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
“嫂子,你听到老鼠叫了没?”
沈泽澜捶捶酸痛的腰,打着呵欠说道:“你嫌我抓妖怪是多管闲事,原来逮老鼠才能为立储加分。我可没力气站在这跟你白费口舌了,明儿见吧。”
“明天……”
“我会去的,别烦啦!”
要不是有求于她,真想把他们两口子一起发配到沙门海岛去。赵哲恶狠狠地瞪着沈泽澜的背影,那一步三晃的走法真是欠揍极了!
皇宫这么大,皇后和皇子又埋掉了,从哪里下手查案实在是个棘手的问题。在过去的半个月里,沈泽澜总是白天睡觉,夜里叨念着隐身口诀揣着小灰上街。
“我说刑官咱能不能别转悠了,一晚上好几趟比巡逻的兵丁还积极,发现什么了?你要是信得过我,我明天到相国寺让新垣平老头给你算一卦,虽不敢说准,但是好歹求个追查方向不是?”
沈泽澜念着口诀不方便回答,她站在紫宸殿的台阶上想了一会儿,终于调转方向往盘龙殿走去。
“哎,这就对了嘛。”小灰拿爪子蹬一蹬沈泽澜的肚子,说道,“毕竟不是一个人,凡事别太任性。你说是吧,里面的小兄弟儿?找妖怪和找东西是一样的,不找吧天天在眼前晃荡,要用吧就哪都看不着,你说是吧小兄弟儿?抓妖怪是讲究技巧的,不能因为长了两条腿就闭着眼瞎撞,对吧小兄弟儿……”
进门的沈泽澜忍无可忍,一把揪住小灰的尾巴将它从斗篷里扯了出来。
“你是真能说啊,口渴不?”
小灰清清嗓子,还真有点难受:“来杯热茶,别放茶叶少放糖。”
“加耗子药吗?"
“加……啥?”小灰仰头一看,沈泽澜的眼睛里充满恶意,配上那张花瓜似的脸不比门神好看多少,“……说到喝茶,新垣平老头的茶叶磨得最细,汤烧得最好,茶瓶、茶盏也是上佳……“
沈泽澜张开右手,咬牙切齿地说:“我要是抓到你,明天就能加菜了。”
“别介别介,我马上走。”小灰说罢一头扎进地里。
耳根子终于清净了。沈泽澜刚要去倒杯水喝,脚下突然钻出一颗老鼠头:“刑官……”
“怎么又回来了?”
“我说什么来着,有些东西你不找它自己就会蹦出来。”
沈泽澜忙问:“看到什么了?”
“七人同行,在赵哲的门口站着。”
“你先走,我过去看看。”
她轻轻拉开门,外面什么动静也没有。就在刚才,她和小灰回来时还有宫娥、内侍往来不绝,这么短的时间不能都睡觉了。
难道和“七人同行”有关?
赵哲的住处就在北边,现在还不到落锁的时辰,只要穿过一道小门就能看见“斐茵阁”。
寂静的夜里,脚步声要是合不上心跳的拍子就会让人紧张。沈泽澜的眼睛虽然没看到人,但走在廊上总觉得有一种被人围观的感觉。她越想越不对劲,把迈过门槛的腿收了回来。
屏息细听,确有呼吸之声。她默念口诀后叫了声“破”,障眼法散去,昏睡的宫人尽在廊下现身。
敲晕满院宫人再施一个如此麻烦的障眼法,难道七人同行今晚有大活动?坏了,该不会要杀赵哲吧?沈泽澜疾步往前走,边走边伸长脖子往斐茵阁的方向看。四周围都亮堂堂的,只有斐茵阁漆黑一片。惠国公主孤零零地站在台阶之上,其他六人因为咒文的缘故无法近身,只能在三尺以外的阴影里飘荡。
公主不像上次那样脸色苍白如同鬼魅,她像正常人一般满面愁容,听到沈泽澜的脚步声更是惶恐万分。
捡起一盏宫灯,她顺着青石铺就的小路往前走。当沈泽澜的身影被灯光照亮时,公主扔下宫灯撒腿就跑,嘴里“咿咿呀呀”不知喊些什么。很快,她和六个同伴都消失在斐茵阁门前。
“真没礼貌,看一眼就吓成那样,我像钟馗吗?他们在给谁望风,难道我错怪了秦子衿,这‘七人同行’是赵哲的同伙?”
