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这里又只剩下三个人。
秦见月攥着裙子的边角,掌心攒出薄薄汗液。一点点热度发散到全身。电视机的声音虽然大却离她遥远,耳边只剩下程榆礼近在咫尺的浅浅呼吸。
秦见月没有注意到他的挪动,但隐隐察觉二人之间距离逼仄了一些。他身上或是头发上的冷冽清香将她包裹住。她被点了穴一般,定在他的身侧。只要有程榆礼在的地方,周遭一切都变虚焦的景,做他的陪衬。
她的镜头的核心,是他青筋缭乱的手背,是他端杯的指。又瞥到另一只闲适地搁在膝头的手,袖口扣得一丝不苟,清爽洁净。
抓紧的裙子被松开。秦见月将双手平整地放在膝盖上,坐得规矩。想碰到他又怕碰到他。程榆礼越是从容,她便越是拘谨。
她今天在家里挑了很久的裙子,出门还偷偷抹了口红,虽然刚刚被恶作剧的同学给扑了蛋糕,口红都洗干净了。略有遗憾,但回想刚才那一段越界的触碰,落在她指腹的触感仍迟迟未消,秦见月轻轻抿唇。不由自主低头羞赧。
她暗暗想,这迫近的距离应该是她在胡思乱想吧,程榆礼淡定得一如既往。他看着电视屏幕,不管上面显示什么内容他都看得十分沉着。
另一侧的张叙辰拿着遥控器在调。
“看这个吧,怎么样?”张叙辰换了一个电视剧,忽而转头问秦见月。
秦见月瞥了一眼张叙辰,程榆礼瞥了一眼秦见月。
她说:“嗯嗯,可以啊。”这才转而看向电视,在播的是《甄嬛传》。
秦见月拿起桌上的小巧的慕斯蛋糕,漫不经心地用勺子抠了一勺,放进嘴巴。
华妃正在大喊:“为什么人人都能生,偏偏本宫不能生!”
张叙辰好奇问:“她怎么不能生?”
秦见月挠挠脸颊,是为什么来着?她说:“我想一想,我看过这一段……”
旁边的声音淡淡凉凉地响起:“因为皇帝给她下了毒。”
张叙辰是实实在在地对电视剧的剧情感到好奇,于是偏过脑袋,视线越过秦见月问程榆礼:“为什么给她下毒?”
程榆礼答:“要钳制她的哥哥。”
“她哥哥是什么人?”
“将军。”
张叙辰想了想,嘶了一声:“要我说……”
秦见月夹在二人中间略显为难,正好打算借此契机逃离修罗场,便道:“要不你们坐一起聊吧,这样方便一点,我让位置。”
程榆礼立刻:“行,你坐这边。”
他指了指自己的另一边。
张叙辰:“……”感觉有诈。
秦见月和程榆礼调换了位置,程榆礼转移到了二人中间,心情颇好地看向张叙辰,挑一下眉,大方问道:“还要问什么?”
张叙辰哑了一下,说道:“看不出来啊,你还喜欢研究这个。”
程榆礼似有若无地哼笑一声:“陪家里老太太看过一点,这么简单剧情用得着研究?”
余光把秦见月收入其中,瞥见她因为挪动位置而错位的裙摆,一片光洁的大腿赫然眼前。喉咙口涩了一涩,程榆礼不动声色地给她递过去一个抱枕。
“嗯?”秦见月不明所以看向他。
程榆礼说:“垫在腰后面不舒服,你拿着吧。”
“嗯,好。”她平静地接过,继续挖着小蛋糕在吃。
张叙辰嘀咕了一句:“哎,剧情都让你介绍完了,我还有什么可看的?”
程榆礼:……
罢了,眼下他心情尚可,不和他计较。
他叠起腿,悠悠饮茶。
张叙辰按着遥控器往后面调:“哪集精彩?”
秦见月突发奇想接了句话:“我记得有一集有滑冰的来着,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我找找……”
调到了安陵容滑冰的那一集,张叙辰又问:“这一段演的又是什么?”
秦见月说:“为了得宠呀。”
电视上的角色正在表演着冰嬉,张叙辰想到什么,微微笑着说:“欸你知道么,我小时候也练过花滑,家里打算把我忘运动员方向培养。当时还代表省里去参赛了。”
秦见月十分捧场地“哇”了一声:“真的吗?那为什么后来没有去呢?”
