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周乐宁抿紧嘴唇,看着人行道上不要命似地狂奔的闵弦乐。
从刚才起,减速已经不管用了。“四十四号线”大约是发现了闵弦乐的意图,开始自顾自地加速,周乐宁能做的也只有像这样看着,死死地拉住已经失去作用的手刹。
他看着闵弦乐一个翻身,越过栏杆。
看他撑着膝盖站在斑马线中央喘气。
看他直起身子。
看他被风吹起的头顶上那几缕发丝。
看他双眸坚毅明亮。
还有看四十四号线带着自己离他越来越近,好像要从他心爱的人身上碾过。
一切是那么快的一瞬,一切又像是慢动作……
“吱啦——”
在马上要撞到闵弦乐身上的那一刻,“四十四号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骤然刹车,拉响十分刺耳的一声。
那一刹那,疾风骤停,卷起的尘土静悄悄地落下,时间好像停止了,车里的其他声音褪去,只剩下周乐宁自己和眼前的人。
夕曛为闵弦乐的轮廓渡上柔和的橙色,他在逆光中张开了手,胸脯在剧烈地一起一伏,嘴唇大力呼吸这。
接着,他向着这边走了两步,停在车前几厘米的距离。
一片玻璃之隔,他们离得很近。
哪怕隔着玻璃,周乐宁好像也可以捕捉到他急促的气息,与自己同样急促的呼吸相融。他心里只想,闵弦乐他跑得太激烈了,他一定很难受。
眼前的闵弦乐缓过了劲,他稍稍仰起头,那双用坚毅与勇气包裹着害怕的眼睛正看着自己。夜幕前的星光都洒在了里面,又觉得上面写着好些字:乐宁,你看,我赶上了。你可以夸我。
周乐宁垂下眼帘,好一会平复了内心奔涌而出的情绪,接着,微微扬起嘴唇弧度,回给闵弦乐一个安心的笑容。
闵弦乐松了一口气,看着周乐宁淡笑里明显的心疼,他愣是鼻头有些发酸了,他弯下眉眼。
在周乐宁面前,心里防线总会变得离谱地低,在莫名其妙的点上变得莫名其妙,不过他没有忘记正事。因为此刻,“四十四号线”变得蠢蠢欲动,焦躁不安,似乎对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很是不满,又无可奈何,只能慌张地抖了抖车身,鸣响喇叭——
车鸣悠长划破黄昏。
闵弦乐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想好的台本,深呼吸了一口,缓缓撸起袖子……
“赶上了,哥,赶上了。”谭阳和比闵弦乐稍微慢一些赶上来,见公交车停了下来,她脱力似地蹲在马路边,眼眶泪水不断打转,突如其来的车鸣简直让人耳朵发痛,她听力极好,不得不捂住耳朵,然后就见到了接下来发一幕。
只见闵弦乐缓缓撸起袖子,忽然,“啪”地一下,双手猛地一拍,撑住车头。
这一拍,不仅吓到了谭阳和,还吓得“四十四号线”又抖了抖,连喇叭都不鸣了,颇有□□大佬要干架找茬的气势。
“司机,看来你的车技不太行。”闵弦乐勾唇,一眨不眨地看着车里的周乐宁,开口:“这是斑马线,你刚才还加速,差点就撞到我们俩行人了,不准走。司机得下来我要讨个说法。”
周乐宁一怔,笑着说:“好,我给你个说法。”
他眨眨眼,扭头看向其他人,正经而负责任道:“这事情得耽误大家行程好长一段时间,车上的乘客都按铃下车吧。”
“啊,啊?”老实人还惊魂未定。谭启蛰恨他是快木头,跑到后门,率先按铃:“嘶嘶,是别耽误事。”
“哦!”老实人见谭启蛰挤眉弄眼了一会儿,总算是整明白了,赶紧扑到后门,配合道:“我要回老家跟我的初恋对象约会。”
四十四号线:……
*
三人从车上下来以后,闵弦乐前脚一离开斑马线,四十四号线后脚就嗖地一下跟逃似地飞了出去,瞬间就没了影。速度之快,把闵弦乐都给镇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四十四号线逃得方向,转过头来,便撞进周乐宁的怀里。
手绕到周乐宁那结实匀称的后背,紧紧地抱住他。颈边湿润泠泠,是刚才运动太过激烈而渗出的汗,风一吹,就有些冷,周乐宁的后肩也覆了层薄汗,细腻的,温凉的,让肌肤密不可分。
两人是抱了好一会儿才分开的。
至于兄妹俩里的谭阳和,也在谭启蛰下车后,开始狠狠锤胸口,一直捶了几分钟看谭启蛰顶不住了才放的手。
五人中,只剩下一个孤寡老实人无人分享存活下来的喜悦,只能尴尬地在旁边自己抱自己,盯着远处的咸蛋黄仿佛里面能盯出一朵金花来。
“啊,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夕阳无限好,只是没人找。不过话说,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会想到这个法子啊?”老实人挠挠头,很是疑惑,“不如说你们怎么知道这法子能行,我都觉得当时的情况已经没啥可能了,见你们俩在人行道上狂奔,还以为你们像日剧跑那样追着给我们送行呢!可把我感动了一把子!我是怎么想怎么想不明白。”
