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欠纸魔的早就该偿还,与开阳无关。”
“扯淡,你就是公报私仇!”
垂死挣扎的梦妖叫嚣得比刚才还要厉害,李承睿不得不用法术使她噤声,而纸魔听说能恢复自由便平静地盘腿坐了下来。
对纸魔来说,和梦妖纠缠的那段岁月没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因此讲述时他始终耷拉着脑袋让人看不见表情。
“以前我只是个贫穷的读书人,屡试不中败光家底后不得不返回家乡靠摆字画摊为生。那年头买卖不像现在这般好做,即使家中只有我自己,赚来的钱也不够两餐之用。跟我住同一条街的扎纸匠人看我可怜,就把我带回家去,教我扎纸的手艺糊口。就在他的家中,我第一次遇见了前来买香烛的梦娘。只是她的言行举止有些出格,长相也不算出众,所以开始我并没有对她产生好感。”
“既然在你眼中她没什么好的,那后来你怎么会为她牺牲许多?”
面对柴慧的疑问,纸魔嗤之以鼻:“我现在已经看清楚她的本相,当然说她不好。但在没看清之前,谁说她一句不好,我只当那人是瞎了眼。比如我的师傅,他就不喜欢梦娘,每次看到她都要在背后说两句闲话。师傅这样,街坊邻居也这样,他们都在说梦娘的坏话。久而久之,我觉得梦娘十分可怜,我想她的疯癫都是被逼出来的,她的笑脸之下一定隐藏着伤痕累累的心。我是个读圣贤书的人,我要帮助她,至少让她感受到一点温暖。”毣洣阁
还笑脸下隐藏着伤痕累累的心……她明明就是本性如此,缺心少肺吧。柴慧偷偷翻了个白眼,感叹年轻的纸魔实在善良,可惜遇到了少根筋的梦妖。
纸魔继续说道:“人的感情来得特别奇怪,我没有走近她之前从未想过自己会爱慕她;走近她之后越看就越顺眼,慢慢地想要保护这个被所有人恶意针对的女人。她越是躲着我,我就越想得到她的认可;她若是对我说上几句话,我恨不得把那几句话抄下来背熟;哪天她没有出现,我会回忆昨天自己说过的话,生怕不经意间得罪了她。师傅问我,你看上她哪一点了?我找不到他们能够赞同的理由。男欢女爱是两个人的事,我和她彼此相爱就够了,要别人的理解做什么?
“人人都说她长得普通,可我看到她的影子都会脸红。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总是刻意地寻找她的身影。她讲话的声音很尖锐,走路的姿势很滑稽,不会念书也不会写字,这些在我眼里居然都是她的可爱之处!有一天我想把我爱慕的梦娘画在纸上,提起笔来却怎么也想不出要画的模样。我突然想起师傅的话:你到底看上她哪一点?当初我给不出答案,因为我脑海中的她始终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像。我放下笔问自己:你是怎么爱上她的?你爱她什么?我还是没有答案,但我依然觉得自己爱她。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我就是个傻子。那种又丑又没学识的女人,我居然会为她辗转反侧,简直是人生一大耻辱!瞎了眼的不是师傅和邻居,是我自己!我为什么没办法在纸上画出梦娘的模样?因为自始至终,我爱的是那个用我的脑子美化过的梦娘。当她不具备某些品质时,我会将那些东西忽略掉,直到真正的她成为一个模糊的人像。开始我讨厌邻居说她坏话是出于善心,后来我讨厌邻居说她是因为爱慕她的自己感受到了冒犯——你们说我的心上人不好,那不等于说我瞎吗?对,就是这个意思。”
对面的李承睿半闭双眼,看似在养神。但是每当纸魔说到他关注的字眼时,他都会不动声色地用余光观察柴慧的表情。此刻柴慧默默不语,应该是在想什么事。
他睁开眼对纸魔说:“正因为你对梦妖没感情了才会说出后面那些话,坠入爱河时你肯定没想过有一天会数落她的不是。”
“当然。师傅说人情冷暖他见得多了,我们俩肯定不会有结果。我却只想着她偶尔给我的微笑,偶尔的一声问候,由此觉得我们可能跟师傅见过的那些人不一样。好比世上的书有千千万万,说不定我的人生就是独一无二的孤本。”
“很多人都会这么想,明明有前车之鉴,他们却自以为与众不同,前赴后继地往火坑里跳。在你们的感情中,你追求她,她却对你不屑一顾,从此你便成了卑微的那一个。为了她,为了你凭空想象出来的爱,你这高傲的读书人竟然肯放低姿态。”
纸魔不觉得李承睿在挖苦他,因为后来的事让他觉得自己要更糟糕:“更多的时候我都在因她的冷漠而患得患失,不过只要她对我表现出一点关心,我就会立刻感动得忘记辗转反侧的痛苦。两年后,当我习惯了这种生活并以为自己永远只能单相思时,她却突然到访送我一卷画轴,问我愿不愿意和她结为连理。我高兴得忘乎所以,没想到天上掉馅饼的事真的会发生在我身上。接受她的画轴后,我没跟师傅打招呼就跟着她到了齐州伏魔山下,见到了她真正的父母。”
李承睿和柴慧都是一惊,没想到梦妖还跟伏魔山有关联。
“开阳在北天门抓过梦妖吧,你知道她的身世来历吗?”
柴慧摇头:“我只是把人抓起来送到缉捕司,她来自伏魔山的事也是头一回听说。纸魔,难道梦妖的父母是伏魔山中的上古妖邪吗?”