张叙辰说:“因为有一回训练的时候骨折了,恢复了大半年,耽误了时间。再后来就升学了,很多原因夹在一起,最后没再练了。不过接触过我的教练都夸我厉害,说我是天才花滑运动员。嘿嘿。”
程榆礼:“……”这也行。
装得人防不胜防,头都痛了。
他支着额,声调懒洋洋的,不太给情面地指桑骂槐数落一句:“滑得再好有什么用,结果还不是被打入冷宫?”
张叙辰没听出程榆礼的意有所指。
他三分钟热度,顿时又不想看电视了,忽而转头直勾勾看着秦见月:“学妹,你有喜欢的人吗?”
啪嗒。秦见月被猝不及防的问题惊到手抖,勺子里的一小块蛋糕掉在领口。
干净的连衣裙衣领霎时间一片黢黑。
秦见月赶忙取来纸巾轻缓地擦,一边注意到旁边两个人都显得几分期待的目光,只好讪讪回答了一句:“有的。”
秦见月声音很小,但在安静到诡异的氛围里,就显得掷地有声了。
接下来,几人便同时陷入沉静。
她指着衣衫弱弱地说道:“我去洗一下这里,脏了。”
今天的黄历上应该会写着“不宜接近蛋糕”,这样想着,秦见月倒霉地第二次进入洗手间,弄脏的衣物就显得没那么好清洁了。领口沾了很大的一块黑色的斑点,简单的擦拭无用,她预备冲洗一下。然而……
这个位置沾了水会显得古怪。
倒不如就这样随意脏着。
犹疑之际,头顶的灯倏地灭了。
秦见月倒抽一口凉气,也听见外面传来阵阵骂爹的声音。
夜里八点,钟杨家里停电了。
“怎么回事啊!靠!”
“老子还在唱歌!!谁他妈拉电闸了?!”
“是不是故意的?!”
慌乱的吵嚷声混合着女孩子们的尖叫。
秦见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忐忑地摸着黑走到外面廊上。
在黑暗里,顿失安全感。秦见月有夜盲的毛病,她只能扶着墙凭借方位的感知一点一点挪着脚步。
直到,一只手轻按住她的肩。
秦见月小声惊呼:“谁啊?!”
“是我。”身后的人淡淡应了声。
程榆礼在暗中能看见秦见月,而她惶恐地四处乱瞟,许是她的视线没有聚焦,被他察觉到异常。带点轻微的笑意,他问:“看不见?”
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人在着急混乱的时候会主动去搜寻一点安全感。秦见月伸手轻轻揪住他的毛衣,生怕程榆礼会不管不顾她就兀自走掉似的。
她声音颤巍巍,轻道:“是有一点夜盲。”
程榆礼有点想笑,秦见月现在就像只受惊的兔子揪着他身前的衣服。
他轻轻拉着她的手臂,把她挪到自己的身后。
而秦见月抓住他衣服的手也没有松开,只转移了位置。
“跟着我。”
“……好。”
突然就觉得自己变成了待宰羔羊,秦见月现在是手无缚鸡之力了。万一程榆礼对她图谋不轨,她都不知道上哪儿喊救命去。
在长廊上穿梭,感觉到一茬一茬的人流在嬉闹。
有人高举着细细的生日蜡烛,这一点微小的火光让秦见月看清他们的神情。下一秒又消失不见。
在流动变幻的人潮之中,她就这样轻轻抓着程榆礼的衣摆,在沸腾的声浪里往前走着。分明看不见,但跟在他的身边,莫名就是会有向前迈步的勇气。
“学长,我们好像……”终于,秦见月忍不住开口。
“好像什么?”程榆礼还是很淡定。
“走了好远啊,这是回客厅的路吗?”
