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瑾寒将那双蘸着水雾的琉璃瞳收入眼底。
她从前其实嫌少哭。
不。
她从前从未在他面前哭过。
但是,五年之后,他见的最多的,便是她红着眼眶的模样。
……不知为何,让他总有股想狠狠欺负的欲望。
他眸色深了深,忍住了体内的暴虐气息,伸出手,用指腹忽然蹭了蹭她眼角的泪痕。
竟有些温柔。
时间温柔的流淌。
顾燕笙的眼神有些愣。
蓦然!似乎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事,陆瑾寒眉头微皱,猛地收回了手,“哭什么?现在害怕,还太早了!”
丢下这句,车厢内再次气压沉沉。
布加迪匀速的在黑夜中行驶着,像是一头暗夜丛林里的野兽,杀气腾腾。
陆瑾寒‘嘎达’一声,点了根烟。
烟雾晕染了他的眉峰,让他看起来更冷。
顾燕笙哆嗦着唇,没再敢看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
布加迪停了下来。
前方。
林恒恭敬的声音传了过来:“boss,到西郊了。”
顾燕笙掀眸,看着窗外。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圆月挂在半空,勾卷着树梢,周围地处空旷,环境阴森恐怖,树木成林。
顾燕笙心脏处颤了颤,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旁边的男人忽然攥住了她的一只手腕,对着林恒丢下一句“打开后备箱”,便将她拎下了车!
程辞和林恒见状也连忙跟着下了车!
陆瑾寒一个眼神,林恒便会意,单只手便将昏死成一团的冯德杨拎下了车!
冯德杨被丢在地上,闷哼一声,挣大眼睛,清醒过来,他先是看了一眼周围的情况,然后又像是见鬼一样的看着陆瑾寒:“你……你到底是谁?!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你……你想做什么?”
陆瑾寒居高临下的凝睇了他一眼。
冯德杨脸上便露出了无比惊惧地表情,在看到了旁边的顾燕笙地刹那,又冲她怒吼:“快!快来救我!救救我!他是不是想杀我!救我啊!!”
“嘭”地一声!
陆瑾寒狠狠地在冯德杨地胸口上踹了一脚!
空旷地水泥地面上传来冯德杨的惨叫声!
陆瑾寒冲着他走了两步,月光拉长了他的身影,在冯德杨眼里,就像是索人魂魄的魍魉!
“……别!别过来……饶了我吧……你饶了我,我给你磕头,给你磕头!”
冯德杨脸色骇然的在地上慢慢往后爬,一边又冲着面前的男人跪下,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来求饶!
半晌。
陆瑾寒似是看笑了,侧眸瞥向旁边的顾燕笙,嗤道:“这就是你想要嫁的男人?顾燕笙,为了逃离我的掌控,为了得到顾家的钱,你就可以这么饥不择食??!”
“不是这样的……”顾燕笙心尖上涌上害怕,哆嗦着唇,身形向后退了两步。
陆瑾寒眉头微拧,不悦命令:“过来!”
顾燕笙垂在身侧的拳头攥紧!
下一秒。
她转身毫不犹豫地冲着身后的方向跑去!
陆瑾寒眯眸,大步上前要去拎她!
程辞不忍的想上前一步。
旁边林恒拉住了他,冲他摇头。
那一边。
陆瑾寒还是靠着腿长的优势,追上了她,他一把拎着她的手腕,将她连拖带拽了过来!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是不是为了逃离我,要嫁他?!!说!”
他的力气很大,像是要将她的手腕拧断一样!
他也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只要一想到他但凡来的迟那么一点点,她可能就跟这个肮脏的男人结婚。
他的心底就像虫子被啃噬了一样!
顾燕笙疼的小脸皱在一起,她看着地上冯德杨长满恐惧的脸,哽咽着嗓:“没……没有……我没有……”
“没有?”陆瑾寒冷着脸看向她:“那你证明给我看!”
程辞再三不忍的想上前。
林恒死死的拉住他,在他耳边低声:“boss跟这个小姑娘的事,我们别插手!”
这时。
顾燕笙忽然冲着陆瑾寒低吼道:“好啊!”
这一声。
让几个人同时噤了声。
陆瑾寒眯眼。
“你不是想要证明吗?”顾燕笙看着他,重复道:“我没有想嫁他,我现在就可以证明给你看。”
陆瑾寒也不知是信没信。
几秒后,松开了她。
“那就开始吧。”陆瑾寒出声道。
顾燕笙揉了揉手腕边的一圈青紫痕迹,缓缓地走向冯德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嗓音比月色还要清泠:“这桩婚事,是顾家强加在我身上的,你可以作证的,对么?”
