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到一双眼睛,直勾勾、阴深深,仿佛要把她拆入腹中,那浓烈的杀气让她的恐惧直逼心脏。
燕回惊醒,便看到岁秋正在整理今日要穿的里衣以及中衣,那刺眼的红让她喘息都急促起来。
“姑娘,你梦魇了?”岁秋连忙上前轻轻擦拭着燕回的薄汗。
燕回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浊气,轻声道:“几时了?”
“寅时末。”岁秋说着眉梢微微拧着:“官家的人早就起身前往李家了。”
“他们前往李家做甚?”燕回说完后,心里便了然,那官家的人必定要前往李家去寒暄一番顺便说几句敲打李家人的话,燕回不由的冷笑道:“真是把李家当成只会动粗的悍将之门了。”
“谁说不是呢,他们是带着使命来的呢,丝毫不考虑姑娘你的处境,真是一群……”
岁秋的话被燕回及时打断,她说道:“昨夜你可有听到什么声响?”
“没有啊。”岁秋疑惑道:“姑娘听到什么了吗?”
燕回没有忘记昨夜李苏彧的那双眼睛,莫名就与梦中那双冷冰冰带着杀气的眼睛重合。
昨夜李苏彧说了一句‘希望你不要后悔’的话就离开,自始至终燕回都没有明白李苏彧的突然出现是为什么?
难道有她后悔的余地?
还是说,她的出现让李苏彧动了杀心?
想到她不过是替嫁之人,挑眉,能动杀心也算正常。
“姑娘,在汴京的时候奴婢听舅夫人院落的云萝说过,这姑娘嫁人啊是最累的事,繁琐的礼节以及沉淀的头饰,还有要饿一天的肚子。”岁秋说着就朝着外间走去,然后端着一碗还有几丝热气的莲子粥进来。
“奴婢听云萝说,姑娘嫁人前,娘亲都要亲手熬一碗莲子粥给出嫁的姑娘吃,这是好的寓意,喜结连理,子孙满堂,姑娘,奴婢,奴婢拖厨房的小哥给找了一些莲子,便熬了一碗,你将就着喝。”
燕回深深的看着岁秋,鼻子竟有几丝酸楚,怕这世间也唯有眼前这个姑娘以及远在汴京的阿弟真心实意待她。
“姑娘?你眼眶怎么红了啊,是,是又想夫人了吧。”岁秋正打算把手中的碗放下时却被燕回接过,她微愣随即又淡笑:“喝了吧,从今以后,姑娘便是李家的人了。”
……
卯时初。
圆妈妈带着几位妇人来到燕回的房中,寒暄几句后,圆妈妈便说明了跟着的几位妇人前来是何意。
伺候燕回从头到脚都要粉饰一遍,上妆容,以及繁琐的本地习俗之礼。
整天下来燕回差点晕了过去,加上岁秋要安排嫁妆的事情没有能陪在燕回的身旁。
直到黄昏之初,身着一袭庄重的嫁衣走出酒楼的燕回在看到扶在她手臂之处的手时,才安下心来。
“姑娘,李家加了不少的聘礼,全部记在了姑娘的名下。”
岁秋细小的声音传入燕回的耳中。
盖头下的燕回敛神,还没有细想就听到圆妈妈的声音:“上轿。”
这个婚礼没有多隆重也不寒酸,李家给足了官家的面子也没有多看重替嫁的燕回,因为新郎并没有前来迎娶。
在燕回被岁秋扶着踏入李家后,周边的议论声犹如尖刺一般扎入燕回的耳中,只是燕回听惯了刺耳的话,这些对于她来说反倒不值一提。
什么李家大气让一个赝品踏入正门、
什么一个假货得到李二公子正妻的位置真是不要脸。
什么……
直到拜堂之时,那些声音才消散。
燕回从盖头的缝隙间看到了一双绣着祥云的黑靴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心底泛冷,从踏入李家后所耳闻的,应该是李家刻意的安排。
以为能给她一个下马威?