他没有回答,却说:“上楼梯,小心。”
说时迟,秦见月已然一脚迈出去,在她的惊叫声尚未发出之前,程榆礼已经捉着她的手臂将她扶稳。秦见月倾身轻跌在他身上,重心歪倒在程榆礼的身上,她晃晃悠悠站稳脚跟,惊觉自己正握着他的手腕。
赶紧松开。
带着自然而来的委屈,她开口声音轻柔:“不早说,你欺负人。”
耳侧传来清浅的笑意:“差点忘了你看不见。”
秦见月跟着程榆礼摸索着往上走,到转角处,视线终于明亮了起来。一缕月光落在地面上,照亮她正要拾级而上的路。
“你带我去哪里啊。”
秦见月说完,看到楼梯的尽处,是三楼阳台的一扇门。
程榆礼过去,把门推开。她看着他被外面的光笼住的身影,一时怔住,忘了迈步往前。只呆呆看着他的长腿,默默无言。
外面,春夜清风拂过发梢。露天的花园里有水被抽干的泳池。程榆礼站在池边,低头看了眼手表。秦见月跟着他走入池底,站在泳池的中央,可以看到空旷辽阔的夜空。
“这里有什么?”秦见月好奇看了看雾蒙蒙的天上。
程榆礼平静道:“稍等。”
站在一米八的池底,没有水的地面之下,被围困的感觉让秦见月有几分压抑窒息。
在与世绝缘的无形流水之中,她是闷不做声的一尾鱼,携着粘稠的心事在池底游潜。沉重的躯壳被紧紧压在最深处。而她努力地仰头去捕捉渴求多时的天光。
在这个空旷的池底,讲出的话都被池壁弹回来,暗恋的沉闷感,让她感受得淋漓尽致。
程榆礼还是云淡风轻。
秦见月微微侧目看向身旁极致的少年容颜。不知道还能这样在他的身边站上几回呢?
弱弱的哀伤里,她清亮的眸中倏地闪过一道夺目的浮光,与此同时他的侧颜被照亮。
秦见月惊讶抬头看向天际。
飞驰而过一颗流星,咻的一下坠落在山脚。
紧接着,又是一颗。成片成片掠过的流星将整个夜空照得煌煌。
秦见月愣在那里,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场盛大的景观。
程榆礼横瞧她一眼,浅浅笑意:“许愿啊,傻了?”
她双手合十,闭上眼,心底却没有平复好悸动。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她的诸多愿望在脑内乱了套。
这一束为她而来的光耀之中,沉底的心迹浮出水面。
希望……希望……和程榆礼结婚!
艰涩地撑开眼皮,她偷偷看一眼旁边的男孩子,果不其然他正在看着她笑。好像心愿被窃听到一般,秦见月脸上一片懊恼的红晕。
她问:“你没有愿望吗?”
程榆礼想了想:“暂时没有。”
没有愿望听起来这么离谱的事,放在程榆礼身上也说得通。毕竟他是生来就应有尽有的人,没有什么是他想要却得不到的。
半分羡慕里,掺杂着半分思考。秦见月壮着胆子,狡黠地借机问了一句:“那,学长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喜欢的人?”程榆礼看她一眼,平静地思索片刻,答道,“应该没有。”
应该、没有?
这,这是什么意思啊?
大概自己也觉得这个回答很古怪,程榆礼还想再解释一句。
他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不太明白喜欢的感觉,无法对这个词做出准确的盖棺定论。
还需要摸索摸索。
然而话未脱口,忽然之间,两人的腹稿都被一瞬亮起的灯光给制止在嘴边。
电路恢复正常的同时,秦见月听见有人喊了声——
“好像有人在下面接吻哎。”
声音是冲着他们的方向。
秦见月一惊,将曝在光下的少年往池底的角落一推,试图将他藏起来。情急之下在犄角的躲避,亲近来得猝不及防。秦见月跟他咫尺之隔,抬头一瞬唇角擦在他的衣衫上。
程榆礼不明所以垂眸看她,“做什么亏心事了?”
秦见月急忙嘘了一声,提示他声音小些,用气音道:“我怕被人看到。”
程榆礼有点好笑:“看到什么?”
“……”
“好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明明是当事人,他的话里怎么还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啊?
秦见月郁闷地这样在想着,耳畔的人声凑得倒是愈发近了。
程榆礼的声音已然有点哀婉凄凉:“这下跳进黄河洗不清了,声誉尽毁。”
秦见月焦急地捂住他的唇。
她的裙角不安分地飘逸着,秦见月赶忙紧紧束住。
下一秒,程榆礼扣着她的腕,调整了秦见月和自己的位置。将她压制在角落里。
她一惊:“你……”
程榆礼眼里含笑。解释说:“看见我没关系,看见你可不行。”
“……”
秦见月逼仄晦暗的视线里,是为她抵御流言的少年的肩。
程榆礼稍稍抬头,看了眼来看热闹的两个女孩,正好对上两个人鬼鬼祟祟的偷窥。他的眼神并无冷意,只含着淡淡警告。
而后,程榆礼伸手指了一下旁边的门。
两个女生便慌慌张张地逃了。
-
因为裙子被弄脏,秦见月跟钟杨打了个招呼说要提前走。程榆礼也觉得这场子有点融不进去,就跟在秦见月后面。秦见月打算去等公交,程榆礼拦了辆车让她坐进去。
司机问去哪儿,秦见月默了默,试探看了眼程榆礼。程榆礼也望着她,示意要她报目的地。
秦见月问:“我们可能不是一个方向欸,你要绕路吗?”
