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奇耻大辱,谁能轻易翻篇?
反正他鬼君不能。
霍无疆叹道原来如此,终于解了心中疑惑,看向白玉休的目光有那么点欲语还休的不好意思,想了想,道:“没想到你和非阳结怨竟是因我而起,我都不知道自己欠下了你们这许多人情债。”
白玉休放下茶盏,道:“如今这样,已是最好。”
霍无疆像是听懂了这句,又好像没懂,他垂着眼睛在脑子里翻来覆去想了许多,总觉得有些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又怕说多了惹人误会生烦。最后还是白玉休看出他不自在,道:“你可是有话要说?”
“额……是。”逃避不是他行事作风,霍无疆抬头看过去,看着白玉休那双澄澈深沉的眼,道:“我很想,很想很想知道,你和容竹……究竟算什么交情?”
白玉休也看着他,微微皱了下眉:“为何这般问?”
霍无疆道:“我平生孑然了半辈子,我也从不知道有个如你这样的好友也罢、兄弟也罢,该是怎样一种滋味。幸而容竹他尝过了,可他又没有把那些交情都一丝不落的传给我,既然我已经见不到他,那就只好问你了——山岚君,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待他这样掏心挖肺的好?他对你究竟有多重要?这些就是我想问的。”
够单刀直入的。
所以问了白玉休一个措手不及。
白玉休脸色起了一点变化,透着点细微的窘迫,别开脸看向远处的湖水波澜,道:“如你所言,我与他是至交。”
霍无疆没做声,雕琢般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人,他的侧脸,他的身姿,他的声音,他似乎与生俱来逢人便要拒之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冷漠。
可明明只要更了解他,有幸看到他不为人知的更多一面,你就会知道,那些淡漠的疏远不过是一层带着稚气的表象伪装。
霍无疆下定了要把一切都在今晚弄清楚的决心。
于是他道:“那……是什么样的契机让你们成为至交,就因铃山上那短短的一段时光?”
显然分量不够。
白玉休一阵沉默,侧首看向他,道:“若过往之事都为耳听得来,你怎信我不会骗你?”
霍无疆哈哈一笑,道:“骗我你能得什么好处?何况我都亲眼看到你对我的那么多好了,难不成你下如此一盘大棋,只是为了诓骗我?别逗了,你才不是那种人。”
说起当年,铃山那段时光虽短暂,连两轮春秋都没走尽,可的的确确在白玉休和容竹的心里烙下了不少深刻印记,以至于四百年后容竹下山入世,第一个想去的便是白玉休老家。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那年,炎夏的阳光格外热烈,即便是躲在深山里也是热得不行,小容竹每天都要下河泡澡,恨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浸在凉水里才好。
阿迷蹲在礁石上百无聊赖地打着水漂,小竹子已经泡了大半个上午,一点想上岸的念头都没,它纳闷道:“你这么天天待水里,总不会上辈子是条鱼吧?”
容竹斜着眼睛觑他:“奇怪,你这一身的皮毛裹这么紧,大热天的不闷死啊?”
阿迷呲牙:“我会不会闷死你不清楚吗!不清楚就变回你的狐狸身,你那身油毛可不比我少一根!”
容竹哈哈大笑:“我想起来了,你这土猴子,到现在都不会变化人的真身,真没用!”
阿迷被他惹急,捧起一抔水就往他脸上招呼过去。容竹乐得跟它打水仗,他太热了,里里外外连五脏六腑都被烤着似的,无时无刻不是大汗淋漓。奇怪,往年的夏天有这么热?
直到用晚饭,两人一猴对桌而坐,白玉休终于察觉出异样,用不解与不适的目光在容竹光着的胸膛上瞥了一眼,很快别开脸,佯作无意道:“你近日似乎特别不耐热。”
容竹大口大口喝着一碗已经晾凉了的豆子汤,边喝边擦汗:“现在是盛夏啊,我当然热。你们不热吗?”
白玉休和阿迷对视一眼,双双摇头。
阿迷剥着果皮道:“你现在越来越不要脸了,昨天还只是解散发髻,今天直接就光膀子了——明天呢?明天总不是要脱裤子吧!”
容竹一巴掌呼它脑门上:“我正有此意!”
阿迷四肢起跳跳到白玉休那边坐好,拽了拽他的胳膊,悄声道:“我感觉他像是病了,你看他脸,比我的屁股还红。”
白玉休也觉得奇怪,默了默,将容竹一只手抓过来握住,容竹一愣,讷道:“你干什么?”
