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把匕首,铜柄上缠着绿布,刀身细长,冰凉,微微弯曲,映着白光,刀刃锐利。这两把匕首就像两只利齿。
两只蛇牙。
茶几上摆放了一个棕色的小罐,一支毛笔还有一个白色小罐,她揭开棕色小罐封口,拿毛笔在里面蘸了蘸,笔头被染成了暗暗的深绿色,在灯光下闪烁光泽。bïmïġë.nët
她拿起一只匕首,用毛笔在刀身上均匀地刷上液体,仔细地,全部涂好。刀身现在带上了浅浅的绿色。
她将匕首举到油灯上方,小心不能太低让液体烧起来,水平移动让火烤地均匀,然后看着液体慢慢变干,凝结,留下一层很浅很浅的绿色的渍迹。之后重复刷一遍再烤干,如是者三,匕首上的绿色渐渐加深,差不多可以了。
她将匕首收入鞘中,很小心地防止碰到刀身。现在匕首上带了剧毒,是西南地区毒草酿出的毒汁,她还额外做了一些调制。如果被这把匕首割到,伤口周边会迅速麻痹,瘫痪,肢体失控,然后是剧痛,一昼夜后,人才会死去。
十二个时辰的疼痛,她想着,微微笑了。
她拿起另一只匕首,按照同样的方法开始抹毒。
现在,是条真正的毒蛇了,带着两只蛇牙,咬入,注毒,死亡,吞噬。
这些毒很珍贵,她不会轻易使用的,只为一个特别的人准备。
琴师。
“喂,别睡了!”
她用胳膊肘撞一撞坐在旁边的刺猬。人已经趴在桌子上睡了起来,现在醒了,揉了揉眼睛。
“大姐大,你不是还醒着吗,让我睡会吧。”
“守夜的是你,不是我。”
“唔恩……”刺猬含混地应了一声,斜着眼睛瞟自己,叶青竹觉得她(或他)又欠打了,于是赏了一巴掌,把她(或他)彻底打醒。
“嗷……”刺猬揉着一边脸颊,然而眼神还是没变,叶青竹也不想多管了,她开始化妆。
白色小罐里面装的是胭脂。她取出一面小镜子,那是西域产的,透明的琉璃背面镀银,很清晰地反射了面孔。叶青竹借着昏暗的灯光将红红的胭脂抹在嘴唇上,非常非常的浓,一层又一层,仔细地涂抹均匀,殷红一片,再对着镜子,擦掉多余的部分。
刺猬在一边看着,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竹子姐化妆,虽然只是口红而已。说实话,涂得并不怎样,太浓了,太突出了,和脸上的其他部分一点也不搭配。
“一点美感都没有。”
叶青竹回瞪了一眼,什么也没说。
“三更时分对镜化妆会招鬼的。”
……
刺猬百无聊赖地左右摇晃,呆坐着真的很没意思。
“竹子姐,陪我讲会话吧,听人讲话我就不会睡着了。”
“我跟你没话可讲,闭嘴。”
她扫视房间,这是寺里的僧房,装饰简朴,一张墙上贴了张观音画像,叶青竹觉得那张画有什么特殊的用途。
她在脑海中继续想象着更加具体生动的画面,笑了。
“刺猬,看那张观音像。”
“嗯。”
“和尚在床前贴观音画干什么,嗯?”她语气里满含暗示。
刺猬又看着她,眼里充满鄙视的神情:“老姐,别人的地头上还想这个,不怕下地狱啊?”
叶青竹轻哼一声:“至少贴的还是观音,要是罗汉不更有问题?”
刺猬不回答了。
(因为她(或他)觉得这是恐同言论。)
恐同?什么意思?她(或他)想。
叶青竹也没再讲话,继续四处环顾。
一处角落,僧房里的几张床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人,这些人都是自己带来的头目。他们睡得很熟,光着膀子,打着响亮的鼾声,身上带着汗臭,还有酒臭味,她记得自己说过不准喝酒的。
叶青竹觉得鼾声很吵,空气里的臭味也让她头晕,她站起来,把匕首装在腰间,想到院子里散个步。
“回来别让我看见你睡觉。”
“是。”
叶青竹走到外面,鲜冷的空气让她的头脑清晰了很多。
此刻外面一个人也没有,书生特地交代外面不要守人,诱敌深入。她才不管这个那个,琴师肯定会来的,就算知道有人也会,并且她觉得琴师早就知道了。
她穿过院子,偶尔听到两边的房间里传来一两声低声警告,让她快点回屋。
你贵姓,我听你的作甚?