他闭着眼,斜斜支着脑袋,回答说:“大晚上我还能让你一个人?”
她嗯了一声,对司机说:“那去兰楼街吧,谢谢。”
惊魂未定。
秦见月脑海中闪过方才那一幕幕,呼了一口气。
“还在担心?”程榆礼掀起微垂的眼皮,看向她紧抿的唇线。
“我怕传绯闻呢。”
他轻笑:“跟我传绯闻不好?”
秦见月愣了下,吃惊看他:“啊?”
程榆礼意识到失言,轻咳一声,缓解尴尬:“不会。他们不敢。”
“真的吗?”她眼巴巴看着他。
程榆礼阖上眼,面色平静。一是因为风险小,二来这绯闻要是真的传出来也不难解决,程榆礼还不至于这点事都办不好。没再回答一遍可能与结果,他只是淡声回答一句:“我保护你。”
“……”他看不到的暗处,秦见月红了脸颊。
送到家门口,没有往巷子深处走。在大马路温吞往前。程榆礼没有要撤退的意思,神色不如平日松弛,几分欲言又止的犹豫。他在思考时就不自觉走得很快。
直到注意到身旁的秦见月为了赶上他,快速挪动碎步跟上。他放慢步伐。
路灯之下二人影子叠在一起又分开,紧跟着又叠在一起。
他身长而挺拔,走得步伐松散。秦见月握着包包的肩带,瞥一眼程榆礼。
被他抓住视线。
“怎么?”
秦见月愣了愣,指一指旁边的巷子:“家在这里。”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没说要再往里面送,也没有要返回的迹象。
就这么平静地杵着,秦见月垂首看着他们的身影。
她也不想分开,于是悬在口中那句“我先进去了”迟迟没有说出来。
“好奇一个事。”终于,程榆礼开口问道。
“什么事啊?”秦见月微微仰头看他。
程榆礼上半身的穿着颜色很淡,因而衬得他眼神难得一见的温柔。或是这夜色让他的神情镀上柔光。秦见月自恋地觉得溺在这样的视线里,有种被宠幸和眷顾的甜蜜。她情不自禁地微微勾起唇角。
程榆礼将要说话,又一顿:“笑什么?”
秦见月急忙敛了笑意,尴尬咳咳:“没有,没有笑。”
这回换他莞尔。
程榆礼看着秦见月难堪地低垂下去的脑袋与绯红的耳,晚风将她柔软的刘海吹得歪到一边,冲动想动手揉一揉她的发顶。心头就像替她擦拭水渍时那番不镇静,程榆礼插在兜里的手握成拳头,及时按捺住这阵莽撞想法。
“你好奇什么呢?”
见他不吱声,秦见月主动又问了一遍。
程榆礼道:“好奇你喜欢的人,喜欢他什么?”
她愕然看他。
程榆礼问:“不方便说?”
“不是,有一点突然。”
他微笑着:“可以不回答。”
秦见月却没有再回避这个问题,她说道:“喜欢他,很理智,也很温柔。谈吐和气质都很好,看到他的时候,再烦的事情也变得不烦了。”
沉吟的半分钟里,程榆礼在想张叙辰和理智温柔有什么关系?
一瞬间有一些质疑自己的猜测。
“还有吗?”
程榆礼的追问显得有针对性。秦见月不明所以问:“还有……比如?”
“比如,滑冰很厉害?”
秦见月摇着手,在逐步反应过来的过程里,脸憋得通红,“不是,不是张叙辰学长,你误会了。”
程榆礼看着她羞成这样的脸色,一时也无法判断出什么。
他正要说算了。
身后一辆疾驰的车几乎快要擦着二人过去,伴随着一声短促的喇叭声——滴!
程榆礼身子一歪,捏着秦见月的手肘,将她护到道路里侧。
秦见月也吓得顿在原地,等车子驶远后才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又猛然反应过来,这辆车有点眼熟,再定睛看去。
糟了,是她爸爸的车!