冯德杨眸底滑过一抹精光!
这个女人一定是跟面前的男人有关系!
而且,她跟他去民政局这件事,惹得这位爷不高兴了!所以这位爷才把他绑过来撒火!
要是他现在承认了这个女人是被迫的,面前这个男人一定不会放过他!
所以,现在最好得保命办法就是——将所有得事推到这个女人的身上!
冯德杨立即对着陆瑾寒哭嚎道:“是……是她要嫁我的!顾夫人说了!只要她愿意嫁给我,不仅以后衣食无忧,每个月至少给我五万的生活费!是她!是她想跟我结婚的!”
陆瑾寒眸底里的温度更冷了!
“陆瑾寒。”顾燕笙的嗓音有些飘渺,忽而又问了一句:“……怎样证明都没关系吗?”
男人那双深邃的眸子仿佛有穿刺性的看着她。
半晌后。
他启唇:“怎样证明都可以。”
顾燕笙被月光笼罩着的瓷白面容,她笑了笑,梨涡浅浅,娇妩动人:“帝都九爷,一言九鼎。”
她重新看向冯德杨:“最后一次机会,说、还是不说。”
冯德杨还在地上垂死挣扎:“明明就是这个女人贪图顾家钱财所以想嫁我!你们一不要被她骗了!……”
他挣扎着就要爬起来跑!
顾燕笙忽然看向旁边站着的程辞和林恒:“按住他!”
程辞和林恒就这么下意识的按照了顾燕笙的吩咐,一左一右的上前将冯德杨四肢都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顾燕笙回眸,瞥见不远处的松树下有一根木棍。
她小跑到那边。
拿起那根木棍——
木根的一头被她拎在手中,另一头摩擦在地上,她的眼睛锁视着地上的冯德杨,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
那一瞬间!
陆瑾寒眯了眯眼!
程辞和林恒也在猜测着这个小姑娘要做什么。
冯德杨没来由的感觉脊背发凉。
一股比方才陆瑾寒向他走来时还要恐怖的气息,丝丝缕缕的缠绕在他的喉间!
他想挣扎,但是被程辞和林恒按的死死的。
月夜微光浅浅的荡漾在女孩的眸底,那双漂亮妖冶的眸子,在暗夜中滑过一抹浓郁的幽蓝之色,眼白竟然在逐渐消失……
这一幕被冯德杨清晰的捕捉到!
他死死的瞪大着眼!脸上惊涛骇浪!然后他还没来及惊呼,下一秒——
女孩已经手起棍落!
“嘭”的一声!!!
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传来!!!
那根木棍用了十成的力道,狠狠的落在了冯德杨的那一处!!
顿时——
现场除了冯德杨以外的三个男人都惊住了!
林恒和程辞瞪大眼睛,下意识的夹紧自己的裆部!
陆瑾寒万年冰封的神色露出一丝裂缝。
而地上的冯德杨。
早就已经昏死了过去!
顾燕笙“啪”的一声丢下手中木棍。
抬起眸的一瞬间,那抹幽蓝消褪的干干净净。
她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汗,嗓音嘶哑的看向陆瑾寒的方向:“这样证明,可以么?”
静!
死静!
林恒和程辞,死死的瞪大眼睛!
月光笼罩着女人恬静娇妩的脸庞,林恒和程辞却仿佛透过这张脸,仿佛看到了一个小恶魔。
半晌。
陆瑾寒缓缓的走到了她的面前,单手,微微抬起她的下颌,眯眸,居高临下的审视着这张脸。
她的模样比18岁那年还要明艳无比,尤其是那双眼睛,更加澄澈无辜。
……但她好像有哪里变了。
说不上来。
顿了顿,他深邃的面容和低沉的嗓音听不出任何情绪:“真狠。”
顾燕笙唇角扯出笑:“不及九爷。”
良久。
“回去吧。”陆瑾寒将视线从她的脸上收回,淡淡吩咐道。
林恒听命,回到驾驶座。
程辞看着冯德杨的身影,犹豫着又问了句:“那这个人怎么办?”
