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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在沙利叶还隶属于天堂，享有七大天使之一名号的时候，曾听过这么一句话。
“偌大的天堂,竟容不下一个误入歧途的羔羊。”
说这话的,是他的朋友路西法。彼时他正受命在惩罚一个被恶魔所侵蚀的年轻天使,用那金色的闪耀长.枪插进了他的背脊。
这个天使的阶次并不高，区区权天使罢了,在天堂里，专由他们来向人类的君主传递神的旨意。
权天使们来往于人间和天堂，但偶尔,他们也会遇到别的力量。
来自地狱和深渊的,被神所唾弃的存在。
这个名为狄耶的小天使就是在下界后,不慎遇上了在人间游荡的恶魔，并被他们所诱惑污染,做了神所不允许的禁忌之事。
他纯白的羽翼变得肮脏而落魄,这样的他,已经没有在天堂中生活的资格。
狄耶的伙伴尝试为他说情，但是神的旨意已经不容更改，更不要说,负责审判的是那位拉贵尔。
拉贵尔,三大座天使之一,天堂中最为严厉的天使。不同于加百列的和善温柔,这位天使长恪守教条戒律,她的脸仿佛是亘古不变的寒霜所化,不见一丝笑容和温暖。
不少小天使都很怕她,因为她不像其他大天使,会对他们的一些调皮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作为严苛的天使长，拉贵尔不会放任任何可能违规的行为。
她真的是天使吗？女性天使不应该都是温温柔柔，要不就是和善可亲的存在吗？就像加百列大人一样。
拉贵尔自然不会理会他们的疑问，她只做自己该做的事。
将狄耶押送回戒律之殿后，这个冷酷的天使便打算去像她所侍奉的神复命。
一个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银色的长发，碧蓝色的眼睛，俊美的容貌。这个光华璀璨的天使，便是七大天使长之一的——沙利叶。
沙利叶背后宽大的羽翼舒展开来，遮蔽住了拉贵尔前方的道路。他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对她打招呼道：“你好呀，拉贵尔大人。”
“您好，沙利叶大人。”
拉贵尔向他点头致意。她相当注重和他者之间的礼节和分寸，哪怕是和她最为亲近的朋友加百列，也不曾见过她放纵的样子。
沙利叶对此很好奇，他存着几分逗弄的心思，对拉贵尔说道：“怎么，你不生气了？”
他所说的，就是关于狄耶的事情。毕竟是他提出让狄耶下界去历练的。
当时，拉贵尔就明确提出了反对，她认为狄耶作为新生的天使，还没有得到他的前辈和神足够的教育和引导，就这样让他离开天堂，很有可能会出现差错。
有不少天使赞成她的观点，但是沙利叶在天堂中的的话语权大于她，毕竟作为新上位的智天使，他的意见会比拉贵尔要容易被采纳。
沙利叶是存心将狄耶当做试验品的，他想试试这些小天使们心中的信仰到底价值几何，好以此评估他们这些大天使的教育力度是否适当。每时每刻都有新的天使诞生，一个小小的、心智不够坚定的孩子显然对他来说不怎么重要。
和同为智天使的加百列不同，沙利叶在天堂中的名声并不算太好。
这也正常，加百列和米迦勒他们，代表的是神温柔的一面，而沙利叶和乌利尔等，则是代表祂愤怒的那一面。一方是赐福，一方是惩戒，一方心怀善意，一方铁面无情。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天使认为，这样对狄耶过于残忍。
拉贵尔说：“这是神所同意的决定。”
言下之意，她无权置喙。
但沙利叶知道，她心里其实很不高兴。
“我有时候觉得，你应该是我们这边的，我们很愿意接纳你。”沙利叶对拉贵尔说，“虽然你被划分到加百列那一派，但是你既无情，又不温柔，估计都没有什么小天使愿意和你亲近。”
拉贵尔面对他不知是夸奖还是奚落的话语，却并没有什么反应，她甚至都没有回答这番话的意愿，只是询问道：“您找我有事吗？”
“只是看看你，不行吗？”沙利叶说，“至少在天堂，只有你愿意和我说这么久的话了，我好寂寞啊。”
拉贵尔冷淡地说道：“我认为，路西法大人和您的关系应该不错。”
“算是吧……”
沙利叶摊了摊手：“但是他太忙了，其他的朋友们又太害羞，不愿意和我一起度过这悠闲的时光。”
他这话倒是没有夸张。
沙利叶是流连于人界时长最长的天使之一，或许是因为这个，使得他变得和人类一样精于算计。他本就生性狡黠，喜欢恶作剧，天堂里的不少天使都被他捉弄过，因此都对他敬而远之。
就连和他走得最近的大天使长路西法，也总是皱着眉说他无聊。
拉贵尔也被他捉弄过，或者是欺骗，或者是误导，总之沙利叶经常会对她说谎。
但她从未对沙利叶产生过什么提防、或者是戒备般的情绪，这不是说她原谅了他的所作所为，每当沙利叶做出“恶行”后，她作为戒律的执行者，总会给予他相应的责罚和惩戒。