秦见月惊恐地说:“我得先回去了,我爸爸回来了。”
程榆礼也略微一愣:“好。”
秦见月跟他仓促告别,连“注意安全”都没来得及说,便悬着一颗心,战战兢兢往家门口走,从车上下来的秦漪和江淮瞅准了她。秦见月还没迈过去,被这场景一怵,止了脚步。
秦漪递过来一个眼色,要跟她好好说道说道的意思。江淮倒是眉眼带笑,看了看秦见月,眼里有种“你保重吧”的祝福意味。
秦见月:“……”
秦漪收拾好今天买回来的一些生活用品,把正要躲回房间的秦见月叫住:“去哪玩了今天?”
秦见月回头看她妈,老老实实回答:“同学过生日。”
秦漪嗓音凌厉:“同学?不是男朋友吧?”
“不是,绝对不是!!”秦见月慌张摆手。
秦漪用一种“你很可疑”的视线看着她。
秦见月立刻用眼神搬救兵,冲她爸挤眉弄眼说:“爸爸知道的,是一个社团的同学!——对吧爸爸!”
江淮轻愣,旋即懂事地帮腔道:“嗯,对,是社团的。”
秦漪还是不信:“社团的亲自送你回来?”
秦见月扯谎:“不是,不是送我呀。他家就住在后面。顺路而已。”
秦漪没再问,就这么直勾勾看着她,看得秦见月心里发毛。
她脖子一梗:“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不能因为人家长得帅就往那个方面想吧!小步也来我们家找过我呀,大家真的就是为了学习聚在一起。真的,而且,而且……那人家帅的也不能看上我啊。”
秦见月说着说着,声音就委屈下去了。
秦漪想了想,确实在理,于是算是放下半颗心,眉心一松:“行,姑且信你。”
秦见月嘀咕着:“本来就是。”
总算被放过。秦见月回到卧室里,卸了包包,往床上泄气地一趟,躲过一劫的如释重负感。她抓起手机,看到程榆礼五六分钟之前发来的消息。
他问:爸爸误会了?
秦见月:说来话长,刚才都吓死我了。不过我解释清楚了。
程榆礼:嗯,解释清楚就好。
程榆礼:现在误会为时过早。
秦见月看着“过时过早”这几个字,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
她蹭一下从床上弹起来,看着屏幕陷入失语。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程榆礼又发来一句话:有麻烦我会解决,别胡思乱想。
很好理解,这是在说“绯闻”的事情。
秦见月:嗯嗯。
他说:好好休息,晚安。
纵有许多疑惑,秦见月也没问下去,回复道:晚安。
放下手机,觉得心头暖暖。秦见月闭上眼,鼻尖是他身上的干净气息,耳畔是他讲话的低沉声线。视网膜上残存的剪影,是他挺拔的肩背与利落的下颌。
程榆礼存在的每一丝每一缕痕迹填满她空荡多时的心口,变成浓稠的蜜。
抱着软软公仔,继续一场没做完的美梦。
-
秦见月是运动会前一天彩排结束的时候被校长点名的。
彼时她收拾好书包准备从操场立刻,姓吴的校长过来喊了她一声:“欸,秦见月?你先别走,过来一下。”
秦见月迟疑地看着他。指一指自己,确认是在跟她说话?
校长说:“对,就是你。来来来。”
秦见月于是忐忑地跟过去。
她注意到校长拎着一个礼盒,走到体育馆的更衣室前,校长把礼盒给秦见月:“去,试一下衣服。明天举牌子穿。”
秦见月立马想到程榆礼说要给她准备一条礼服。她没问,校长也没提他的名字。两人就这么心照不宣地交接了礼盒。在迅速的惊讶之后,隐隐的感动促使她用力点了点头:“好。”
盒子里装着一套黄色的公主裙,还配了一个亮闪闪的皇冠。秦见月本就皮肤白皙,礼服穿上身,无比的熨帖合适,衬得她裸露的肩骨与脖颈更为精致纤白。没猜错的话,程榆礼应该是仔仔细细琢磨过她的穿衣型号的。
手里拎着那个皇冠,秦见月脚下生风匆匆往外面走。路过诶诶诶喊了她两声的校长,她羞赧说了句“我马上回来”便转身去操场寻人。
刚出体育馆,一眼便看见在篮球架下站着的少年。
听见有人喊他一声:“程榆礼!走不走啊?你等谁呢?”
程榆礼往上提了提校服衣袖,看一眼手表:“你先去吧,我还有点事。”
他平静地站在那儿等待着。
至于在等谁呢?