沈泽澜按捺不住好奇心,走到门口把耳朵贴了过去。
里面什么声音也没有,就像没人一样。她轻轻拍了两下门,尖利的女声突然透过门窗刺进她的耳朵。
“救命啊,救救我,高平郡王要害我!”
这声音好熟悉啊。
“救命,来人呐!六爷!爹!“
是秦子衿!
沈泽澜一脚踢开大门,纤手一挥灯火通明。她循着哭闹声来到床边,只见赵哲昏昏沉沉地睡着,秦子衿则衣衫不整、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目瞪口呆。
“真行啊,成婚半个月就跑到旧情人床上了?”
秦子衿开始还有些害怕,等看到沈泽澜头上插的梳子时眼神顿时变得凌厉起来:“柳儿说的那个女人就是你,一定是你!因为你,六爷不肯接受我;因为你,我才不得不走这一步!”
“我头一次听说偷人还能赖别人的。以我对赵誓的了解,你们但凡和他商量一下他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怎么着,强扭的瓜都进肚子了才想起来怨不甜?“
“都怪你这贱人,你害苦我啦!”秦子衿从床上拿起一堆衣服,狠狠地砸向沈泽澜。
凡人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天法司刑官更加束手无策。考虑到赵誓的面子问题,事情还是不要闹大为好。
“孰是孰非你回家同丈夫关起门来争辩吧,我去帮你叫他。提醒你一句,他可能更喜欢你穿衣服的样子。”
秦子衿哪能放她离开?吃了体重的亏,沈泽澜躲闪不及被扑过来的疯女人逮个正着。秦子衿死死地抱着她的两条腿,差点把她掀翻。
就在二人较劲的时候,一大帮人从正门涌入盘龙殿。沈泽澜耳朵灵,不等人群进后院便挥灭了烛火。
“松手,有人来了。”
“什么人?”秦子衿问。
“不看看哪知道,撒手啊!”
秦子衿怕极了,赶紧放开手退到一旁。
院子里被灯火照得如同白昼,沈泽澜打开窗户从缝隙里往外看。回廊以下,十几个打着宫灯的侍女在前,数十名穿甲戴盔的武士在后,众人簇拥着一老一少两个男人站在院中央。老人身穿红色常服,头戴直脚幞头,年纪有五六十岁;年轻人又高又瘦,穿的是沈泽澜最熟悉的那件白色衣衫。
“是谁?”
“赵信之。”沈泽澜想了想补充道,“还有皇帝。”bïmïġë.nët
“官家来了!”秦子衿胡乱抓着身边能抓到的一切往身上盖,她爬过去跪在沈泽澜脚下恳求道,“姐姐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吧。我不想死,我不能死。”
“你这是干什么。”
“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如果只有信之一个人我肯定会救你,但是皇帝在这……我只怕也在劫难逃。要不你找个地方躲躲?”
秦子衿心中把自己骂了千万遍,她掏出一截红色的香,对沈泽澜说:“姐姐今天的大恩,子衿会铭记于心。现在这种情况,你在屋里还情有可原,我在屋里便万死难辞其咎。对不住了!”
