,难得是同时也把太子给封了。
太子妃乃太子原配正妻,又没有犯什么大错,册封她为后理所应当,不册封朝臣才要非议。后宅女子看不透,喜欢计较一时长短,陈家的男人们哪会如此短视,他们注重的反倒是立太子的事。
毕竟众所周知,陛下长子体弱,次子三子既聪明又康健,还同是宠妃苏氏所生。可别轻忽了女人的作用,宠妃的分量为何会那么重,从不在于她的出身,而是在于她对男人的影响。
东宫也就罢,虽然在宫里,但规矩约束太多,有些宫里的墨守成规其实并不通用东宫。实际上皇宫才是最不讲究出身的地方,只要能得宠,谁敢说谁就一定能压过谁,那些史书上的例子还少吗?
子凭母贵,母凭子贵,这两样是相辅相成的,就照那苏氏如今这势头,还真不好说宗铎就一定能封上太子,毕竟他还有最大一处短板,天生体弱。
太子妃本来还没来得及想到这件事,一听二夫人的话,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陈家人想到的事,她也能想到,甚至想到的更多。
这种事现在下结论,还有些为时尚早,她只能安抚二夫人说自己会放在心上,陛下素来重视铎儿,肯定不会封了别人做太子。
说归这么说,她自己心里都没底儿,也因此等二夫人走后她不见欢颜,反而更加凝重。
富春看着满是唏嘘,觉得这宫里就像看不到头,本以为封后就是女子一生最大的荣光了,可现在瞅着好像刚开始。
*
确实也刚开始。
就好像一些书里说从此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那不过是书里的终点,现实中的日子依旧持续着。
有了册封,到底身份是不一样了,虽然还住在东宫,也可以关心一下外面的事,而不会遭受非议,而是名正言顺。m.bïmïġë.nët
至少对太子妃来说,事情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本来为太上皇及众太妃们挪宫,这事是宗琮一手操持的,如今有了皇后,皇后也该把宫里的事接起来。
宗琮让福禄送来好几摞卷宗,还有一本列明了该如何安排的折子,内务府的人最近也频繁进出东宫,就在为此事忙碌着。
太子妃忙着的同时,盘儿也在忙着。
宗琮说让她想想景仁宫和婉婤的院子怎么修怎么布置,似乎并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打算这么做。
内务府的人已经来了好几趟,都是问具体章程。
如此一来,盘儿和婉婤母女二人终于有事做了。
在亲娘的带领下,婉婤对修自己未来将要住的地方产生了极大的兴趣,那是一天一个想法,把盘儿折腾得顿时后悔了,后悔不该挑起女儿的兴趣,不过现在后悔也晚了。
另一边,有了册封做什么事也方便了,所以也就隔了一天,宗琮又命人来传盘儿去乾清宫。
有时候去半日,有时候去一日,总是要在那里过夜的。如此这般几次下来,不光乾清宫的人认识了苏贵妃,平时走在宫里,见到各处的奴才都是毕恭毕敬的。
有时候有些事看似没必要,其实很有必要,尤其在宫里,势都是这么起来的。
于是册封典还没正式下来,宫里人人都知道新帝有个苏贵妃很得宠,还知道苏贵妃以后就住在景仁宫。
也所以内务府的人往东一院跑得更勤快了。
婉婤现在下了学就操心自己院子的事,也不去练武跑马了,回来后要么去东一院,要么在自己的院子里。也学着盘儿那样画图,不过她画的图实在不堪入目,为此婉婤下了决心要把画学起来,最后倒成了她长大后唯一能拿出手的‘才艺’。
当然这是后话,事实上现学也来不及,她只能从宫女里挑一个会画画的,她说让人帮着画,倒也不耽误事。
她这么折腾,自然瞒不过毗邻住着的婉娴、婉姝、婉婵等人。
婉娴几个也就罢,到底大了,多多少少都有些自己的心思,有些话也不会随意乱说。可婉姵跟婉婤差不多大,小女孩哪有不稀罕这些的,见婉婤给自己院子里加了个鱼池,又种了花儿种了树,还搭了秋千,就眼馋得不得了,说要是自己院子能这么修就好了。
这话一说出来,婉婵就拉了她一把。
这时,婉姵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却又改不了口。
婉婤倒是极大方说:“我修院子是跟着我娘的住处一起修的,婉姵你要是喜欢这么弄,可以回去跟胡娘娘说一说,说不定她就许了。”
这不过是随口一句话,却把婉婵点炸了。
“你以为我娘跟你娘一样得宠?婉婤你是不是故意拿话刺婉姵?”
