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龙苍流被要求闭嘴，百无聊赖地撑着下颚坐着,抬眼看到望如意的情况竟已恶化至此,一面诧异,一面忍不住微微拧起眉毛,默然瞥了无咎一眼。
无咎则从始至终面色平淡无波,也不理会龙尊,只望着沈无澈。而沈无澈则细细打量望如意半晌,叹了口气：“若不是知道你心性,光看这剑的凄惨模样,还以为你对眉如意私自用刑了呢。”
无咎一怔：“晚辈还以为剑魂都是这样……原来不是么？”
沈无澈无力吐槽了，只起身伸手，想要拿起望如意,无咎见状提醒：“前辈小心，这剑伤人”
他话音刚落，沈无澈已然轻轻握住了望如意剑柄,轻松将它拿起，而望如意从头到尾都没有一点反应。
“伤人？”沈无澈一手握剑，一手抚过剑身，也不看无咎表情，只自顾道，“剑魂伤人，是因为掌握它的剑修道行不够，仅此而已。”
“……”无咎不语，看着望如意在沈无澈手下安静乖巧，半晌低声道，“是，晚辈惭愧。”
“你本非剑修，倒也不怪你。”沈无澈道，“只是剑魂一旦认主，除非剑主身死否则不能改认主人，偏你这个主人又不是剑修，这可难办。”
无咎本还想着或许沈剑尊能解决眉如意这事，闻言才知终究只能靠自己，当下眼神微凝，思索片刻才道：“种种因果，皆是缘法。尊师了悟方丈也说，我命中合该此劫。既如此，晚辈一力担下便是，还望前辈指点迷津，教我该如何行事。”m.bïmïġë.nët
沈无澈这才从剑身上抬起眼神来：“好罢，那么我便告诉你，现在你有三条路。一，转成剑修与眉如意磨合，让他认服你，从此老老实实呆在剑里再不做乱；二，滴你心头血喂眉如意，强健他魂魄，再用你们佛门的法子度化他送他入轮回。”
他说到这看向无咎，无咎则道：“晚辈已是佛门中人，如何转剑修？这第一条路恐怕恕难从命。第二条路，以眉如意此时实力，我用佛门法诀炼化他都颇为勉强，如何能再以心头血喂之？那不是使他更强了么？”
“是啊，自然是更强。”沈无澈笑道，“看来你对炼化二字还是有误解佛祖以身饲虎的故事听过吗？佛把自己血肉都给了恶虎，恶虎便有了佛心佛身，自然就被炼化了。”
无咎闻言愣住，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瞳孔微缩：“前辈的意思是，炼化剑魂，只能”
“只能你死，换他重塑肉身。”沈无澈声音温柔又残酷，“我可没骗你。不信你去问你师尊，看了悟是不是这么说。”
他说罢便静静望着无咎，一边龙苍流也抬起眼皮看无咎，眸光闪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半晌，无咎才艰难地缓缓道：“那日我向师尊请教此事，师尊神色便不对，原来是因此”
他不再说话了，沈无澈上下打量他表情，却微笑：“唔，还有第三条路。那就是直接杀了眉如意。不过你们佛门的法子杀不了他，他半魔之体，唯有魔气才能杀他。或者你入魔，或者你去找找哪有魔气罢正好现下在准备攻入魔界的事宜，或许你可以加入，到时只要把眉如意往魔界一扔，他半魔之体，顷刻间便被魔物撕碎，也就一了百了了。”
无咎兀自沉默，听了只道：“一心杀人而不渡人，我与魔修何异？”
沈无澈便摊手：“那你的意思，是宁愿自己死？”
无咎顿时一窒，沈无澈看他神情，又道：“看来你还不想为他豁出性命去。可这事只有这三条路不如你还是来我们天宫做剑修吧？我想了悟也不至于太介意的。”
“……不行。”无咎艰难开口了，“前辈，我……”
他罕见地踌躇了，那张被誉为“清静佛子”的平静、坚定而淡漠的脸上终于起了波澜，不过也只一小会儿，他便拿定了主意，重新平静下来。
“阿弥陀佛，”这一次他长长地念了一句佛号，而后道，“既然求取大道要我以身饲虎，那便以身饲虎罢，能窥得天道一刻，晚辈死而无憾。”
他说罢，一双浅色琉璃般的眼睛望向沈无澈，无悲无喜，全身佛光一闪，挂在胸前的本命法宝“清静菩提”也自发转动起来，显然是发了誓愿，就此不得反悔了。
沈无澈料到他会选择这条正确的路，却没料到他能这么快下定决心，神色忍不住露出些赞许：“好孩子。怪不得了悟那样无情之人也舍不得你。不过你既下誓言，我便自当成全你才是。”
他说着，手再次按上了望如意：“我替你把眉如意唤出来，你喂他心头血罢。记得每日一次，连续九九八十一天，他力量至盛，你力量至衰，之后再喂一次心头血，你便能窥得大道一瞬，而后身死道消，他则能洗尽孽债，重活一世了。”