“你说什么呢……”
只见秦子衿举起香来用力一吹,泛红的烟雾四散而去,沈泽澜的意识立刻变得模糊起来:“不可能……凡人的东西……”
“不是凡人的东西。”
这是沈泽澜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颜晓回合上本子,纤手一挥,她落难时拼命保护的那个包袱出现在桌上:“我把五件圣物分开埋藏,然后想方设法让追我的人相信它们就在这包袱里,实际上——”
她解开包袱的活扣,里面尽是些大小不一的纸包。
“里面是我多年的珍藏,有毒性不明的草木,也有配方不明的成药。据我分析,这包青灰色的粉末应该就是迷晕沈钺那支香的原料。”
柴慧等人聚精会神地看着颜晓回这儿指一下那儿指一下,把罗真人送的瓶瓶罐罐都请了出来。她用竹片挑起一点药粉放进香炉里点燃,深灰色的烟雾腾腾升起,扑鼻而来的是一股甜腻的异香。
竹海掩住口鼻问道:“这坏东西不是来自于毒物吗,你点它做什么?”
“毒性很小,没关系的。”
颜晓回用手里的竹片有节奏地轻敲桌面,没过多久,竹海惊讶地发现柴慧和隋晓的目光变得呆滞起来,当颜晓回重重地敲响最后一下时,二人仿佛成了被抽走灵魂的行尸走肉。
“他们怎么了?”
“没事。”颜晓回伸手到杯里沾了点清水,往二人脸上一弹,好似把灵魂还了回去,“怎么样二位,刚才有什么感觉吗?”
柴慧茫然地看看隋晓:“刚才?刚才怎么了?”
“不知道呀。”
“‘婪’浑身上下都是毒,我点燃的粉末乃是它尚未开放时采下的花瓣制成,只需闻上一点就可迷惑控制凡人,且其清醒后并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事。”
柴慧若有所思地说:“怪不得关于我小时候的事会有很多种说法,也许天子、慕容氏、刘老道等人都被控制过,自己也记不住做过什么。”
“这大概是隐元最常用的药物,未开的花瓣制药简单,毒性小,即使在凡人身上也能反复使用,不会造成什么损害。缺点是维持不了太长时间,无法实现对目标的长期控制。”
“它能把人迷晕吗?”柴慧问。
“不能,它只对凡人或者根基浅的修行者有作用,方才竹海巡官就没有受影响。”颜晓回说着打开另一个存放红色粉末的纸包,“制作迷香的原料大概率是盛开后的花瓣磨就的细粉,我尝试过往里面加入一些常见的配药,效果都没达到能把沈钺那等修为高深的上仙迷晕的地步。因此我推断,迷香的制作成本要高许多,隐元不一定有。”
“当初在青州,我遇见一个本该死去多年的道士,他的心脏是块石头,血里还带着毒——李承睿就是沾上他的血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颜晓回想了想,拿出一个八角形纸包:“这是沈钺带给罗真人的,罗真人觉得我更熟悉毒物,所以转赠给了我。据我所知,里面的白色粉末是‘婪’的汁液晒干后研磨而成的,很难得,但制作起来简单。现在基本可以确定隐元和群芳坞有关联,那么为了春秋大业,洛神送她几包以备不时之需也在情理之中。”
“此物能使死人复活?”
“称不上是复活,无非是将灵魂禁锢在体内,同时保持肉身不腐不僵罢了。你们说过的刘姓道士,还有金枪手徐宁的娘子都是这种情况。”
“活人沾上呢?”
“成瘾。症状因人而异,李承睿根基深厚,多数情况下表现出来的只有发狂这一种,已是不多见的幸运者了。”
柴慧心情沉重地叹口气道:“恐怕没有我们看到的那么乐观。”
“你发现的那种‘净水’对遏制他的症状有奇效。”颜晓回看了竹海一眼,“竹海巡官曾被洛神用毒水灌喉,经罗真人多番医治才大有好转,说明他服用过的药物中有和‘净水’功效相同的原料。因此我比对出‘净水’的配置方法后照着罗真人用过的药方逐一排除,找到一种肯定有效的解药。”
柴慧眼前一亮,竹海更是激动地站了起来:“你发现了‘婪’的解药!杏林那么多老头子钻研千百年都没窥破玄机,为了解药我们缉捕司死了多少巡官,你找到它了!”
颜晓回不骄不躁:“有些事情要靠机缘。再者,我说肯定有效,没说能彻底解毒。”
“你先说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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