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应景地,一声变调了的“咕噜”鸣响从俞鹿的小肚子里传了出来,在安静的空气里清晰可闻。
被人听到了肚子叫的声音,她似乎有点儿羞涩,两只前爪往腹部方向收了收,坐得比刚才更挺拔更乖巧了。
一双黑玛瑙似的圆眼珠微微濡湿,愈显无辜,眼巴巴地看着桓行素。
桓行素揉了揉眉心,吁了口气,镇定地说:“好。我们这就下山罢。”
“嗯嗯……嗯?下山?”
.
玄龙司武神一职,斩妖除魔,腾云驾雾,法力无边。却没想到,会在今天被区区两只烧鸡腿难倒。
是的,生来尊贵、琼枝玉叶的戮仙君,不会做饭。
擎山地旷人稀,以凡人的脚程,想走出山林,找到一处有人烟的地方,起码要花上几天几夜,这还是在不迷路的前提下。
桓行素下凡后,展现出来的道行,就和寻常修道者无异。御剑乘风而行,速度自然快了很多。
不过半个时辰,他们就抵达了离擎山最近的一个镇子。
中午,这山下的小镇正值热闹之时。大街人来人往。牌坊下坐着卖菜的蓑笠翁。几个小童蹲在树荫里玩儿草编蚂蚱。矮壮的挑货郎赤着膊在干活,腱子肉上淌着热汗。摊贩的吆喝声、四周夹着乡音的嘈杂声,不绝于耳。
忽然,周遭喧闹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压低了一瞬。
原来是远处有一白衣少年,负一柄长剑,正沿街行来。观之打扮,是个小道长。乌眉碧眼,俊美逼人。气质清冷若霜雪,如静夜之清光。在这样的小地方,便如鹤立鸡群之中。
与他擦肩而过的姑娘,都双颊生晕地低下了头,半是因为羞,半是因为畏,不敢直视他。待人走过去了,才暗觉可惜,偷偷回头看上一眼,与女伴窃窃私语。
大家都光顾着看桓行素本人去了,竟是没一个人注意到,他背着的包袱里,似乎藏了个活物,窸窸窣窣地动着。
冷不丁地,一个小爪子的轮廓凸显在了布面上,不甘寂寞地挠了两下。
桓行素侧首看了一眼,不动声色道:“别动。”
“……”
那东西默默地将爪子缩了回去。
镇子上吃食的铺子很多。但答应了是鸡腿,就是鸡腿。
桓行素耐心地走过大街的一家家店,凝目细看,发现没有卖烧鸡腿的,就继续往后走。如此下来,终于在河边找到了有烧鸡腿的摊子。m.bïmïġë.nët
桓行素站在摊前,蹙起眉,看着那些叠在一起、冒着油光的鸡腿片刻,才从怀中取出了钱袋,道:“掌柜,两只鸡腿。”
掌柜笑容满面:“好嘞。客官您请坐,鸡腿马上来!”
河边的人潮没有方才那条大街密集,座上有凉棚遮挡阳光。桓行素选了一个边角位置坐下,将肩上包袱轻轻松开了,放到桌上。
俞鹿在里头拱了一下,冒出了头来,谨慎而好奇地看着四周。
虽说对凡尘俗世的繁华景象向往已久,可她毕竟是妖怪,人形时都没试过大摇大摆地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就不用说现在是九尾狐的模样了。
九条尾巴,瞎子都能看出她是妖怪。为免引起骚动,她得藏起来。
不过,这一次有桓行素在旁边,就算不幸被坏道士发现了也不用怕。
掌柜手脚很麻利,两只烧鸡腿很快就被端上来了。俞鹿忙往包袱里缩了缩。
碟中的鸡腿烧得外皮焦黄,微带蜜色,肉嫩得滋滋流油,看得人食指大动。
早在闻到香气时,她就有些按捺不住了。等掌柜一远去,她便迫不及待地钻了出来,咽了咽喉咙。
好香啊!
