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元帅将亲率两万老兵及家眷并千名各州监狱重犯,前往西线原北燕皇庭,与平西节度使皇甫嵩换防。从此戍边屯垦,于西北一线统摄军政事务,非诏命不得擅离。圣母皇太后一同前往,褫夺封号,从此与皇室无涉。一旦成婚,元帅与太后此生再不得踏入大都城。此其三。
元帅今生只能以圣母皇太后一人为妻,不得再纳他人。不得出妻,不得和离。若有所出,子女亦不得踏足大都城。此其四。从今以后霍氏子孙不得超拔入仕。若要为官,必须经科举或按军功擢拔。此其五。综上五条,元帅答应否?”
霍青略一沉吟,说道:“臣一家一姓的荣光,皆为朝廷皇上所赐,有何不能舍?臣依从便是。”林锦点了点头。霍青又道:“只是太后与皇上是至亲骨肉,若日后无法相见,天长日久,未免悲苦。还望皇上能让圣母皇太后时常回来探望,也替臣在双亲膝下尽几日孝道。只不进城也就罢了。”
林锦道:“此乃人之常情,皇上自然省的。皇上还说您与圣母皇太后成婚之后,就是他的长辈。只要您为国戍边一日,他就绝不会忘记您的功劳。”
甄夫人坐在回乌衣巷的马车里,绷着一张脸道:“皇上这是要借这桩婚事打压霍家。刚刚把独孤家的势头给弹压下去,这么快就轮到咱们了。照这么下来,房家恐怕也不远咯。”
半个时辰前,皇甫琰在麟德殿宣发圣旨,册封征西节度使霍青为安西郡王,统摄西北军政事务,并以圣母皇太后杨氏妻之。杨氏去封号,玉牒除名,另赐姓简,不得称王妃,只称夫人。又命内侍总管林锦当殿宣读那五条商定好的条陈。得到霍青亲口允诺后,君臣二人当着众皇亲朝臣之面,击掌为誓,相约永不相负。
霍无忌吃老伴念叨不过,忍不住道:“皇上既生此心,就算没有这档子婚事,也会寻其他的由头。说来独孤家有今日,还不是咱们与房家做的急先锋。他坐收渔利罢了。如今后悔也晚了。当初你可是支持得很哩。”
甄夫人道:“还不是为了青儿这个不肖子。他一门心思要娶那寡妇,我有什么法子?”霍无忌道:“那就得了。咱们一把年纪了还图什么?劳碌了一辈子,我就想侍弄侍弄花草,过几天清闲的日子。至于族里那些人,公中的田产和房地也尽够养活他们了。皇上要从科举上选拨人才,不分亲疏,不殊贵贱,自然是要从咱们这些老亲身上开刀。方才出来的时候房驸马不是说了,皇上近来酷爱读《法经》。”
甄夫人道:“什么法不法经不经的。我只知道咱们霍家可算是没落了。”说完,只不住地叹气。霍无忌不再搭理她,将手扶住膝头闭目养神起来。凡事此消彼长。但凡英主手握天下权柄,就绝不会容许门阀做大。时势所趋,不可逆也。
小皇帝这一道圣旨如同万钧雷霆,就连知晓内情的静仪公主一家子也禁不住当场色变。但是这道圣旨除了伤了皇甫家自己的体面,于在座其他人的利益是毫无妨害的。既是皇甫氏、霍氏和南昭杨氏三家的私事,当事人都没有异议,局外人又何必反对呢?除了太傅程韬玉。
他列举的那些理由无外乎尊卑、体面。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太后下嫁是滑天下之大稽,令先帝蒙羞,犹如仆奴与主母私通,是乱了纲常动摇国本的事。日后若天下群起效仿,国将不国,江山危矣。
老爷子越说越激动,若非身边有人拉住,几乎一头撞死在御前。可是皇甫琰全然不理会,依旧端坐在蟠龙交椅内不紧不慢道:“朕一向尊师重道,老师的教导之恩一日都不敢忘。但是此番不单为成全有情人,更是为国家计为江山计。得失轻重,朕自会衡量。天下饱学之士众多,固然不及老师,未必没有真才实学。朕今后要的是与朕一体同心以大业为先的能臣,而不是只会跟朕唠叨旧礼的夫子。”
这几句话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程韬玉被噎得哑口无言,当场拂袖而去。其余人哪里还敢说个不字。待小皇帝与圣母皇太后、两位公主提前离席之后,不等教坊的歌舞演完,众宾客纷纷离席归家。
“你们老霍家的那些亲戚该恨死我了。娶是不娶,你可想好了?到时候花轿进了门,你想反悔就来不及了。”
是夜,永康宫里烛火通明。简宁与霍青携手踏入宫门,走在七彩琉璃方砖铺就的步道上。“瞧,这么好的地方。还没住多久就要搬走,真有点舍不得哩。”简宁一边说一边向周围打量,目光最后落在霍青脸上,不由抬手在他脸面前晃了晃道:“傻子,呆呆地看什么呢?”
