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不该犯这样的错,还是因为一直以来都太顺利了。她以为自己千能万能,其实是因为桓羿在后面给她兜底,旁人就算暗地里有这些盘算,也不敢对她动手。可是现在情形已经不一样了,以桓羿的处境,没有人会顾忌他的存在。
至于自己,身处低处,却不够谨慎,实在是大忌。
桓羿闻言,安抚道,“不必如此苛责自己。否则按你的说法,该是我这个做主子的不争气,没能替你撑腰。”
他本以为甄凉会否认,然后将此事揭过去。结果甄凉看了他一眼,却道,“殿下既然知道,就该振奋起来,早日手揽大权,也让我们这些底下人可以狐假虎威。”
这样的话,从前她是不会说的。桓羿能感觉到,自从说开了之后,甄凉在他面前放松了不少。
“你倒不怕贬低自己。”他笑着摇头,“连阿凉这样说,我哪里还敢懈怠?第一步,不如就从这个叶尚仪开始吧。”
甄凉没有反对。这虽然是她的私事,但既然已经发生,影响到的就不止她一人了。桓羿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低调,不惹人注目,可叶尚仪既然盯住了她,总能发现一些端倪,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再说,尚仪局掌典籍、几案、礼乐、朝见、赐赉及进御诸事,都是十分紧要的职位。有叶尚仪这样一个对甄凉心怀恶意的人掌管,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给她使绊子。
尤其是掌管燕见进御之事的彤史,是后宫嫔妃也要争相讨好的存在。莺美人那边的诸多安排,正需要尚仪局这边通力配合呢。
若是能换成自己人掌管,自然就能节省很多不必要的力气。
唯一的问题是,“元宵节前,怕是来不及了。”
“怕什么,元宵之前,还有一次新年宫宴,再说还有内外命妇朝见诸事,尚仪局要忙的事情太多了,忙中出错,也未可知。”桓羿道。
甄凉却微微摇头,对桓羿道,“这件事就请交给我来处置吧,殿下。”
“为何?”
甄凉咬了咬唇,“这种阴谋诡计,终究失之于下流,不是殿下应该做的事。就算没有这件事,我也准备跟殿下提了,您应该学的是堂皇王道,而不是这种鬼蜮伎俩。”
“什么叫我应该做的事?”桓羿好笑,“这些小事,我自己不碰,都交给你们下面的人去做,是不是?这样,我就能干干净净的了?可若不是为我,你们又何必如此?你们做的事,跟我自己做的,又有什么分别?”
“不一样的。”甄凉固执道。
桓羿已经隐约明白了,这又是那个“未来的自己”灌输给她的念头。在朝堂斗争中大获全胜,已经成为独掌大权的摄政王,他自然是有资格说这种话的。作为代行君权的人,他也确实应该如此。或许这番话,更是他对自己半生的总结。
手染污秽,就很难再坦荡地行走在日光之下了。
可处在桓羿现在的位置,只能抓住每一个可能的机会往上走,至于用什么样的手段,只能因时因地制宜,哪里顾得上那许多?
干干净净、光风霁月,谁不想呢?
可是这种话,在桓羿听来更像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然而他看着一脸倔强的甄凉,桓羿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再说,反过来想,那个未来的自己因为处在绝对的劣势,所以别无选择。但现在的她,因为甄凉的存在,其实已经多了很大的底气。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试着走另一条路呢?
如果成功了,他在甄凉面前也会更坦荡,而不是因为自己的过去而畏首畏尾。
“好。”他板着脸道,“我保证不用阴谋诡计,不会无中生有制造所谓的罪证,一定用堂堂正正的阳谋来对付她,这总可以了吧?”
“当真?”甄凉不是很信任地看着他。
主要是她一时想不到能用什么样的阳谋。毕竟叶尚仪在宫中多年经营,也不是白给的。
桓羿哼了一声,“若是我做成了,你怎么说?”
