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气息不稳,睫毛全被泪水打湿了。脸颊至下巴,泛了一层湿漉漉的水光。鼻尖透出婀娜的红意,仿佛抹了一层莹润的胭脂。
如同一个用春水做成的瓷人儿。
盛气凌人的口吻,也因她这模样,失去了威吓力,气势也泄掉了大半。十分恼怒里,仿佛也饱含了三分娇嗔。
阿恪一动不动,目光落在了她这张哭花了的小脸上,似乎有些出神,久久都移不开半分。
“……”
以前在泉州的时候,俞鹿哪次闹脾气了,不是一大堆人围绕着她、极尽所能地哄她开心的?结果这回遇到的这人,居然像块不解风情的木头似的,连说句好听的话哄她都不会。
从小就被捧在手心上的大小姐,在这一刻,终于体会到了何为落差。有过的幻想,也都尸骨无存了。
近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惨事,一件件地浮现了出来——突然冒出一个系统,说她的哥哥会英年早逝。紧接着就被狠心的父亲逼婚,逼婚不成,便被扔到了山里,成了地里一棵没人疼的小白菜。
越想越是觉得自己可怜,俞鹿呜咽了一声,泪水决堤得更厉害了,用手背使劲地擦了擦眼。余光在这时瞥见,岸边躺着一个灰蓝的布包,装得鼓鼓囊囊的。好像是这个少年原本背在身上、再在下水前扔下的。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布包旁,倚着一把弯刀。
它看起来不小的年数了,造型厚重古朴,刀刃略钝,没有清晰反射出来的银光,附着一些奇怪的暗色痕迹。
……那是血!
这人带了一把沾血的刀子!
俞鹿的双眼瞪得滚圆,哭声戛然而止。
深山,黑夜,沾血的刀子……结合起来,悚然的念头在脑海里冒出,让俞鹿后颈发毛。刚才还嚣张地支着的尾巴,一下子就蔫下去了。
差点忘了!在这种又贫穷又偏远的深山老林,在山里随便挖个坑去埋尸,保管尸体烂了臭了,也不会被找到。
这少年的力气这么吓人,一只手就能控制她。此处又没有第三者在场,万一真的惹毛了他,她的脖子,说不定就要给那柄弯刀喂点血了。
这不是欺软怕硬,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人心隔肚皮,阿恪不会知道俞鹿的心里有那么多的小九九。见她终于不哭了,他略微松了口气,有些小心地以生疏的汉语说:“天黑,要快些回去。”
俞鹿吸了吸鼻子,见到他转过了身。
展现在她面前的,是少年宽阔沉默,山一般安稳的背部。
要是平时,她肯定不愿意跟陌生人贴得那么近。
不过如今情况特殊。比起单脚跳回去,被他背着,似乎是唯一最舒服的选择了。
阿恪等了片刻,便感觉到了一双柔弱无骨的手臂,贴着他的脖子滑向了他的前胸,慢慢地交叉,圈住了他的脖颈。
暖热而急促的鼻息,喷在了他的肌肤上。此生从未靠近过的馨香绵软的少女娇躯,柔顺地依偎了上来。
耳畔响起了她颤巍巍的、有点儿外强中干的警告:“我可先说好,回去以后,你不准跟人说今天晚上的事,更不准说我丢了鞋子,听见没有!”
“……起了。”阿恪低语,顿了一顿,右臂就往后顶住了她的大腿,轻轻松松地将她背了起来。随后,弯腰,拾起了地上的东西,包括那柄让俞鹿害怕的刀子,就一步步地往村寨的方向走去了。
若是在泉州,夜里□□点的时候,依旧是满城明灯,影院、商店、交谊舞厅,皆是人潮熙攘,繁华热闹。而昆西的乡间小路,却一个鬼影也见不着,旷野荒凉清冷,冷风呼啸。
裙子下摆湿了水,贴着小腿,冷得跟冰似的。俞鹿缩了缩腿,望了望四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终于还是生出了一丝怯意,收紧了手臂,像藤蔓一样盘着身下的人。
阿恪的气息,似乎僵了僵,蛰伏在衣衫下的肌肉紧绷了一下。
终于穿过了那扇高墙,回到村寨内。这儿的家家户户,柴扉的缝隙内,有微弱的光芒传出。这幅景象,再次提醒了沮丧的俞鹿,这里不是泉州。
不过路上没人也好,至少不会有人看到她这么狼狈的样子。
终于见到了路的尽头屋子的轮廓。俞鹿连忙摇了摇阿恪的肩,同时晃了晃夹着他的腰的自己的腿儿催促他,口吻骄纵,下命令道:“我家就在村子尽头的那间大屋子里,你送我过去,快一点!”