龙苍流听到身死道消，终于忍不住又瞅了无咎一眼，无咎倒是神色平静，缓缓点头，而后看着沈无澈手下灵力爆发，一瞬间冲散了望如意剑身上的铜锈，剑气激荡引得室内茶盏桌椅瞬间粉碎，整座小院从里到外化为齑粉，院外侍从被这刹那间的巨变吓得一脸懵逼，而后慌忙拔剑，却被龙苍流随手一道罡气布下防护罩隔绝开来，只能看着院内沈无澈剑气不断聚集，而后终于，在一众轰鸣声中，有了一道轻微的剑吟声从望如意上传来，而后黑气四散，怨气骤起，在那团凝而不化的黑气之中，一道近乎透明的身影终于浮现了出来。
眉如意，龙苍流和无咎都心中叫出了他的名字，但却都没有出声眉如意的身影实在太淡太弱，仿佛只要一出声，他那破碎紊乱的魂魄便会像薄雾一般随风消散掉了一样。
唯有沈无澈真的叫出了他的名字，只是他神色格外淡漠，言语也含着威仪那明显不是他曾经对待剑修眉如意的态度，而是如今对待犯上作乱的剑魂眉如意的态度。眉如意显然体会到了这点，顿时黑气翻涌扑向沈无澈，一张藏在黑气中的青白的脸上带着疯狂的恨意，黑气中苍白似鬼的手指也挣扎着伸出来，眼看就要一把掐住沈无澈脖子，却被他周身澎湃剑气瞬间阻拦，来自剑修对剑魂血脉中的威压爆发开来，眉如意顿时闷哼一声委顿在地，缭绕的黑气也消散了，终于露出了他的真实面目。
那样子可怜得很，沈无澈瞥一眼便没看了，龙苍流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只见黑气消散后，才能看清原来眉如意还穿着当初那身黑底红纹的华美衣袍，头上还戴着那顶红玉似的玉冠。唯一只是，如今那玉冠已然破败成黑色，和他不知是黑气还是黑发的东西缠绕在一起；而他身上穿的华美衣袍也已然褴褛，几乎露出了他大部分的身体，且那所谓的大部体，并不是鲜活的肌肤血肉，而只是一团团的黑气，一伸手便能穿过。
眉如意就这样拖着破败的魂魄跌到在地上，本就瘦削的身体越显单薄，第一眼看上去，竟像是一只被捕的小动物，而不像是个人。那样子实在可怜极了，在场三人却没一个露出怜悯或者心疼神色连沈无澈都没有。三人只是很平淡地俯瞰着他，正如主人俯视奴仆一般。
在这视线中，眉如意感到越发难堪，虽然微垂着脸，叫黑发和黑气挡住了面容，身体却渐渐颤抖起来。
他哭了，沈无澈便心想，眼神闪过一丝温柔，却没叫眉如意看见，只对无咎说：“你可以动手了。”
动手？眉如意身体骤然一僵，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
他魂魄模糊，别人也看不清他脸上的泪，唯有他自己清楚自己在落泪，但除了落泪他别的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咎朝他走近，朝后退去：“不……”
眉如意摇着头朝后磨蹭，无咎却冷淡一句“勿动”便让他被迫停在了原地。但即使这样眉如意还是挣扎着，弄得无咎无从下手，还是沈无澈提醒“捏住他下巴硬灌”，无咎才伸手照做，艰难地把自己的第一滴心头血塞到了眉如意嘴里，强行叫他咽了下去。
这之后，他放开了手，任眉如意在地上咳得惊天动地，只神色漠然。眉如意一抬头便看到他那副可恨的表情，嘶哑质问：“你给我吃了什么？！”
无咎看了看沈无澈，见他无甚表示，便如实道：“我的心头血。”
“什么？”眉如意疑心自己听错了，看无咎半晌，又怒道，“你没事给我吃你心头血做什么？你安的什么心思？！”
“救你。”无咎语气平静，“用我心头血，换我死，你活。”
“……什么？”眉如意这次更觉得自己听错了，瞪着无咎，无咎却只冷淡道：“我所言都是实话，你若不信，大可问沈剑尊和龙尊。”
“我为什么要问他们？”眉如意冷笑，“你难道不知道龙苍流是我死敌？至于这个什么沈剑尊”
他侧头去看沈无澈，想起当初画眉楼一战他对自己的温柔，又想起方才他对自己的冷漠；想起自己对沈昏的愤慨与追随，又想起眉家因为这人所遭受的灭顶之灾……如此种种，眉如意终究还是冷笑一声：“什么沈剑尊，也不过是个小人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剑色幽魂怎么还没写完啊掀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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