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扇的玻璃碎片，倾泻下来。
水砸到地上。
鱼扑腾在地面，搁浅至死亡。
姬韵韵的大衣背后，挂了一层玻璃细渣。
破碎的巨响，鱼的死亡，愤怒的侯贤青，都没阻止姬韵韵继续下去的嘴巴：
“你现在知道了。没有在一起的任何意义了。”
像是这段情事的陈词总结，讲完，她要走。
他早说过，他不同意，她走不了。
他恨她，从来听不懂他的话。
有时，不止是爱，连恨，都是面镜子。
她曾经恨他，他也恨她。
她的恨，也早结束了。
他还在继续。
侯贤青伸手，一把掐在了往前走的姬韵韵脖子上。
人就是这样，愤怒到极点，有时失手，可是一刹那间也明白，再想收手，迟了。
姬韵韵被一直掐到走廊尽头，被狠狠抵在廊关。
她的脸色暂时发白，却没吭一声。
侯贤青住了手。
他早就想住手，迟了。
伸出去的手，收不回来，愤怒扯着他的手，掐着她，走了很多步。
恍然间，侯贤青心底倒塌了整座城。
他爱的一座城，消亡了。
吞没了盛着他曾经一腔爱的房子，在倒塌，房子里的爱人，淹没于废墟。
姬韵韵咳了两声，捂着脖子。
侯贤青一脸神伤，他近乎哭出来，似乎也没：
“有些话，不说会死吗？？！！”
他声嘶力竭到走音。
半天，才缓过劲的姬韵韵才抬起头。
她近乎溺水中缓过一口气：
“你现在知道了，我背叛过你，不要再理我了。”
侯贤青转过身，平定许久，也许不久，只是两人待在一起的时间变得漫长。
他似乎声音里带着磅礴的潮湿：
“我早就知道。”
姬韵韵似乎眼中有震动。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的音调不像他。
他似乎苦笑，张着手臂，朝天一甩，“我他妈的，装作不知道。你以为你骗得了我？从一开始，我就知道。”
“你应该早点拆穿我。”姬韵韵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此时脑袋空空，不知道如何应对，却说出这样一句话。
突然，失控的声音：
“因为我他妈爱你！爱你！你个狼心狗肺的知道不知道！！你懂不懂一点点人的良心？！”
是的。他哭了。
侯贤青，在34周岁，因为他迟来的爱情，哭了。
明明，这应该是发生在24岁，发生在事业无成的毛头小子身上的可笑故事。
他是公认的骄子。别人家的孩子。他的名字开始出现在重头剧的制片人名单上，前两天才在行内金奖上，为自己，替别人，领过好几个奖杯。
怎么会在感情上，沦落？
侯贤青一步步踱到姬韵韵身前，恶狠狠的，一字一句：
“你说你是什么？！”
姬韵韵答：“曾经是名优秀的主持人。”
侯贤青嗤笑。
姬韵韵声音灰暗下来：“当然，离不开你的栽培。”
“操。”
姬韵韵没抬头，不敢看他。“我记得的，是你给我上台的机会。”
他们之间，即使在一起的时候，也常常已述职的口吻结束。不自觉地。
“妈的。”
“但我，陪你睡过了。”
侯贤青不吭声了。
此话一出，姬韵韵理直气壮起来。
她不知，这话于他的分量。
他突然就变得像被砸的鱼缸，破碎起来。
姬韵韵抬头。
第一次见侯贤青流泪。
他手抖着，指着姬韵韵，嘴唇也抖。
抖了半天，指了半天，他明明在嘴边的话，都讲不出来。
姬韵韵也不知道，自己流泪了。
她抬着眼，望着他，开了口：
“我给你讲件事。关于颜色。”
侯贤青别过脸，平复心情，也作不听。
他抗拒。
姬韵韵：
“我自小学习舞蹈，但我成绩很好。高中考入二中。”
一中是侯贤青读的学校，省重点，不止是要成绩好，父母职业不光鲜，暗暗影响孩子的入学。
二中纯看成绩。高考本科率好看。
“我是年级第四入学，读实验班。但我延迟一个月入学，因为我骨折才痊愈。”
侯贤青不明白她要说什么，但不自觉想听，瞥过不友善的眼角。
姬韵韵像是讲述别人的事，神情和语气带了往常没有的淡：
“我跳舞常年干瘪的身体，因为骨折期间大补，丰润起来。我的青春期，来了。我入学的时候，国庆假期后，一个下午，政治老师正在讲课。我推门进教室。”
她黑色的瞳仁，正视侯贤青。
“他像你一样的个头，差不多的沉沉嗓音，带戴着金丝镜框，折射着意味不明的蓝紫。打扰到他讲课，他仍然客气，给我机会，向同学们自我介绍。”
侯贤青眼中闪过疑惑，始终猜不透她要说什么。
“下课后，同学们跑去吃饭。政治老师没有急着出教室，走到我面前，跟我讲：上了一个月的课，时常猜想，这个成绩好的学生，为何一直没来。我那时刚刚经历一场骨折后的精力重建，不知道如何应付他的话，只是望了望他，只看到蓝紫的镜片。”
侯贤青已经开始不耐烦了，这和他们两个之间的爱情，没有半分的瓜葛。
可她还在讲：
“只要逢政治课，他必点我名，让我回答问题。他讲课由浅入深，言之有物，总是越讲越深。他站在讲台上，我现在课桌旁，总是回答简单的问题，变成了深刻的探讨。一次，两次，最后，我课后去找他，反应课后问题：不能只叫我一个人作答。”
侯贤青的心情，彻底叫姬韵韵搅烂了。他开始觉得刚才的失态像错付给了狗。
可她还是喋喋不休：
“长达一年，傻子也看出不正常来了。但他没有别的越轨行为。还是正常上课，治学严谨，永远衬衫紧系，不苟言笑。常令其他女生暗恋。可我开始起厌这种抓不住痕迹的干扰。老师提问学生，有什么可指摘的地方吗？没有。他们还把这个叫做偏向好学生。加上严师头衔。他是个正派君子。即使，他刚刚新婚，依然有其他女教师在校刊上写近乎明目张胆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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