阿恪停顿了下,轻轻吸了口气,往那边走去。
来到了屋子前,俞鹿还未下地,就看见了院子里有个人影在晃,立刻低声催促阿恪放她下地。忍着脚背的不适,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院子,才看见那人影是小恩。
小恩似乎刚发现她不在,从屋子里出来,满脸焦急。见到俞鹿,呆了呆,立即迎了上来:“俞小姐,这么晚了,您到哪去了?我给您送饭来见不到您,便在村里找了一圈,也找不到……”
这时,小恩猛地注意到了俞鹿凌乱的衣衫,还有底下赤着的一只脚,有些惊恐地瞪大了眼:“您,您这是……”
“别提了。”俞鹿不想让人知道自己丢脸的事儿,截住了她的话头,抱怨道:“我去后面的林子里写生,差点滑进了溪水里,可疼死我了,还不快点扶我进去坐着。”
“啊,好的,您小心些!”
俞鹿不着痕迹地侧头往后望了一眼。
院子门外静悄悄的,已经没人了。
不知道刚才那个少年是谁……算了,反正与她无关,一个普通村民而已。谅他也不敢出去乱说。
.
回到光亮的室内,小恩见到俞鹿的脚肿成这样,劝说她搓一下药油。但俞鹿嫌疼,不肯让她继续。
昆西的昼夜温差特别大,如今夜间不到十度。俞鹿由于小时候先天不足,手脚很难捂热。换下了那身皱巴巴的湿了的洋装,喝了热水,她的手脚依然跟冰块似的,鼻子还有点堵,表示想泡热水澡了。
小恩机灵地跑了出去,叫了几个村民帮忙抬水、烧水,前后闹腾了快两个小时,才备好水。那会儿,俞鹿已经歪在枕头上,快要睡着了。
沐浴的地方也是最简陋不过的木桶,边缘还有没刮平的木刺。俞鹿老是觉得它不干净,不肯泡进去,只用水瓢冲了冲身,趁着手脚还是暖热的,钻进被窝睡着了。
翌日,天光微亮。
俞鹿惺忪迷蒙地睁开了眼,轻微一蹬腿,她脸色就了变,倒吸了一口气。
睡了一个晚上的木板床,弄得她现在腰酸背痛。更糟糕的是,掀起被子就见到,她那只脚今日肿得更加厉害了,脚背的淤青沉淀成了骇人的暗紫色,与完好的另一只脚,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这下,是真的变成名副其实的猪蹄了。
小恩上楼送早点时,看到俞鹿的情况比昨日还严重,心下一惊,忙跟兔子似的蹦了出去,请了村寨的医生过来。
待小恩走后,俞鹿还呆望着自己惨不忍睹的脚,伸了伸手,还是不敢去摸。
她好后悔,早知道昨天就忍一忍痛,让小恩给她搓药油了!
唉,来了昆西之后,真的一件好事都没有发生过。
系统:“宿主,倒也不是没有好事发生。你瞧,因为主线剧情的进展,进度条昨晚已经上升至10%了哦。”
俞鹿:“……?”
系统曾解释过,进度条代表的是这个世界的剧情进展情况。可以引发其波动的,只有关键人物。
俞鹿有点惊惶了。
难不成,昨天被她又骂又撒气的那个少年就是……
不可能吧,不会吧!
系统:“是的哦。他就是你的目标人物阿恪,徐恪之。”
俞鹿怒道:“那你为什么昨天不提醒我?!”