婉婤听了这话有点懵,她因为出身宫廷,所以比寻常孩子的懂事,也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但那都是很浮于表面的,也不会精细到说一句话还要在脑子里想想是不是有问题。
“三姐,你怎么这么说,我就是随口一句话。”
旁边的婉娴婉姝都没有说话,婉婤忙又跟婉姵解释:“四姐,我可真没有故意想刺你的意思。”
婉姵道:“我知道,你别急,”她又对婉婵说,“三姐,婉婤真没有那种心思,你又何必这么说她……”
“对对对,我是炮筒子,我为我自己出头,白疼你了!”说完,婉婵就气呼呼的走了。她的贴身宫女忙跟了上。
这种情况闹得实在不好看,婉娴站起来道:“婉婤,你也别多想,你知道婉婵她就是个炮筒子,说起话来也有口无心,我和婉姝去劝劝她。”
婉婤抿着嘴点点头,婉娴和婉姝就走了。
“我真的没事,我也知道你是有口无心的,我替三姐向你道歉。”婉姵满脸窘红,大抵也不好受,眼泪都快出来了。
婉婤能说什么呢,只能点头反而还要去安慰婉姵,不过婉姵也没有多留,很快就走了。
这大抵是婉婤有生以来经历的第一场如此尴尬的事情。
似乎谁都没有错,可似乎谁都心里不舒服,婉婤不是没有发觉婉娴和婉姝的态度也不太对。换做以前,婉娴这个做大姐的肯定不会坐视闹成这样的,可今天偏偏就没管。
心里有事,不免脸上就带了痕迹,到底是个小孩子。
盘儿发觉了,就问婉婤怎么了。
婉婤也没瞒娘,老老实实说了。
盘儿听完后,沉默了一会儿,不知该怎么劝解女儿。
怎么劝呢?说因为你们不是一个娘生的,因为你娘得宠,她们的娘不得宠,所以哪怕是姐妹之间,也难免有些差别。
这些差别虽然细微,但它就是存在,可能随着时间的过去,会越积累越多。宫里就是这样,很多事是没有什么道理而言,得宠的嫔妃风光无限,不得宠的嫔妃连冬日里用的炭都会被人克扣。
不平衡吗?嫉妒吗?
自然会的。
可怎么解决?
自然卯足了劲争宠,也好改变自己境遇。
所以有时候宫里争宠,并不是你不想争就能不争的,来自于身边周遭方方面面都会逼着你去争去抢。
这是不可调和的矛盾。
不光是妃嫔之间,宫里的孩子之间也是这样。同样都是龙子凤孙,有的人高高在上,受下面奴才们的追捧,有的却就像隐形人,奴才们不踩你一脚就是好的。
盘儿说不出悲天怜悯的话,她只能保证她和她的孩子不会遭受这种欺辱。
可这种话怎么和婉婤这么小的孩子解释?
说的太深,未免显得残酷,说的太浅,她以后肯定还会受到同样的伤害。
别看婉婤平时好像很‘懂事’,其实盘儿知道她还是把婉婤养得太没有心机,所以她除了对继德堂那边的人有些敌视与防备,诸如胡良娣徐良媛她们,也就是婉娴婉婵她们,是没有敌视和防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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