“她父母只是普通人,在齐州下辖的仙丰县种地为生。仙丰县东侧有座镇压上古罪囚的伏魔山,山外覆盖着一层神鬼不能碰触的噬仙图,只有凡人误闯时才会暂时消失。梦娘十七那年被人利用,作为魔物进入噬仙图的‘钥匙’进入伏魔山深处,出来后便成了不老的妖魔。为免乡邻怀疑,她只得背井离乡,每过两年换一个地方居住。假父母都是她用法术胁迫人家来装的,她家中的亲生父母早已是耄耋老人。我很同情她的遭遇,愿意接受她让她不必再四处漂泊。
“半个月后,她说一切都准备停当,我们要马上成婚。我对她唯命是从,任由她来摆布。初一的晚上,我俩在漆黑一片的野外对着她心中神圣的伏魔山叩拜,仪式完成后月老宫中增加了一对被红线捆住的姻缘人。我们开始一起生活,他们一家也从那天开始偷取我的阳寿。渐渐的,我越来越虚弱,两个老家伙却越来越精神。我以为自己生病了便跑去城里看大夫,不想竟晕倒在城外。我从竹屋的床上醒来,看见旁边有个年轻人正蹲在地上为我煎药。他说我们能够遇见便是有缘,我正身处险境,他能助我一臂之力。
“原来梦娘进伏魔山后沾染的妖魔气已经用尽,若想永葆青春只能动歪脑筋。她找人求来偷取阳寿的秘法,每天晚上都吸取我魂魄中的活人气。我不过是她豢养着的禽畜,总有一天会因为阳寿用尽而被抛弃。没想到这一天早早来了,她父母夜里躲在门外偷学秘法,没过多久也加入到偷我阳寿的队伍中来。我几十年的寿命哪够三个人分享?到遇见竹屋里的年轻人时,我的阳寿只剩下十天左右。年轻人问我愿不愿像梦娘一样成魔,我当然想。多年的痴情换来如此结果,叫人怎能不恨!成魔后我才能打的过她,我要让她知道,处心积虑的害人一定会付出代价!”
李承睿听到这里恍然大悟,不禁笑道:“我说你一个扎纸的书生怎么会成魔,原来是遇到了他。”
“谁?”柴慧问道。
“陶缙云啊,除了他还有谁能无视噬仙图在伏魔山走来走去?纸魔口中的竹屋就是陶缙云的居所嘛。”
“完全与自己无关的闲事却非要插上一手,的确像他所为。”
纸魔继续说:“他从口中吐出一个小小的妖灵送给我,让它来充当我的司术精魂。我随身携带的画轴也被他拿去施咒,从此变成我的法器。我返回家中,杀了两个坏心的老鬼,却没抓住梦娘。她实在善于躲藏,那天分别之后,我上天入地也找不到她的任何踪迹。”
“后来天帝的手下找到你,要求你到渡劫世界和天极殿作对。只要你按照他的意思做,天帝就把梦妖抓来任你宰割。没错吧?”
“李先生知道的真多啊。我的确奉天帝之命而来,只是没想到贱妇也在这里。”纸魔朝李承睿伸出手,“故事说完了,姻缘人是你烧还是我烧?”
“烧不了的,我只是哄你说故事给开阳听罢了。”纸魔刚要发作,李承睿忙掏出两个木头人塞进他的手中,“随便就能烧掉,那姻缘岂不是太容易被破坏了?瞧瞧,你那么恨她,红线却没有断,这说明什么?二位虽然积怨已久,但多多少少还有过些许真情。一日夫妻百日恩,说得正是此理。红线在时,谁也毁不掉姻缘人。等哪天二位之间再没有半分感情,红线自己消失的时候,你再动手烧了它吧。”
纸魔捧着被红线紧紧缠绕的姻缘人,心里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平静,他问李承睿:“先生读过本朝小苏学士的词吗?”
“我远离凡尘已久,故不曾读过,请赐教。”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李承睿神色凝重地望着他,许久才叹口气道:“我会把你们都送到泰山,等诸事尘埃落定后,梦妖的对错天法司会公正决断。至于你,报复是用别人的错误在惩罚自己,她毁了你的前半生,你还要毁了自己的后半生吗?”
“你说要怎样,由着她逍遥快活?”
“我们已经抓到她,而且绝对不会将她交给天帝,她如何逍遥?我希望你能收手,别在为天帝做事。等她要坐牢时你去送她,不好过陪着她一起坐牢吗?”
“我才不要陪她坐牢,你早抓住她,我还会替天帝卖命吗?”
“我只知道她人品不济,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却不知她什么罪过,如何抓人?而今真相大白,你可愿悬崖勒马?”
纸魔揣好姻缘人,站起来拱手说道:“只要你们保证将来让皋陶大神亲判梦妖,我愿告知二位所知晓的一切。”
“好……”
李承睿刚要答应,旁观半天的柴慧赶紧捂住他的嘴:“你疯了!小小的泰山杂牌神仙敢替法部大神应差事,你说了算吗?”
李承睿推开她,问道:“不久前我还是郡主尊敬的泰山神差,这么快成杂牌神仙了?”
“就因为我把你捧得太高,你有点得意忘形。”
李承睿不慌不忙地从百宝囊中扯出一串令牌,分别是缉司玄令、法司金令、监司赤令以及北斗宫文曲星君的时之令。
柴慧惊叫道:“天呐李承睿,你偷人家令牌啦!”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水浒传]郡主上梁山更新,第 44 章 梦妖(2)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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