白玉休探他脉息,越探眉峰蹙得越高,最后脸上一惊,用实难相信的表情盯着他:“你体内竟有一颗丹元?”
容竹也是一愣:“什么丹元?”
白玉休道:“此丹元灵力充盈,至少纳取五千年修为。”
容竹不可置信:“我人才一千四百岁,哪来的——”
他突然偃旗住嘴。
难道是那颗糖丸?
当年爹娘将他送至此地,临别前曾叮嘱再三,让他万不可踏出这片山林,又怕他年少冲动忘了嘱托,便在这崇山峻岭间设下结界,既为保护,也是看顾。那日,阿爹将他顶在肩上,最后一次托举着他看了一回夕阳落山,而阿娘不知从那儿弄来一颗甜甜的糖丸,比芽糖还甜百倍,小容竹以为是糖果子,自然心满意足地吞下,那会儿阿娘的表情好像有些不寻常,像了却了一桩多大的心事一样,沉沉松了一口气。
也是自那之后,容竹偶尔会觉得体中燥热,不过很快就消失,而随着一次一次的燥热过后,他身体愈发强壮有力,术法修为也如水滴石穿一般慢慢积攒着变化的能量,他欣然于自己这种积极的变化,以为只是妖类本能,只要潜心修习,强大是必然的方向。
容竹吓出一身冷汗,反握住白玉休的手,涩声道:”小白,什么是……丹元?”
白玉休道:“神或妖皆有灵力护体,将毕生灵力注入灵元,炼化为可渡他人之物,便是丹元。”
容竹听得头疼,这都什么奇奇怪怪,可他再听得糊涂,有一个意思他弄懂了,怔道:“那是我阿爹和阿娘的……”
阿迷靠过来推推他:“你爹娘把他们一辈子的灵力都给你了?不然也凑不够五千年嘛。”
还能有第二种解释吗?
没有了。事实就是如此。
容竹腰杆子一松跌进椅背里,有点浑浑噩噩的,半天后才道:“这是他们能做出的事……反正为了我。”
阿迷奇怪道:“你怎么好像在怪他们?”
容竹扯着嘴角艰难地吐了个笑:“我哪敢怪他们,我只是在想……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一走就是几百年不回来,我都快记不得他们的样子了。”
阿迷也托腮迷茫:“是好久了,那会儿娘娘还说让我跟你相依作伴,一听就是永别的意思,该不会——”
容竹一个冷眼射过去,吓得阿迷赶紧闭嘴。
白玉休道:“丹元凝聚之力在你体内生根,如今已快到破口而出之际,所以你近来尤其体热。”
容竹这才想起这茬,问:“破口而出是什么,我会死吗?”
白玉休仿佛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或许不久的将来,你便能将你双亲毕生灵力都化为己用,届时那些狼妖将不再是你的对手。”
容竹眨眨眼,没有应有的高兴或喜悦,而是道:“我就算打遍铃山无敌手又怎么样,也只是铃山无敌手而已。”毣洣阁
白玉休看着他,道:“你想出山?”
容竹叹一口气,道:“爹娘说过,让我别离开这儿。可我真的很想他们,如果他们总不来找我,我出去寻他们不也一样吗?”
阿迷及时泼他冷水:“你撕得开天上的结界啊?”
容竹道:“但我现在有了这么多灵力,说不定的事呢?待我吃饱睡饱,明天早上试试看。”
于是第二天天不亮容竹就爬起来,一骨碌冲到山顶,与那片隐隐约约泛着淡色光芒的透明结界互相对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看了足足有一炷香,最后他气沉丹田脚扎马步,凭感觉将全身力量往一双手掌上汇去,尔后全神贯注打出一击,掌风从面门上刮过,直直向半空中那团光芒击去。
意料之外、可又不那么难以接受的一幕发生了。
容竹成功击碎了结界的一小块光障,好像一口大锅破了一个不那么影响大局的洞,洞外碧洗的蓝天终于可以以最清晰的肉眼看见,不再像之前那样总蒙着一层模糊的网。
然而容竹大张着嘴巴仰着头,表情有那么点尴尬,有那么点不想说话。
他成功砸碎了结界。
但却不是困着他的那块。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三流异类更新,第 111 章 未名暂定5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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