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怪事发生后,两人除了赶路,就是试图弄明白此种缘由。谢真自己的状况自己清楚,如今他灵气充盈,正是好得不能再好,至少目前看去这并非坏事。
不是坏事,却是奇事。香气对于花妖,就如鸟长翅膀,人长脑袋一样,再自然不过。有些小妖会像无法隐藏自己妖类特征那样,不大能藏得住自己的味道,须得多加修炼,方能收放自如。还有的花妖,香气本身便是一种如臂使指的术法,用处也是不一而足。
只是,原本没味道,后来又突然冒出来,就没听过这种事。
“就像是一个人没脑袋,然后某天忽地长出来一个。”谢真总结道,“那是真的有点怪。”
长明:“……”
想来想去,谢真只能将其归结于自己的血脉上。
蝉花这稀少到无人知晓的一族,有点奇奇怪怪的问题也不意外。何况,所谓蝉花,既是蝉也是花,本来就不是寻常花妖。
尽管与蝉有关的特质,主要就表现于在土里复活,但其余还有什么不同,就说不准了。归根结底,还是他对这份血脉了解得不够详细。
手边倒是有个懂的,奈何一时半会帮不上忙。
“石碑前辈,石碑前辈。”
谢真抱着海山剑,歪了歪头,靠在剑柄上。自从离开白沙汀后,剑中的石碑前辈就睡得死沉,叫也不答,唤也不应。
这几日,他没事就抓着剑在心里念叨两句,指望能把对方叫醒问问,只是始终徒劳无功。
尽管他只是略动了一下,长明还是将目光投来,并道:“又在问他?”
“石碑前辈一直都没醒。”谢真无奈道。
长明注视了他怀中的剑鞘片刻,提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在剑中带着一只魂魄,不会觉着不习惯么?”
“不习惯?”
谢真一怔,想了想:“也还好吧,长明你的那只铃铛,不是也很有灵性来着?”
长明将手一翻,银铃就躺在他的掌心。他道:“一点灵光,终归只是器物,不能一概而论。而这位石碑前辈,是个真正的魂魄,就和把一个人带在身边无甚区别了。”
“你这么一说是有点奇怪……”谢真把剑举起来看看,“把人家放在这厮杀打斗的剑器里,动不动就溅一身血,石碑前辈肯定也不会舒服到哪里去了。”
长明:“正是如此。”
“可事急从权,现在也没别的地方给他呆。”谢真放下剑,“待到处理完此间事宜,早日回去王庭,再把前辈好好地请回石碑里吧。”
长明微一点头,仍然抿着唇,看着剑鞘,似乎在思索什么。就在此时,谢真听到一个懒懒的声音在心底响起:“……得了吧,他又不是在关心我好不好受。”
“前辈!你醒了?”谢真顿时露出喜色。
见此,长明一挑眉,与谢真视线相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不太有兴趣地转过头,把桌上残余的香药盒无聊地地堆起来。
谢真一边望着他的动作,一边听着石碑继续道:“唉,你下次能不能不要老是用一样的台词?我这时睡时醒的,你每次都“前辈你醒了”,总让我感觉像是被救活的倒霉鬼一样,这滋味可够闹心的。”
“是吗?那下次我换句话讲吧。”谢真脾气很好地道,“不过,倘若被救活,也不该叫倒霉鬼吧,应该说是时运不错才对。”
石碑:“恰恰相反,死了就要死利索才舒坦。”
死得不利索的谢真沉默了片刻,诚恳道:“其实大部分人面对生死关头,还是想活的。”
“也要看怎么活,不是谁都像那傻鲤鱼一样,只要能活就满足的。”石碑嘲道,“半死不活,不如不活。”
他仍然是那副浑不在意的口气,但谢真莫名从这话中感到了些许苍凉。他想问,石碑前辈你就是那“不如不活”的一个魂魄么?