也没给出个准话。
尔后,少年的视线里出现一抹不同于寡淡校服的亮色。
他简单懒散的视线一瞬间收紧。
映入眼中的是很纯净亮眼的鹅黄,一闪而过。像只翩跹的蝴蝶。裙摆遮住她半截小腿,堪堪露出干净细巧的脚踝。少女的脚步肉眼可见的轻快。她走过去,又走回来。秦见月微微垂眸,脸上带着甜甜的淡笑。
程榆礼也如释重负地笑了下。
招招手,让她过去。
秦见月瞟一眼四下,轻飘飘到他跟前:“谢谢你。”她轻声地说。
程榆礼没接话,手指勾住她手里的皇冠。
抬手,要嵌入她的发间。
秦见月想制止住他的动作。她胆子小,觉得在这里戴这个显得过于招摇了。
但程榆礼仍然坚持为她戴上了那一顶皇冠。
他说:“这样才完整。”
“什么完整?”
他稍稍后退两步,自上而下打量一番秦见月,满意地笑着,回答:“完整的公主。”
秦见月的神情是抑制不住的雀跃,但只轻轻淡淡地“哦”了一声。程榆礼看着她淡笑。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足尖。
运动会开幕式,因为秦见月的裙子太过亮眼,她还借此在校园里小小地出名了一下。
开幕式上午举办完,下午就要开始比赛了。秦见月一结束就去更衣,但她看到书包里的屏幕亮了亮,直觉让她第一时间掏出手机来看。
果然是程榆礼发来了一条消息:等我。
秦见月:你在哪里呀?
过了两分钟,程榆礼回:出来吧。
她提着裙摆往外面走。路过眼熟的同学都纷纷“哇”个没完:“见月今天好漂亮!”
秦见月敛着眸,笑得温和:“谢谢。”
看到在跑道上抬头张望的少年,秦见月加快了脚步,朝着程榆礼飞奔过去。快到他的身前,又矜持地止住。问他:“找我什么事情?”
程榆礼打量她一番,叫住旁边的男同学:“帮忙拍张照可以吗?”
男生说:“哦,好的。”
秦见月“啊”了声,轻轻地捋顺头发,小声嘀咕:“都不问我愿不愿意的吗?”
程榆礼笑道:“好歹也是我挑的裙子,合个影也不行?”
她也扬唇浅笑:“原来你是想和裙子合影啊。”
他微微侧身,不自觉地向她这一侧倚靠过来:“你就当是吧。”
无法感受出来的微妙的倾身幅度,在照片上却是显眼的。
秦见月收着手臂,两手交握摆在裙面上。程榆礼是惯常的闲散姿态,手插在裤兜里。手肘无意擦到她的手臂。二人似远又近的亲密,宣示着同学之上,恋人未满的暧昧关系。
他看了看照片,满意道:“还不错,我去洗出来。”
秦见月说:“还要洗出来啊。”
“留个纪念。”
她不置可否。
程榆礼无奈地笑:“就当和裙子留个纪念,好不好?”
秦见月点头:“我也要。”
“可以。”手机被揣进兜里,他漫步往前,“那就洗两份。”
秦见月笑眼弯弯跟在后面。程榆礼又停下脚步,等她走上前来,并肩往前。
礼裙,还给他他用不上,转赠出去,别的女孩也不至于穿她穿剩下的,于是顺理成章被秦见月收入囊中。
是夜,为了准备下周的月考,秦见月在绞尽脑汁做着数学题,收到程榆礼发来的消息。
程榆礼:我明天跳高。
秦见月不希望做题思路被打断,于是略显敷衍地回了个:嗯嗯。
程榆礼:嗯。
嗯什么?生气了吗?
她窃窃揣摩他的想法。
片刻后,秦见月也:嗯。
程榆礼:嗯。
秦见月:鬼脸.jpg
程榆礼:求你来看。
……
手机被搁下,秦见月趴着看题,半张脸埋在自己的胳膊里,但心不在焉,文字在视线里糊作一团,最终统统变成藏在这一对笑眼深处的赧意。
-
程榆礼的迷妹很多。秦见月算好了时间,发觉他的跳高比赛和自己班级的比赛没有冲突,掐着点赶到操场去,还是堪堪来晚一步,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就连另一视角能够观赛的教学楼二楼的位置都被占了。
最终,秦见月郁闷地在观赛台坐下了。
女孩子们的尖叫声传到耳朵里,秦见月只能从她们喊的名字里判断现在的比赛是谁领先。
“秦见月!你怎么在这儿闲着呢,我们班缺写稿子的,快去帮忙。”一个同班的女孩路过秦见月,喊她去救急。
秦见月立刻起身:“好的。我来了!”