呵~
接下来就是顺理成章的拜堂,入洞房。
燕回被送到洞房后,耳边的闲言碎语才彻底消失。
期间岁秋陪在燕回的身边后,又被圆妈妈喊走,独留燕回在洞房中。
燕回厌倦又疲惫,直到深夜也没有见岁秋和那个男人前来,她便知道岁秋定是被李府的人缠住,至于那个男人,她倒不是很关心。
扯下盖头,看着满屋中的红,她唇角泛起微微的冷意,这个样子是在等着那个男人的垂幸?
既然礼已成,这些繁琐的规矩就不用遵从了,人前夫唱妇随就行。
她走至梳妆台前,褪去繁琐的发式以及卸掉她都觉得诡异的妆容。
直到褪去嫁衣,身着大红中衣的时候,房门被猛地推开。
燕回一个激灵,便与一手撑在房门上的男人四目相对。
只是,与燕回想象不同的是,那个男人并没有红衣相衬,一袭黑衣,脸色苍白,一手捂着腹部,比满屋还要红的鲜血从指缝中沁出。
“你,受伤了?”
燕回的声音落下就见男人踉跄的走进房中,直接倒在床榻上。
她连忙关上房门然后走向床榻边:“我喊人吧,你好像伤的有些重。”
刚转身,手腕就被沾满血迹的手握住。
“不能让人知晓我受伤的事情。”李苏彧看着那好似镀上一层柔光的姑娘,声音也软了下去:“突厥人在府邸中,若我受伤的事情被祖母以及其他人知晓,必定会引起恐慌。”
燕回垂眸,轻轻的挣扎开那满是血迹的大手,她还没有开口,就听到男人略显虚弱的声音又响起:“屏风后有水,左边书桌的第一个格子中有药粉,你替我处理伤口。”
燕回红唇微动又被男人抢先一步:“妻子照料夫君,是理所应当的事吧。”
姑娘微动的红唇终究抿成了一条线,凝眸看了看惨白的男人,然后红唇绽了丝浅笑:“行,这是妾身的职责。”
燕回对上那双黑而深的眼,然,她捕捉到了李苏彧那眼底十分细微的笑意。
接下来,房中除了红烛呲呲的燃烧声,还有窸窣解衣的声音。
约莫两刻钟,燕回看着李苏彧腰间缠上的纱布,视线不知怎的就顺而往上,那结实的胸膛起伏有序,再往上,刚毅的下颚略显紧绷,似乎是在忍耐痛苦。
只是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又与睡梦中那双带着杀气的眼睛重合,燕回别开目光,直接坐在了地面,微微侧身,纤瘦的背靠在床沿上,神情复杂。
房中安静的二人的呼吸都能听见。
只是、实在是算不上相熟的两个人,气氛略显僵硬。
“这是你的房间?”燕回轻声问道。
李苏彧缓缓睁眼,微微移动视线,满屋子刺眼的红好似也没有姑娘那侧颜惊艳。
他轻嗯一声算是回应。
“那我的院子在哪?”燕回可没有想过与这厮一个院子,以往就算在自己府邸的时候爹娘都是各有一院落。
半晌燕回没有得到回应,便侧眸往床榻看去,李苏彧盯着她,眼里带着一层复杂。
问:“你的目的是什么?”
燕回低笑一声后,神情略显淡漠:“将军是在跟一个连命运都不能掌握的人说目的?”