有时不仅是她遇到这种情况，在其他天使向她告状后，拉贵尔也会出手，在其他天使们的拍手称快中，用她所携带的锁链，将沙利叶限制住，押往禁闭室。
但她在此期间的表情一直是淡淡的，就好像惹了这么多麻烦的沙利叶，在她眼中就和其他天使一样。
沙利叶对此相当惊讶，毕竟他习惯了其他天使的排斥，甚至对于让他们害怕有一种如同乐趣般的兴奋感，但是这样的感觉在拉贵尔面前，总感觉有点不够。
他希望引出拉贵尔不同于平常的另外一面，看见她生气，愤怒，甚至是暴怒。他一直很好奇，这个天使为什么这样缺乏情绪上的表达，就算是他最为矜持的兄弟路西法，有的时候也会忍不住发脾气。
但不论他做了什么，拉贵尔对他的态度始终如一。
淡淡的，客气的。
就像她对待其他天使一样。
沙利叶讨厌她这样的态度，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希望拉贵尔待他与其他的天使不那么一样。
但拉贵尔一直没能满足他这个愿望。
很多天使们曾私下传言，说不定神在创造她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为她配备好所谓的“情感”。
这个冷冰冰的，如同雕塑一般的天使，或许正是因为她有这样的品性，所以才会被委任担当正义的评判者吧。
那一身洁白衣袍的，吹响审判号角的正义天使、拥有着金线一般柔滑长发的圣洁存在，谁也想不到，她最终会堕入地狱。
＊
很久以后，地狱中的一个阴暗角落。
那个天使拖着残破的身躯，奋力地让自己从那岩浆中脱身。
她身后的翅膀被灼烧得焦黑一片，羽毛大片大片地脱落、变黑，在那翅膀根部，可怖的伤口横亘其中，深可见骨。
但即使是这般狼狈，她脸上依然看不出什么多余的表情，那双绿色的眼睛平静地凝视着匆匆赶到她面前的那个身影。
沙利叶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那头银发闪耀依旧，但是眼睛却变成了深暗的红色，瞳孔也不再是平和的圆形，而是如同兽类一般的竖瞳。
此时再见，他已然是一个恶魔了。
望着早已和过去截然不同的，曾经的同伴，那个残破不堪的天使只是说道：
“……是你啊。”
拉贵尔只说了这么一句，就继续低下头来，想将自己剩下的翅膀自那岩浆中抽离。
“拉贵尔……”
沙利叶看着她，眼睛里涌动着愤怒和怨毒：“祂怎么……祂怎么能对你这样……”
拉贵尔的动作停下来了。
她低着头，看不出有什么悲伤的情绪。
“或许在祂眼中，我不再适合去担当那‘公义’的化身了。”她轻轻地说道，“我对人类起了傲慢之心，不承认他们的地位，所以理所应当受此责罚。”
沙利叶拳头紧握。
他走上前去，想要抱住这个伤痕累累的天使，但却发现，自己的碰触只会让她更为痛苦。
他们已是截然不同的存在了。
“加入我们吧，拉贵尔！神选择了人类，而抛弃了我们，难道你不怨恨吗？”沙利叶红着眼睛说道，“和我们一起，向祂复仇，让祂后悔对我们所做的一切！”
如果说，之前他对神的感情不过是不满和质疑，那么在看到拉贵尔如今的模样后，他的心中所剩下的，便只有刻骨的怨恨。
傲慢，不公，偏袒。
这说的不就是您吗？万能的神！
闭了闭眼，沙利叶小心翼翼地用术法将拉贵尔托起，她的一边翅膀因着这个动作，连根脱落下来，掉在了地上，只剩下背脊上寥落的骨肢。
沙利叶的双眼变得赤红，他颤抖着，慢慢地弯下腰，将那翅膀捡起。
一路上，他们没有再说一句话。
沙利叶将她用术法遮蔽起来，避过了其他魔鬼的目光。在回到了自己专属的城堡之后，他将拉贵尔藏到了自己所建造的地下室当中。
那里堆放着他用各种诡计从伊甸园那里所夺取的战利品。
这些东西残存的神圣之力可以让她更快地恢复过来。
但拉贵尔看起来像是对此兴趣缺缺，她疲惫地合上眼，呼吸越变越慢。
沙利叶害怕她就这样离开，他将那灯烛一一点亮，烛火跃动间，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又交织在一起。
然后他叫醒拉贵尔：“别睡。”
被唤醒的天使困惑地看着他。
见她苏醒，沙利叶终于得以向她询问那一直困扰着自己的问题：“……你怨恨吗？”
恨那位神，又或者是恨我们。
恨祂抛弃了你，恨我们连累了你。
沙利叶希望是前者，但他潜意识里却明白，拉贵尔从不愿违逆祂的意思。
但出乎他的意料，拉贵尔摇了摇头。
她说：“我并不怨恨，我只是……”
她金色的睫毛轻轻颤动着：“我只是不明白。”
不明白。
“我是戒律的化身，我是神的执法官。”拉贵尔说，“我认为人类身上有种种不道德的种子，需要悉心加以引导，才能脱胎换骨。在那之前，我不愿听从他们的号令。”
“我自被创造以来，天生就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通晓天堂的准则，明白一切的规章要务，以往，我从未逾矩，从未让祂失望。”