桓行素看她这馋嘴的模样,露出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将碟子往她的方向推了推,说:“吃吧。”
“道长,那我就不客气啦。”
俞鹿体型虽小,吃起东西来却是风卷残云。不一会儿,两只鸡腿就变成了两根干干净净的骨头。她舔了舔嘴边的油,却还觉得意犹未尽。
只是,再开口的话,会不会让桓行素觉得她太过贪吃?
说起来,从落座开始,桓行素就只端着杯子喝了几口青茶,一直没动过筷子,难道他此行不打算吃东西?
“道长,你不饿吗?怎么不叫些东西吃呀?”
桓行素看了她一眼,说:“我不用。”
仙族享有无尽的寿命,但并非如凡间传说那样不饮不食,只是不沾荤腥之物而已。
而且,法力越是高强的上仙,对食物的依赖性就越低。
譬如桓行素。在闭关的时候,化作玄龙的他,甚至能在寒潭深处待上数年,不吃任何东西。
进食对他而言,不是必须,而是选择。
但由于俞鹿已经先入为主地将桓行素看作小道士了,因此她丝毫没有往那方面怀疑,只在心里想:听说那些功力深厚的道士可以连续打坐好多天都不用吃东西。原来传言是真的?
人不可貌相。她还以为桓行素年纪轻轻的,道行不会很深呢。
本想着在他加菜时顺势多要一只鸡腿,但现在没法浑水摸鱼了。
俞鹿头顶毛茸茸的狐耳耷拉了一下:“哦……道长,我们回去吧。”
“不急。”桓行素放下杯子,清凌凌的眼看了过来,片刻,一语道破了她的小九九:“你是不是还没吃饱?”
俞鹿:“!!!”
他他他……是会读心术么?
桓行素一看到她瞪圆的眼眸就明白了,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头,对远处的掌柜道:“麻烦再来两只鸡腿。”
……
最终,共有四只鸡腿供奉了俞鹿的五脏庙。
吃饱后,肚子暖融融的,撑得她都懒得动了,分外心满意足。回程时,俞鹿打了个饱隔,眼皮子慢慢地粘了起来,在包袱里睡了一觉。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
困倦地掀开了眼皮的一条小缝,看到熟悉的屋顶。原来,他们已经回到擎山的小屋里了。
桓行素不欲吵醒她,轻手轻脚将她放到了床上。俞鹿模糊看见了他的轮廓,放心下来,咕哝一声,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继续睡了。
醒来后,半天时间就过去了。受伤初期,就是容易精力不济。
秋风微凉。夕阳的红光穿过窗,洒在地上。俞鹿睡得有些懵了,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翻身,就看到了桓行素那修长的背影。
他站在桌旁,正往一个圆形的扁筐里铺着布料。
俞鹿一下子就醒了不少:“道长,你在做什么呀?”
正好大功告成,桓行素将扁框拿了过来给她看:“这是为你准备的小床。”
“床?”俞鹿纳闷,一只爪子伸了进去,按了按那软绵绵的垫布,就缩了回来:“为什么要这么麻烦?道长,这张床这么大,我不会占很多位置的。难道你是怕自己翻身会压到我?”
“不是。”
“那是为什么?”