系统:“爱情是靠真实的自我赢取的。我提醒你,让你在他面前伪装成另一种性格,是不可取的。没人能永远装成另一个人。还是顺其自然吧。反正你第一次都能让他上钩,说不定他就喜欢你这种哦,嘻嘻。”
俞鹿恼道:“顺其自然个鬼啊!”
她虽然脾气大,但在不熟知的人,尤其是异性面前都会收敛几分。昨晚脾气上来,干了那么多无理取闹的事儿。阿恪对她的印象一定跌进谷底了。
也就是说,都还没开始,她就彻底搞砸这件事了吧……
但这也不能完全怪她呀!明明就是阿恪吓唬她在先的!
一连串的打击,导致俞鹿在医生到来为她处理脚伤时,都没能回神。
不知道医生给她用了什么药在纱布里,清清凉凉的,缓解了肿痛。就是包扎后,脚踝完全不能动了,如同穿了一只臃肿的白色的靴子。
俞鹿低声抱怨:“包得好丑呀。”
医生是一个枯老黧黑的老头,手舞足蹈、叽里呱啦地用土话说了一大通。小恩翻译给了俞鹿听:“大夫说,俞小姐您的脚在康复以前,都不能沾水,也尽量别去活动它。”
俞鹿不乐意道:“什么?那我还怎么生活?我还要到处去写生呢,你们是要我在这栋楼里闷死吗?”
“俞小姐,这也是为您的身体好呀。”小恩小声地劝阻:“我也可以扶您的。”
“算了吧。你这小身板怎么扶我,待会儿两个一起摔折了腿就好看了。”
小恩虽然是干惯了家务活,但说到底也是个十四五岁的女孩,不过是比同龄人壮实些,比俞鹿要矮上不少,确实是难以负荷后者的重量。
“俞小姐,不如我去找村长,物色一个健壮的妇人来照顾您的起居吧。”小恩为难地想了一想:“不过,我们的村寨里,会听说汉语的女人着实不多……”
俞鹿噘嘴,盯着自己的脚。忽然间,闪过了一个十分大胆的念头。
虽说给徐恪之的坏印象已经种下了,可她也不能就此放弃。当务之急,是别放任它恶化下去。
现在,就有一个绝好的机会摆在眼前!
她要先下手为强,借这个机会,将阿恪弄到手里来。
还没想好之后要做什么,但她必须将阿恪弄到身边来。
相信通过朝夕相处,阿恪一定会发现她的优点和魅力的。
再说了,她也不是师出无名。
之所以她会坐在这里,不也和被阿恪吓到有关么?就要他负责怎么了?
况且,昨天听那村长说过,昆西人结婚一般很早,二十出头孩子就满地跑了。她得赶紧霸占好目标才行。
想到就要立刻去做,俞鹿转头,对小恩扬了扬漂亮的下巴:“小恩,你去找村长,将你们这里所有会说汉语的男人都给我叫来!”
……
早就预料到了这位以任性著称的千金大小姐不会安分守己多久,因此,在听到这个匪夷所思的要求时,洪伯并没有太意外。
一个小时后,村寨里所有会以汉语交流的未成家的男人,都被叫过来了。一共也就十二个人,全都都是二十出头、体魄健壮的年轻人。
昆西与外界隔绝了多年,老人都只会土话。如今可以与外界交流的,都是年轻一辈了。
他们在厅堂里一字排开,交头接耳,面上都隐隐流露出了激动,待正座上那个仿佛用雪揉成的美丽小姐出现时,众人的心脏都在砰砰跳。
昨天,俞鹿抵达昆西的事儿,就一传十、十传百了。今日一见,描述她外貌的人,言辞果然一点也没夸张。
这般美丽娇贵的小姐,本来就有许多人抢着向她献殷勤。即使任性些,也是无伤大雅的。
听说这位俞小姐是性情中人,虽说有些任性,但对自己认可的人,非常阔绰,可以用千金买欢来形容。她会为小宠和马匹专门在泉州修一栋别墅,开辟一个马场。为她开车的司机,也能成为许多人巴结艳羡的对象。
这回,她不小心弄伤了脚,如果可以被她选到身边,获得其青睐,说不定,在她离开昆西的那天,会得到提携,去她父亲的手下谋一份好差事。
站在这里的人,都明白这是一个多么难得的机会。故而,没有任何耻辱,都真切地期盼着自己能被选上。
当然,也是因为彼此背景云泥之别,他们不敢做任何“俞小姐对他们怀有别的目的”的肖想——那未免也太自作多情了。
俞鹿的身子微微前倾,目光从这十二人的脸上,依次扫过,跃跃欲试的心情霎时蒙上了阴云,看向村长:“只有这些人了吗?”