小李也提到过石碑前辈,说他的残魂被拘在石碑中不得自由。这样想来,有些话或许还是不说出口为好。
他转开话头:“前辈,我正有一事向你请教……”
谢真把他这奇怪的毛病说完,石碑沉吟片刻,道:“不须担忧,这对蝉花来说是平常事情。”
“竟是如此?”谢真讶道。
“蝉花一族生来特异,只是按部就班地修行,难以成什么气候。”石碑此时方展现出博识一面,说到这些信手拈来,“你另辟蹊径,以剑入道,也是个办法,只是并非谁都能有你的天赋。”
“难怪……”谢真恍然。他在王庭时,也尝试按照妖族的方法修炼术法,只是进境慢得可怜。他还以为是魂体不相容的缘故,没想到与蝉花也有关系。
石碑道:“蝉花的修行,靠得是调谐之法。”
谢真一时没听懂:“什么法?”
“就是双修。”石碑简单粗暴地说。
谢真:“……”
那边长明看到他脸上阵红阵白,神色古怪,便问道:“这位石碑前辈又说什么浑话了?”
他把“石碑前辈”几字咬得清晰,语带嘲讽,石碑听了立刻怒道:“许你做不许我说?”
谢真:“不不不,且慢!”
这话他说出了声,长明遂一摊手,表示你和他聊完再说吧。石碑尤自不满道:“这小子,我忍他很久了……”
谢真不得不摁住剑柄,转为用心念说:“前辈,没这回事,我并不曾……”
“你吞吞吐吐做什么。”石碑毫不留情地嘲笑道,“没吃过鱼肉,还没见过鱼跑?”
谢真:“……”他真没见过鱼跑啊。
“渡气便是行调谐之实,不然你以为你是怎么被救过来的?”石碑一径说下去,“我晓得,你们这些名门正派,听到双修便是这副退避三尺的德行,殊不知这也不是谁都做得。”
说起“你们这些名门正派”,他的口气也带着凉丝丝的讥讽,听起来倒有些像长明了:“你以为,谁都会像你那样有个憨憨朋友为你不计辛苦、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地以灵气温养,平时看护左右,关键时候说渡气就一口灵气灌下去?”
谢真张了张嘴,说不出话,石碑又道:“双修的关键又不是这般那般之事,要紧的是得有这样一个助你修炼的人,那当然还是找一只道侣最靠谱了。别的不说,你娘是蝉花的话,你爹想必也不是泛泛之辈吧?”
“他……曾是瑶山弟子。”
谢真这样说完,有一瞬间的茫然。石碑道:“对嘛,一般人没点水平,也罩不住的。瑶山弟子,不是太笨的话,凑合吧,她眼光不错。”
即使早就知道父母当初的婚事并不受师门看好,谢真还是为这消息怔忪了片刻。在鬼门中见到的记忆里,那一对夫妻看起来琴瑟和谐,他丝毫没有想过,母亲的妖族血脉在这中间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你最好别像个喊着‘不!我爹娘是真心相爱的!’的三岁小孩一样哭哭啼啼啊。”石碑警告道。
谢真:“……”
他简直被石碑喷得没脾气了,纷至沓来的念头也叫他难以冷静。回过神来时,他忽然发现长明已经把所有的香药铜罐一个接一个的叠在桌上,摞成了一座通天高塔。
谢真震撼地看着这罐子塔,长明却一脸坦然,在谢真看过去的时候,轻轻一扬下巴,给了他一个不明显的笑容。
望着他的眼睛,谢真不知为何就平静了许多。他问石碑:“总而言之,这是因为他给我渡了一次气,使我蝉花的血脉有所进益,才会这样。”
石碑:“抛开其他的重点……可以这样讲。”
谢真:“那把这香味收回去,能做到么?”
“继续修炼啊。”石碑随口说,“凡是这种控制不好的事情,还不都是道行不够精纯的缘故?你隔三差五让他给你渡一口,修炼个一年半载的,差不多就行了吧。”
谢真心道这也叫办法啊……他总觉得石碑前辈的语气里有种甚至懒得掩饰的幸灾乐祸。
“就没别的办法了?”他不死心地问,“蝉花总不可能只靠这一条途径修行吧?”
“唔,那倒不是。”石碑果然道,“这是捷径,也有更难的路,其实依我看来,那才是蝉花真正的修行之法,双修不过是退而求其次罢了。”
谢真立刻问:“那要怎样修行?”
“殊途同归,不难想吧。”
石碑轻笑一声:“把人杀了,将灵气掠取干净——你要试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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