陆瑾寒陆瑾寒扫过地上如死尸一般的冯德杨,唇角微掀:“明天通知顾家来领。”
“是。”
陆瑾寒转身便上了车。
不知为何。
明明刚才见到的是那样惊世骇俗的场面,男人的情绪和气息却逐渐变得沉稳平静下来,平静的让程辞和林恒觉得像是一头凶猛的野兽被顺了毛……
顾燕笙站在原地没动。
她抗拒的模样,让男人的脸色瞬间又冷了下来,“既然不愿意上来,那就走回去!反正这里离医院,也不远。”
程辞挣大眼睛:“boss……”
这里可是西郊……
说不定附近还有野禽出没!
陆瑾寒睨了林恒一眼:“开车。”
林恒不敢违抗命令。
只能发动引擎。
布加迪在顾燕笙的视野中,扬长而去。
大地安静了。
顾燕笙侧眸,看了一眼地上冯德杨晕过去的身影。
至于这个冯德杨。
他这样的人断了命根子。
也算是……为民除害。
半晌。
她深吸一口气。
她这辈子,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
可钟雅娴嫌她鄙薄。
陆瑾寒说她低贱。
所有人说她下作。
五年牢狱、养父、还有孩子。
都是因果。
这世上未曾有人善待她半分。
从今往后。
顾燕笙,不做好人。
借着月色,靠着依稀的记忆,缓步的往回走。
晚风很冷,如刀子般吹在她的身上,却让她更加清醒几分。
……
布加迪车上。
车厢内的气氛并未因为顾燕笙不在而缓和。
程辞和林恒两个人一路胆战心惊。
直到回到了陆家老宅。
陆瑾寒刚进门,家里的佣人接过他的外套,一只到了他膝盖的小包子忽然冲着他的身上扑了过来,抱住了他的大腿,嗓音清脆:“粑粑!”
陆瑾寒嗓音低沉,面色矜冷:“怎么了?”
小祁越抿着小嘴轻轻放开他,小脸上有些委屈。
陆瑾寒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态度没有收敛好。
在这个小家伙出现在他的世界之前,他便一直是如此般矜漠孤冷,生人勿近。
但是——
四年前。
陆翰庭在一个雨夜里,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抱回了老宅,甚至将他远在澳大利亚蜜月的父母都惊动了回来。
刚带回来的那天,小家伙发了很严重的高烧。
他忙于公务,其实并未对老爷子带回来的这个孩子多看两眼。
他只觉得老头子把不知道哪儿的婴儿带回来,怕是想重孙想疯了。
后来他还是被老爷子强制勒令回了家。
他被老爷子按头亲自喂这个小家伙喝药,给这个小家伙换尿布,喂奶,哄睡,睁眼闭眼都是小孩子的哭声。
那应该是他人生中最难以启齿的几天。
小家伙熬了过来。
小家伙病好了之后,他随手趁着陆翰庭不在,随手安排人将他送往了帝都最好的孤儿院。
可是老爷子当天回到家知道这件事后对他大发雷霆。
并给他甩出一份亲子鉴定书。
该怎么形容陆瑾寒当时的心情呢?
难以置信。
满脸震惊。
波涛汹涌。
小家伙当晚被人抱了回来。
他立即又吩咐亲信重新做了一份亲子鉴定。
99.9%。
那是陆瑾寒第一次重新正视这个小家伙,这个……他的种。
此后。
他的一身戾气与阴郁,只要一碰到这个小家伙,便会立即消散得干干净净。
小家伙很淘气,很固执,但是他这几年来,他早已身经百战,百炼成钢。
但是今晚。
因为那个女人。
竟然在小家伙面前,初次失控。
他微微俯下身,捏了捏小家伙的脸,眸底冰雪消融,泛着一丝丝温柔:“怎么了?”
小祁越被粑粑的态度哄好了。
小声嗫嚅道:“我新自学了首月光,我演奏给你听,好不好?”
陆瑾寒点头:“嗯。”
小家伙牵着粑粑的大手,将他拉到了钢琴房。
陆瑾寒坐在一旁。
小家伙在钢琴架前坐下。
一曲月光,缓缓流泄于小家伙的指尖。
瑞士的琉森湖,湖面上水波荡漾的皎洁月光。
澄澈,圣洁,不染。
五分钟后,琴音戛然而止。
陆瑾寒走到小家伙身边,“不错,有天赋。”
岂止是有天赋。
陆瑾寒百思不得其解。
区区不到五岁的孩子,天赋……怎么会高的这么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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