这十二人里,没有阿恪。
难不成阿恪知道是她,故意躲开她了?
仿佛是被自己视作囊中之物的人拒绝了,俞鹿有点儿恼了。
“唔……”洪伯的目光转了一圈,恍然间,记起了什么:“啊,本来应该还有一个的,但他可能上山去了。”
小恩小声问:“洪伯,您说阿恪哥哥吗?”
“没错。”
听见了想要的名字,俞鹿的双目微微一亮,悄悄捏紧了拳头,身体往后一靠,故作傲慢地说:“好啊。这些年轻人都不太合我眼缘,我等最后一个来了再做决定,让那个阿恪下了山就立刻来见我。”
……
俞鹿满心以为当天就能如愿以偿,谁知等到了大半夜,也不见人上门。白等一天,还是希望落空,俞鹿气闷不已,辗转反侧才睡了过去。
到了第三日的傍晚,俞鹿坐在自己铺满了斜阳的院落里画画时,终于等到人了。
阿恪站在院落外,高大的身形将阳光挡了个彻底。
他依然穿着那件半新不旧的粗布长袍,内衬换了一件,是最简朴不过的黑色。似乎是刚从山上下来的,他的脖颈,浮着一层薄。衣角、手指,都留有泥痕。双肩背着一只破旧的布包。
俞鹿哼了一声,提高了声音:“站着做什么,快进来!”
“……”阿恪沉默了一下,顺从地走了进来,在俞鹿几步以外停定了。
俞鹿嫌昆西的衣服土气,不肯换上,再加上,又是在自己的院子里,此时穿着的是一条粗吊带裙,披着一块披肩,仿佛一只懒洋洋的猫。
阿恪望着她,眼前就浮现起了数日之前的那一幕。
那一天傍晚,他从山上下来,路过小溪时,看见了湍急的水流中,站着一个摇摇欲坠的少女。m.bïmïġë.nët
记忆深处,某个已经成了黑白色的画面,冷不丁地浮现了出来。没有任何思索,他已冲进了溪流里,将这女孩强行弄到了岸上。
却没想到,她的衣领,会因为这番挣扎而掉了下来。衣衫之下的肌肤,在寒冷的刺激下,一片幼小绒毛都颤抖着立了起来。
纵然在她捞起衣服,恶狠狠地瞪过来时,阿恪已垂下了眼。但这一幅春光,已经深深地根植在了脑海里。
两天过去了,依然忘不掉。
一种陌生的羞赧慢慢地浮了上来,透过滚烫的黝黑肌肤,蒸发成了热汗。
阿恪轻吸口气,低声询问:“你找我,有事吗?”
俞鹿已经知道了他昨天不是故意不来的,方才还那般听话,让过来就过来,肝气顿时舒畅了不少。不过,还是不肯摆出好脸色,轻哼了一声:“当然是有事才找你了。现在你该知道我是谁了吧?”
阿恪凝视着她,轻声说:“俞小姐。”
“哼,说白了,我是找你算账来的。都是因为你吓唬我,我的脚才会肿成这样,连路也走不了。”俞鹿翘着手臂,趾高气扬地说:“你说过要赔我鞋子,不过我不缺人送我鞋子,我现在要你暂时充当我的腿,给我赔罪。”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论撩完就跑的我如何哄回黑化男主更新,第 133 章 第六个黑化男主3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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