拉贵尔有些茫然：“我错了吗？”
沙利叶抑制住想要拥抱她的冲动，指尖绷得死紧：“……你没有错。”
“别为了那种不值得的事伤心。”
拉贵尔却说：“我不伤心。”
沙利叶愣住了。
“其实他们说的没错，我是不具备情感的。”拉贵尔睁着空洞的双眼，直直地望着他：“神不曾给予过我那种东西，我不懂感情，只知道对错。”
“但现在，我连判断这个的能力都没有了。”
“……”
“我已经，再没有存在的价值。”
说完这句话后，她的身体慢慢变得暗淡起来，沙利叶不顾自己可能会被灼伤，扑上去握住了她的手：“你有！你对我很有价值！”
伊甸园的神圣之力正不断修补着拉贵尔的身体，沙利叶身处其间，必须要忍受相当程度的痛苦。
他脸上带着一丝勉强的微笑，这样的拙劣演技在他生涯里是不曾出现过的，但此刻他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你以为我是谁？我可是沙利叶，最会领会各类事物价值的专家。我为什么要这样辛苦地把你带回来？”他低声说道，“就算你不相信我，那祂呢？如果你不明白的话，为什么不去问那个……问那位伟大的存在呢？”
“只要你活下去，总有机会弄清楚的。”他割开自己的手腕，将里面流出来鲜红的血液送到她嘴边：“喝下这个，会使你好受一些的。”
拉贵尔看着他，缓慢却坚定地拒绝了。
“不。”
“我不能，变成你们这样的存在。”她说道，“我无法……我无法忍受……”
世界最初的戒律在她脑海中流淌，这个不被任何情绪所左右的、只是被设定成完美模样的天使，不具有改变形态的能力。
在她堕下地狱的那一刻起，她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沙利叶知道她从不在乎别人的哀求或是威胁，她一直是这样，教条主义，刻板，不知变通。
这些往日里他最喜欢用上的奚落她的话语，此刻却像一根根利剑，戳刺着他的心。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也可以。”他缓缓开口道，“但是，我费尽心力把你弄回来，你就这样没用地死去，那我不是白费功夫吗？”
拉贵尔静静地看着他。
“你应该不愿意自己的遗体……被我用于其他用途吧？你知道的，我一直对天使的构造很感兴趣。”沙利叶嘴角扬起一个笑容，红色的眼睛里散发着恶意的光辉：“堕天后，我可是解剖了不少原来的同类呢。”
“残害同胞，重罪。”
拉贵尔反射性地说道，又想起来：“哦，你已经是恶魔了。”
“讨伐异端，本应是路西法的工作……哦，我忘了，他也已经是恶魔了。”
她无力地望着地下室的顶端。
“……你也可以选择活下去，然后找到机会，来杀死我们这些罪人，异端。”沙利叶用诱惑般的语调说道，“怎么样？这个提议不错吧？”
拉贵尔没有说话。
她的呼吸声很轻，轻到沙利叶几乎快要听不到了。
他指了指墙上放置在灯架上的火烛：“每当烛火燃在那个位置之时，我就会过来看你，到时候你如果觉得自己准备好了，可以试试。”
拉贵尔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
见她终于是有了活下去的动力，沙利叶心下稍安。
“你很慷慨。”
“一般没有谁会故意为敌人提供杀死自己的机会的，尤其是恶魔。”拉贵尔说完，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她拦住了沙利叶想要来搀扶的动作，那双绿色的眼睛中，完完全全地映照出了他的面容。
“既然如此，我也得礼尚往来。”她说道，“如果我失败了一次，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
“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都能答应。”
毫无感情的天使这样说道。
沙利叶的心重重一跳。
“好。”
他这样说着，伸出手指，和拉贵尔握在一处。
在他们周边，由伊甸园里的树脂所制作的蜡烛静静地燃烧着。这些烛火拥有着不会熄灭的祝福，那烛身被火焰慢慢舔舐殆尽，没过多久，化成一摊的蜡油又再次满溢出来，再凝固成束，为那火种提供新的燃料。
沙利叶觉得，只要这烛火不灭，他和拉贵尔之间，就不会结束。
那时，他是真的这么认为的。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地狱女公爵的烦恼更新，第 84 章 番外1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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