甄凉皱眉想了想,道,“殿下若果然能用阳谋击败对方,我就亲自为殿下收集一罐梅花雪水。”
将梅花上的积雪用小扫帚扫进坛子里,等到雪化成水,用来煮茶最好。水里带着梅花的清洁与香气,比山上的泉水更合桓羿的心意。只是采集这样的雪水不易,毕竟要等到梅花开后再下雪,一朵梅花上又只这么一丁点儿雪,费劲折腾一个冬天,说不定只够煮一次茶的。
以前桓羿还是皇子的时候,骄奢靡费,从来不会去考虑人工,倒是每年都能得两坛雪水。
如今一是没有了那样的兴致,二也是和光殿本来就没几个人,各有各的差事,桓羿自然不会让他们这么折腾,所以从未说过。
就是后来他成了摄政王,也因这事过分兴师动众,没有提过。
甄凉也是意外从成总管那里听说,自那之后,每年都会偷偷为桓羿收集一小坛雪水。虽然只够一次之用,但也是那么个意思了。桓羿拦了几次,见她根本不听,也只得作罢,接受了这份心意。
甄凉突然想起旧事,就索性用这个来做赌注了。
桓羿闻言微微一怔,忍不住磨牙,“你知道的事,倒比我想的更多些。”
“若殿下愿意告诉我,我还能知道更多。”甄凉答他。
所以不是“他”说的?桓羿挑了挑眉,“你想知道什么,只管来问就是,我难道还会特意瞒着?”他肯定更大方!
“真的?”甄凉道,“还真有一件事想问殿下。秋天时我和半夏晒的红薯干,殿下也是知道的,九蒸九晒,费了好大的劲儿,最后才得了那么小半袋子。说来也奇怪,我们怕被虫蛀或者老鼠祸害了,特意用机关悬在房梁上,准备过年时用。谁知前儿取下来时,却少了大半,不知是怎么回事?”
“咳咳咳!”桓羿冷不防听到她问这个,被呛得咳嗽起来。
谁叫那机关就在偏殿里,而他有时候看书到很晚,难免觉得嘴里缺了点儿东西,就稍稍取用了一些。这事儿因为是私下做的,一直没被人发现。桓羿先还有些忐忑,觉得不合自己的身份,后来见无人发现,渐渐就坦然了。
实在那东西放了很久,却不见有人来取,他还以为早就被遗忘了,正好祭了自己的五脏庙。
谁知今日甄凉会忽然问起。
“殿下反应这么大,莫非是知晓?”甄凉见他这个样子,不由笑着问。
桓羿一听就知道她已经猜着了,故意说出来取笑自己呢。他平复了咳嗽,故作正经地道,“我怎么会知道这个?谁放的东西,就问谁去。许是你记错了,原本就只有这么些,也未可知。”
说起来,也不知道这红薯干是怎么做的,又软又沙又甜,口感十分出色,偏又半点都不腻,让人忍不住一吃再吃,不知不觉就吃掉了许多。
桓羿有些嗜甜,但更喜欢天然的瓜果蔬菜中的甜,若是制成糖,反而没那么喜欢了。所以虽然宫里点心种类许多,但真正合他胃口的却几乎没有。这么多年来,也只有从前宸妃宫中的厨子做的云片糕最好,可惜那厨子已经去世了,徒弟们都没学到精髓。
后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桓羿很长时间没想过口腹之欲的事。
还是甄凉来了之后,才渐渐恢复,也许是亏得多了,他如今倒把吃饭看做一件大事。至于打牙祭的点心,没有也是没法子的事。毣洣阁
可想而知,发现甄凉晒的红薯干竟这么合自己的口味,丝毫不逊于当初的云片糕,桓羿自是窃喜不已。
只是他一个做主子的,不好把自己的喜好表现得太明显。
不过桓羿也不急,这和光殿就自己一个主子,什么东西做好了,不都要送到自己这里来?
谁知甄凉根本不按规矩来,东西做好了却不送来,而是直接挂在了房梁上。
这能难倒桓羿吗?当然不能。但他能承认吗?当然也不能。堂堂越王殿下,夜里偷吃红薯干,听起来也太荒唐了。
甄凉脸上的笑意更盛,“殿下竟不知道么?唉,其实当初我也怕东西被祸害了不够用,因此还特意另外装了小半袋,放在我那边。前儿从梁上取下来,发现东西少了之后,我就用我那半袋子换了,所以这事儿别人都不知道。原本想着殿下若知道是谁拿的,这剩下的一些也可以送他,既然殿下不知道,那我就自己留着了。”
她一时惋惜一时叹气一时摇头,做得这么明显,桓羿怎么会猜不到她早就知道自己偷吃了,只是一直引而不发,在这里等着呢。
“好啊,”他抬手虚点了点甄凉,“原来是故意在这里消遣我来了。”
“是殿下自己说,想知道什么只管问,您不会瞒着的。”甄凉立刻反驳,“说什么事无不可对人言,原来也不是这么坦荡。”
她是指眼前这件事,然而桓羿听到这句话,却不由得一怔。
他确实……不坦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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