她跟着女孩回到自己班级的场地,帮着班长写了会儿稿。人多力量大,稿件一会儿就饱和了。一时半会儿没有比赛项目,秦见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月考的卷子出来看。坐在背阴处,阳光下的竹影子在她瘦弱的后背闪动。
“老师上课讲的你都没听啊,订正的还是错的!”身后一道义愤填膺的声音吓得秦见月肩膀一抖。
是她的后桌小步。
秦见月嘟囔:“你怎么神出鬼没的,吓我一跳。”
小步也拿了本练习册在她旁边坐下,一道纳凉。
“小步,老师是不是说下周月考会出原题啊?”
“对啊,”小步点一点头,“肯定不是一模一样的,会替换掉数据,但是解题方法都一样,你一定要搞清楚这里面的解题思路。不能光记答案。”
秦见月说:“我肯定不会只记答案啊,但是这个三角函数的步骤我怎么有点看不懂。你看我是不是漏抄了哪一步啊。”
“我看看。”小步闻言,凑到秦见月面前,去看她卷子上用红笔写的字。
两人脑袋近到险些挨在一起的瞬间。
咚。
一块奖牌从后面丢了过来,落在秦见月的腿上,压住她的试卷。
小步和秦见月同时讶异地回头。
程榆礼看起来像是跑过来的,胸口还起伏未定。但眼神倒是镇静平稳得很,看见两个靠在一起的人,眼里还带些质疑困惑。
“额,学长……我那个……”
秦见月抓起他的奖牌看了看,支支吾吾地开口。
程榆礼给小步使了个眼色,机灵的男孩一眼看懂,看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看了看秦见月,而后知趣地撤退。
等人走了,程榆礼才款步过去,在秦见月旁边的石阶上坐下。
“我刚刚是因为……”
她想解释一下为什么没有去看比赛,“是因为那个……”
程榆礼打断她的话,瞥一眼她红彤彤的卷面,问道:“他数学考多少?”
秦见月反应了少顷,才意识到这个“他”指的是小步,她说:“还是挺稳定的,140多吧。”
他说:“我高一数学满分,我给你补。”
秦见月被噎住,哑口无言,片刻才又开口道:“这样会不会浪费你的时间啊。”
程榆礼一字一顿说:“我的时间很充裕。”
“不是,真的没有必要。我只不过最近在忙着应付月考。”
他听完,笑了下:“秦见月。”
“啊?”
“不要跟我客气,我说充裕就是充裕。我愿意给你补课。”
“可是……”
“我愿意,意思是:浪费时间在你身上,我心甘情愿。”他说,“不要说可是。”
这句话说得秦见月脸红。她埋头,趴在膝盖上,一声不吭。
粗粗扫了一眼她的试卷,将纸张卷起来,程榆礼点点她的脑袋,质问的口气,但语调温和:“刚才去哪儿了?重新解释。”
“因为那里好多人,我没有挤进去。”秦见月悄悄瞥他一眼,“主要是某些人的粉丝太多了,我想着不缺我一个,就走啦。”
程榆礼淡淡笑着。
“但我只想赢给你看。”
被他突如其来的胜负欲惊到。秦见月讷讷地问了句:“为什么呀?”
前两年运动会,他一直做第二名、拿银牌,但程榆礼对此无欲无求,他觉得这就是他力所能及做到的最好了,术业有专攻,没有必要和体育生死磕。
不过眼下很多东西在发生微妙改变。他获胜的决心,他的信念感,打败了他位居第二的淡定心态。
想拿第一。
同样也被自己莫名其妙的胜负欲惊到。程榆礼说:“因为我的对手是张叙辰。”
秦见月一脸无辜:“张叙辰学长怎么了吗?为什么跟他较劲啊?”
程榆礼看她这纯良神色,略一思忖:“真不明白?”