李苏彧眉心皱了下。
“从你们李家知道前来北境的并非王家女后,应该也没有把我这颗替代品放在眼里过。”燕回说的坦坦荡荡,似乎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见李苏彧依旧拧眉复杂的神情,燕回又说道:“将军疑心病还蛮重。”
燕回的话音刚落下,房门就被推开,只见江霄一脸担忧冲进来,似乎忘记了今夜是二哥大好的日子,他看到那跪坐在床沿边的女子时,微愣。
“出去。”李苏彧虚弱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寒意。
江霄回神后立即带着歉意的笑,调调依旧有些顽劣:“二哥,我忘记你娶媳妇了,我只是担心你的伤势,老祖宗那边我已经禀告过了,就想来看看你的伤势。”
“你们谈事,我去寻寻一日没见的丫头。”燕回说着撩了下耳边的发丝,心里有种难言的气闷,这种陌生之地,她真是一刻都不想呆。m.bïmïġë.nët
江霄自动退在一侧,看着与郓城完全不同的女子从他面前经过,想到了赵迟所说,那从汴京来的嫂嫂就是水做的,娇是娇,可一点都不弱啊,倒满是贵气,这让江霄想到了,娇贵,对,这位新嫂嫂就是娇贵。
踏出房中燕回唇角的笑意瞬间消散。
江霄见那一袭红衣的女子走远,才走进房中,此时的李苏彧已经坐起身来,他并没有披外袍,结实的胸膛线条分明,只是格外的瘆人。
江霄明白,二哥这是动怒了。
“二哥,突厥人抓到了一个,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以往这样进来惯了,你这房中突然多了一个女人,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嘛,看在你今日大喜之日的份上,你就别罚我了呗。”
李苏彧神情颇为微妙,眼睫微微颤了下,敛下两道阴影:“这只是你前来见我其中一个理由吧。”
江霄挑眉,笑道:“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二哥,我就是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把我姐都比了下去。”
“江霄,你应该明白,就算没有这个燕回,我与江蕴也没可能。”李苏彧咧了下嘴角:“当年的事情,我也无需再提一次。”
江霄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出口,只是微微叹息后,说道:“二哥,眼下局势紧张,官家给李家这么大的难堪,营中谁人不知?官家忌惮李家不知安抚反倒用这种方式侮辱李家,燕氏这个女人还不知目的,我是怕,二哥陷入其中。”
江霄所说的陷入其中,无非就是陷入燕回的温柔乡罢了。
李苏彧扫了一眼江霄。
江霄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这也是老祖宗还有整个李家担心的事情,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就还多说一句,二哥还是与这燕氏保持一些距离的好,做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算了。”
“出去。”李苏彧想到刚刚那个女人所说的,从他见到她第一眼就知道这女人不是好揉捏的主,她的确是颗棋子,但他也知道,她从开始就不是一颗官家与王家手中听话的棋子。
江霄走了片刻,也没有等来燕回。
李苏彧竟升起了不快的感觉,明明这是他最安全的府邸,却觉得那个女人会有危险。
他刚要起身时,外面就响起了脚步声还伴随着一道不是燕回的声音。
“奴婢就觉得这府中的人真是一肚子坏水,还好我们以后吃穿用度也不求李家,真是气死奴婢了。”
“这就气死了?”是燕回慢悠悠的调调。
“姑娘、你的命怎么这么苦,若夫人还在知道姑娘你嫁的人家如此刻薄,定不会放过这家人。”岁秋说着就哽咽起来,哭声伴随着低骂:“就知道把气撒在弱女子身上,他们那么不服气这门婚事,怎么不抗旨?没那个胆子就只能糟践姑娘你。”
“好了,以后,我会护着你。”燕回的声音温柔极了。
似乎是要走到房间外了,主仆二人便没有了声,只有脚步声。
刚刚踏进房中,燕回就见到李苏彧披着一件外袍,就连盘扣都还没有扣,那隐隐可见的胸膛让她挑了挑眉。
“早些休息。”李苏彧丢下这句话后,故作稳步的走出房中。
果然,李苏彧刚刚走到院落中就传来岁秋的哭泣声。
“新婚之夜尽弃姑娘而去,明日传出去,姑娘还怎么在这府邸立足?这一家子都是一肚子坏水。”
李苏彧的脚步定了定,随即走出院落。
李苏彧刚刚踏出院子就见到游廊之侧乌泱泱的一群人,众人一见他出现,个个都屏住了呼吸,每人脸上都有着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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