霍青自麟德殿出来一双眼睛就没有离开过简宁。他憨笑着一把抓住那柔荑,放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原来并非梦境。因道:“等到了西北,我给你盖一座更好的。”简宁白了他一眼,将手抽了回来,说道:“咱们又不是去享福的。且有几年苦日子要过呢。你得待我好好的。要不然,我可是要逃回来的。”
霍青道声知道了,一把揽住她腰肢,将人抱了个满怀道:“好不容易才把你娶回来。怎能让你逃走?你只管跟着我,我绝不教你受一丝委屈。”说完,趁人儿不备,捏住她下巴,在那樱唇上狠狠亲了一口。
简宁叫道:“别闹!”转头一看,婉儿、珊珊等人低垂着头从步道两侧匆匆而过,径往殿里去了。遂一把推开霍青,板起脸来道:“你再胡来,我可恼了。”霍青便也板下脸来,假意嗔怪道:“吃得骗你好苦,我不恼你,你倒要来恼我?”
简宁自知理亏,只好放低了身段,冲霍青甜甜一笑,学着戏文里的念白道:“郎君莫怪。若非如此,琰儿岂肯答应你我之事。郎君有情有义,有始有终,妾终身有靠矣。”言罢,敛衽屈膝向霍青盈盈下拜。
这一招霍青如何招架得住,一腔怨气立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满心欢喜地将佳人扶了起来,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宝贝想我不想?”简宁面上一红,拿粉拳在他胸口用力捣了两下道:“一会儿吃了茶就回去吧。两年都等了,也不在乎这两天。”
有句俗话叫做:出征在外三年,就是母猪瞧着也俊。霍青瞧着月华灯影下佳人巧笑倩兮、艳光四射的模样,心下早已按捺不住。亏她还骗他说什么“华发早生,青春不在”。方才在麟德殿,他与皇甫琰三击掌后回到坐席。甫一落座,便听四周宾客纷纷发出啧啧赞叹。
回头一看,那正北包间两侧悬挂的帘幕不知何时被金钩抓起,一侧帘幕后露出一张粉白清妍的美人脸来。只见简宁手持并蒂牡丹点金团扇,端坐于雕花木阑之后,一颦一笑,妩媚天成。非但容色比从前不减,更增一份雍容华贵之气,顿时令殿内群芳失色,只女儿永泰公主堪可与之相较。
霍青好不容易移开目光,仔细一回想,知道被人戏弄了。不由暗暗庆幸,今日自己若有一丝一毫的迟疑,这桩婚事只怕要告吹。
走进殿内,简宁引霍青入了正厅。横竖是在自己的地方,无须讲究,便索性将男人一把推坐在正北的罗汉床上。二人除下棉绸披风,交到珊珊手里。婉儿奉上茶来。简宁亲手递到霍青手里,殷勤道:“这茶去肝火。你劳碌了一天,吃了解解乏。”
霍青接过茶盏呷了一口,果然清香润喉。简宁挥手命婉儿、珊珊等人退下,走过来坐在罗汉床下的踏脚凳上,替男人轻轻捏着小腿肚子。
霍青受宠若惊,一手掇茶盏一手抚摩简宁的脸庞儿,慨叹道:“吾得宁儿如此下顾,此生足矣。”简宁抬起头来,二人相视而笑,情意无限。
这时,忽闻厅外传来两声咳嗽。简宁站起身来,撩起裙角坐到霍青身边,按着他手道:“你一定想知道今日为何有这一出苦肉计吧。正主来了。让她自己同你说。”说着,扬声向门外道:“快进来吧。”
霍青不明所以,抬眼望去,却见甄缑垂首走了进来。还没等走到两人跟前,便跪伏在地,纳头拜道:“姐姐和大表哥的恩德,缑儿万死难报。”慌得霍青直道:“这是为何?弟妹无须如此。”便要起身相让。
简宁却一脸泰然,一把拽着他胳膊道:“你且坐着。缑儿这礼咱们受得起。”霍青愈发不解。简宁道:“你别急。她的事让她自己说。”
原来霍英自被霍无忌圈禁在外州的庄子里已经数年有余。甄缑身居大都霍宅,从旁人口中逐渐知晓了霍英前些年的所作所为。就是当年宝林殿大火一事,她如今回想起来自己送过去的那碗补药只怕也有不妥。愈思愈觉人心可怖,对霍英、周姨娘母子的厌恶之情日深,只是看在希文、希平两个幼子份上,不得不身兼父母之职,在霍家勉强支撑。外面虽然看不大出来,实则内心凄苦,无人言说。
自从得知了简宁与霍青之事,甄缑打心底里羡慕。她性子柔顺,没什么主见。眼见佳人这般大胆,她心下也就跟着起了波澜。每常揽镜自照,不免自怨自艾。想她如花美眷,怎禁得似水流年?心里便渐渐有了改嫁的念头。
怎奈霍家、甄家都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又有两个孩子,加上霍英只是被圈禁,并非身故,没有一纸和离的文书,亦算不得自由之身。因而甄缑虽有此念,却迟迟不敢告与家长。
直到去年,她与工部员外郎皇甫仪偶然邂逅。皇甫仪出身皇族远支,论辈份是皇甫琰的叔公,年过三十,早年丧偶,膝下只一个幼女。这皇叔长得是一表人才,颇通文墨,在工部负责督办工程。虽然不是什么朝廷大员,却也是个正经的京官。每月拿朝廷俸禄,逢年过节还有皇亲的定例、皇上的赏赐。在东市附近仁爱坊住一所十分齐整的大宅院。自他丧偶之后,不知有多少媒人上门讨口风。
可是这皇甫仪心气颇高,说什么初婚从父母,再婚由自己。非得亲自相看,看中意了方肯下聘。这看来看去的,几年了也没个中意的。直到那日遇见了甄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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