秦见月想了想,又记起那回说到“喜欢的人”这件事。她恍然,垂首含羞说:“真的不是他。”
看着她赤色的耳廓,程榆礼若有所思。
奖牌被她悄咪咪塞过来,放在他的腿上。程榆礼又塞回她手心。
他大方地说:“你的了。”
她摇头说:“我不要,这是你的荣誉啊。”
“为你赢的,就是你的。”
这句“为你”,做梦一样。轻轻缓缓的音节,从他口中吐出。无论多么深沉的嗓音,讲得总叫人觉得柔和绵软。秦见月轻咬着唇瓣,看着她手中的奖牌。
“谢谢。”
身后竹林被吹得沙沙响。日光下的竹影拓在二人的肩头。秦见月重新执笔,程榆礼给她粗略地讲了一下三角函数那题的解题思路。
秦见月不是一个脑子非常灵活的人,有很多时候老师讲课速度很快,一下就从东跳到西,她根本一下子无从适应。但大多数时候就这么忍了,不好意思因为自己的“愚钝”而在上课的时候提出再讲一遍的请求。
身边的学霸多数无异。
因为大家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一道题讲个两遍,她要是还不明白,人家就会着急上脸了。
当然,这是秦见月自己领悟能力不够的问题,同学们的好心已经发挥到极致了,不能怪他们。
程榆礼是所有的人里面,秦见月遇到过讲题目讲得最为细致全面的人,甚至是连每一道计算的竖式都写得清清楚楚。
约见面的时间并不频繁,基本都是在晚自习之前,那一段时间大课间,吃饭的吃饭,回家的回家。
空荡荡的教室里,没有多余的人留在这里。
程榆礼坐在齐羽恬的座位上,用笔点了点最后的答案:“看懂了吗?”
秦见月看着被他写得满满的草稿纸,“嗯嗯,我懂了。”
程榆礼掀开草稿纸的另一面,“还有一个解法。”
翻开一瞬,猝不及防映入眼中,是她写得很潦草狂放的一个“程”字。
两人的视线皆是一顿。
啪!
草稿纸被她无情地按压回去,秦见月脸红得都不敢看他:“不,不要了吧。讲太多我消化不了。”
“……”程榆礼的脸上也维持了五六秒钟的错愕,而后他牵了牵嘴角,扬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狭长而始终淡漠的那双眼也有了一点暖暖的温度,如漾起的水波将眼下的女孩裹住。秦见月始终没肯抬头,程榆礼放下笔,“嗯,那你自己算一遍。”
“好,好的。”
草稿纸被她抽回去。
秦见月局促地趴在桌上开始算题,还用手隐隐约约在遮挡着一些什么。她笔尖颤抖着乱画了一通,半天才镇静下来。
程榆礼看着她白净一片的耳后根,心情轻松地敛下睫毛,白昼的最后一道光线落在少女的腰脊上。他就这么淡淡凝视着,很快就被漫长的静谧催入梦境。
他坐着睡。轻倚在后面的课桌上。
秦见月的问题戛然口中,看着程榆礼这安宁平和的睡姿,不由心生感慨,好看的人连睡觉都这么好看啊……
胸口微微起伏,呼吸无声。窗外的晚风送来初夏的第一道安抚。
一时恶作剧心起,秦见月拿起手里的红笔。
在程榆礼的眼角下,画了一个爱心。填满颜色,艳艳的红。
几笔结束。画完后,秦见月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糟糕的事情,后悔不迭。
正要将痕迹擦去,程榆礼倏地醒过来。
看她一脸惊恐,他淡定地问:“算好了?”
“嗯,嗯……”秦见月把题目递给他,“你看一眼答案对不对?”
程榆礼接过草稿纸,“可以,悟性很高。”
秦见月忍不住笑了下,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夸她悟性高的呢。纯属是硬夸了,不过抬眼望着程榆礼眼角下,她的“杰作”,一时又笑不出来了。
天啊,要不要告诉他一声。
好害怕他会生气。
秦见月还是怂得没敢吱声。
那颗赤红色的小爱心就这样定格在他的眼下。
虽然奇怪,但是还挺精致挺好看的……
应该不会生气吧。
程榆礼帮秦见月辅导完作业就回了教室,外面星月密布,夜色沉沉。正在迎接高考的高三教学楼死寂一片。
程榆礼在位置上刚一坐下,旁边同桌立刻注意到什么,吼了一声:“我靠,你的脸上,什么东西?!”
这么嚷嚷一声,便让班里好多人回头看过来。程榆礼对他产生的噪音感到不满,睨过去一眼:“不好看?”bïmïġë.nët
同桌这才仔细瞧一瞧,“额,嗯……有点,还是有点好玩的。”
程榆礼淡淡说:“那就别一惊一乍。”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我见月光更新,第 72 章 校园篇if线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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