没有人出来赶她回去,他们不敢。
她走到藏经阁前,还和白天一样,大门紧锁。阁内埋伏了几个人,她觉得这些废物是打不过琴师的。
还是习惯叫琴师,虽然早就知道了真名是夏玉雪,但一直以绰号称呼,她对其他人也是这样。琴师这个绰号在自己心里默念了几百次,每一次都带着怨毒。
她觉得那个抱琴的女人就是琴师,然而不是。书生确认过,她是一个真正的琴师,外地来的,想在城里的学塾教琴艺。
她应该亲自去看一趟的,她觉得书生说谎了。
书生今晚不在,呵,又跑了。上次在窦王岭就放水,这次直接袖手旁观,看来他真的很讨厌这些事,活该。
她绕过藏经阁,继续走,一直走到后墙,然后就沿着墙根继续走。
叶青竹又想起观音画的事情。
下地狱?
下地狱,她才不怕下地狱,自己干过的那些事早就可以下一百次地狱了。
她还记得,早些时候在厢房和那些门派代表商议,介绍自己的身份时,那些人的脸上都显出厌恶的表情。如她所料,这些门派都被她太行山的匪团劫过货杀过人,其中一个还是爹被杀了,上来就要跟她拼命,被书生拦下了。还有一个她认识的对头,白石山的大头领,原来是二头领,大头领被她砍了之后他就升位,现在也跟着别人一块骂,说什么盗亦有道的笑话。
我帮你升官,你反过来还骂我。她想,好人难做。
没有人喜欢她,也没有人不怕她。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不是山贼的女儿,她原本是武将家的千金小姐,过着富贵生活,也练就弓马娴熟。那时她就很不安分,打骂家仆侍女,混迹酒舍,结交恶少横行京城,真的是劣迹斑斑,她有些后悔,毕竟年少,锋芒毕露了,应该隐藏一番的。
不过这些事家里人并未计较,真正让她落败的是另一件,父亲认为更加严重的事情。因为这件事,她出嫁太原,圣旨御批指婚,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就在太行山间,送嫁车队遭遇了一批山贼袭击,没有生还者,官府通告如此。
实际上,这伙山贼全员只有三十多人,车队随行士兵杀死了六人,俘虏了伤者十人,她也参与作战,扎穿了头领的心脏。
她看到了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夜晚,她走入俘虏的帐篷,对他们进行私人审问,没有士兵知道她说了什么。
更深的夜晚,俘虏们突然发动袭击,没有士兵知道他们是如何获得枷锁钥匙的,也没有时间思考这个问题,大部分人在熟睡中被割开了喉咙。
俘虏杀死了很多人,剩下的被另外一人杀死。
她随着他们上山,杀死所有不服从的以及想侵犯她的人,成为了剩下人的首领。在她的手下,原本十数人的小贼窝发展成了太行山间的巨盗集团。说实话,这一切并不是她一个人的功劳,有人帮助过她,也一直在帮助她,出钱出力,还将她介绍进一个更大的团体,她在那里学到了更多,武术,暗杀,用毒等等,她渐渐成为毒蛇。
对于这些帮助,她当然也会给予回赠,收成三七分,还不时出力帮忙解决麻烦,就像这次行动。
回忆往事,叶青竹发现自己一直都在作恶,她生来就是恶人,是咬人的蛇,没有什么悲惨命运,性情突变,生活所迫之类的鬼话,她做坏事,也享受做坏事的过程,就这样。
或许,这又是一个讨厌琴师的理由。
第一眼看见琴师,她就知道眼前的人和自己不同。当然,她们都是杀手,都杀过人,很多很多人,大部分是好人。但她们不一样,她喜欢杀人,而琴师不喜欢。
她享受杀戮的热情,感受淋漓鲜血泼洒在身上的温暖,看着人死前无助的眼神渐渐灰暗,灵魂一点点化为碎片,只剩下一具□□。
而琴师对此毫无感觉,眼神空洞,表情永远一个样,并且她总是戴着那顶罩面斗笠,更加彻底地遮住脸,掩盖所有的情感,如果有的话。
然而,叶青竹能察觉到琴师的一丝一点的对杀戮的讨厌。例如她总会避免血迹沾上衣服,总是留下幸存者,总在弹琴。
不喜欢还要做,为什么?
答案很快就出来了。
“叛徒……”她喃喃自语,“我等着呢。”
“我来了。”
从身后的墙头跃过一个白色身影。叶青竹环顾左右,没有任何响动,这一带没有守卫。
眼前的人还是一样,白衣白面罩,遮盖住一切,背后背着琴,手持软剑。
她可以发出警报喊人,琴师面对那么多人一拥而上,难免分心,更容易对付。
但是,她更想独占这个猎物,整个吞下,蛇不就是这样的吗?
她抽出双匕,黑夜中闪烁白光。
毒蛇现出了蛇牙。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青雪更新,第 26 章 第二十五章,守夜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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