桓行素顿了一下,先是没有应她,转身去移了一张椅子来床边,将小窝放在了上方。见她还是满眼不服气,他才淡声道:“你如今虽然暂时囿于原形,但毕竟不是真正没开化的狐狸。与我同塌而眠,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说罢,他就在俞鹿哀怨的目光中不疾不徐地转身离开了。将窗户关小了些,倾身点亮了烛台。随后,便拿起了白天那本看了一半的书,继续看了起来,仿佛当俞鹿不存在。
俞鹿懊恼地咬住了被角,在小尖牙里碾了碾。
狐族的魅术有云,若想让男人对自己神魂颠倒,就要行勾引之法。不管是多么清心寡欲的圣人君子,都很难抵抗狐妖的魅术。
不巧,俞鹿的魅术修炼得马马虎虎。虽然她在妖怪里是挺受欢迎的,但这多半只是因为她的皮相生得娇媚可人而已,而不是折服于她的魅力。
若是追求一个没什么定力的凡间男子,她还是有信心的。偏偏,桓行素出身道门,听说道门之人都是听清心音长大的。且桓行素一看就是心性坚定、严于律己、坐怀不乱之人,对着狐狸形态的她,也严守着男女界限,根本不是凡间男子可相比的。
本来,她还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妨碍了她的行动。因为这个模样不可能激得起任何人的兴趣。
现在才发现,自己反而是占了狐形的便宜。
若她恢复了人形,很可能根本就没机会靠近桓行素。更谈不上做别的小动作了。
俞鹿眯了眯眼。
哼,不管了。以后的烦恼以后再想。现在还是专注养伤、尽快恢复人形吧。
.
此后数日,俞鹿都相当安分,没有再闹了。大多数时候,都盘在小窝里睡觉。
在那场无妄之灾里,她不仅受了皮外伤,妖力也险些被打散,可见有多严重。要是当时的那道雷往她的方向移动几丈,她早已当场魂飞魄散。
修复妖力好比补窟窿。若是一点一点、循序渐进地去修补,就得补上一二个月。虽然慢,但精力流失得不明显,如同涓涓细流,妖怪只会感觉到轻微的疲惫。
俞鹿想快点变成人形,修复加快,精力便如同开闸放洪,流失得飞快。这就是她大部分时候都昏昏欲睡的原因。
少数清醒的时候,她要么吃东西,要么就在暗中观察桓行素。
桓行素的生活作息极其规律,每日卯时中起床。看书、抄经、打坐调息,偶尔抚琴,一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如此,到了亥时中,就吹灯歇息。睡着后也很安静,连睡姿都很少换。
这种日子,说得好听些,就是远离俗世的归隐居士。说得直白点,就是过得比苦行僧还无趣、还孤单。但他本人似乎不觉得这样的日子有哪里不好。
桓行素的话也很少,沉静而疏淡,令人捉摸不透。给她治伤、换药的时候,他细心认真,动作温柔的。有时还会对她笑。
大多都是稍纵即逝的浅浅笑意。却如初融之雪,云中霁月,好看至极。
但是,除了换药治伤这事儿,桓行素就很少和她聊天了,大多数时候都在专注自己的事。
仿佛在他看来,她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换一只别的妖怪受伤了,他也会这样照顾,而如果某一天她突然离开了,他也不会失落,大概只会略微惊讶一下。
明明在同一个屋子里朝夕相处,俞鹿却怎么也看不透他,也跟他熟悉不起来。
仿佛在黑夜中捧住一枚皎洁美丽的月亮。
月亮的外面结了半透明的冰。
她想得到月亮,却只能摸到外面的冰,对冰中之月雾里看花,朦朦胧胧。
这样一位清风皎月般的小道长,她是想象不出来,如果他动凡心了会是什么模样的。
而且,按照常理,道士离开师门、外出历练,目的不外乎是积攒经验、精进修为。那么,去那些有妖物作祟的传闻传出的地方收妖化孽,才是正常的流程。
但桓行素却没有离开擎山的意思。
……说不定,桓行素就是太有责任感了,打算照顾到她康复了才离开,继续自己的修行!
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了。
虽说暂时无计可施,但那也是没办法的。狐狸的身体有诸多限制,再加上,她如今的精力都用在了修复妖力上,不足以支撑她做出诸如“黏上去撒娇”这样的事——在妖怪的文化里,大家都喜欢黏在一起,表达对彼此的占有和喜爱。但现在她连下床都难,只能干看着了。
本以为一切要等到自己变回人形那天才有进展。
孰料,一场变故,在数日后的夜间降临了。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论撩完就跑的我如何哄回黑化男主更新,第 198 章 仙君与小狐妖3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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