“哇!你还知道日剧跑。”谭阳和看向闵弦乐和周乐宁,在旁边举手:“我其实也想问,为什么你会知道要下车堵车破局啊。”
闵弦乐正揉着自己的外套袖子,它那袖子被刀片切去一节,这会儿成了长短袖。
闻言,他解释道:“其实我也不是百分百确定,有些也是猜测。不过规则十是关键。”
闵弦乐:“因为各种规则的限制,无论是乘客还是司机,想要下车关键就在于车要停下,车要开门,下车按铃这三点。”
“第一点车要停下,第一是必须要有司机,第二是必须要有地方可停。我们已知的,可停车的就是公交线路中可以下车的站点,但也就只剩下第十二站了。”
闵弦乐:“所以我一直在想有没有其他可能停车的地方呢?规则十上的要求说“乘客下车需停靠,按站停靠不越道”,你们想前一句。”
周乐宁接话:“乘客下车需停靠,并没有规定必须要在站点处下,但规则五的前提是必须先按铃,而后一句则是对停靠的束缚,只有到站牌处附近,驾驶位的控制板才会亮起,乘客才被允许按铃,我也才被允许开门。这就导致了乘客无形中还是得在站牌下车。”
闵弦乐“嗯”了一声:“第二点车要开门,跟第一点是一样的,同样也是需要有司机把控,且允许开门的条件,允许开门无非就是到站开门……”他一顿,“也有例外,那些违反规则的人。”
“第三点就是下车按铃。刚才我们找了一遍以后,在控制板上见到了疑似按铃的按钮,规则五说的按铃,并没有明说是哪种铃。”
谭启蛰算是听懂了:“但这里你们就牵扯到了一个问题,司机一旦离座,便会加速,而且还有停车的问题……所以你们想到了在人行道上堵车?!!”
周乐宁捏着下巴,缓缓道:“四十四号线必须礼让行人,是规则十第一条明文规定的。也就是说,弦乐你是利用这点产生一个相互矛盾的bug。”
“嗯哼,司机离座这点,并不是明文规定,是潜藏的规则,或者说是“四十四号线”的私心。”闵弦乐:“也就是的要继续加速,还是停下礼让行人的矛盾点。我们赌的就是这点。大家还记得刚才大块头劫持大伙儿发生的一件事吗?”
“什么事啊?我那会儿都吓傻了好嘛。”老实人瞪大了眼睛,压根想不起来。
周乐宁:“在过程中司机刹车了,当时正好有东西经过人行道。而且…”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补充:“控制面板也亮了,所以那时候就允许我们按铃下车。那就是提示。”
闵弦乐点头:“所以,既能满足停车,也能满足要求司机开门,还能满足按铃下车。”
兄妹俩都恍然大悟。
“不过正常来说也还是不会想到人行道上,就算规则十说了车要礼让行人,那也是常见的交通规则,一切都太过偶然性了,要记起之前经过人行道时发生的事,还要觉察并利用规则里的矛盾点,那么短时间内,很难真的往这方面靠。”谭启蛰瞥了眼两人,不由得在心里暗自佩服。
换作是他,他根本不会往这方面去想,顶多止步在车上寻找按钮。虽然他没说,但事实上,在闵弦乐提出要下车的一刻,他也是觉得没有希望,并认为这姓闵的青年做了理智理性的抉择,希望他能多少帮一帮谭阳和,就好了。
谁会想到需要在上一站下车的人,赶到下一个人行道去堵车,这实在是太超出常识范围了吧?!
“对,所以一开始我也没往这方面想。”闵弦乐闻言,指着身后方向:“直到我看到了第四医院,那第四医院就在人行道旁边,让我想起了上一个人行道的事。”
“第四医院?”老实人一直没跟上节奏,本来已经想不明白这都哪儿跟哪儿,怎么还突然就冒了个医院出来,“兄弟,咱们这路线图里好像没有第四医院这个站吧?”
周乐宁接话:“但在广告牌里出现过第四医院的信息。”他说着,大概比了个位置,“就在你头顶上。”他指的是老实人。
老实人:“我去?有这事?”
闵弦乐点头:“广告牌上的三条不属于站点的地点信息,却都在路线地图里有显示,并且猴子乐园,第四医院还有蝴蝶谷这三个地方,都是在地图上的三条人行道附近。这让我更加确信人行道不是巧合,而是破解的关键。把之前的一切都串起来,虽然不是百分百确定,但基本是这个破解思路。”
看到那闵兄与周兄你一言我一语的解释,再看兄妹俩一脸领悟的模样,老实人缓缓道出了心里的疑问:“所以刚才周兄你已经知道了闵兄要干什么了?谭妹妹和谭兄也是?那干嘛刚才车上不说!!我刚才都已经开始回忆生平了好嘛!!”老实人说着,开始抹起了眼泪。
“其实。”周乐宁温柔地凝视着身旁的闵弦乐:“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你说的一切,也知道你不说的原因,直到你往前跑,我明白过来你要干什么。”
闵弦乐:“我刚才帅吗?”
周乐宁:“嗯。很帅。”
“那…”闵弦乐有些害臊地脱下衣服:“乐宁,你风衣可以换我穿吗?”他是真的想试一下跟周乐宁换件风衣穿!无论怎么看,还是帅。现在他外套成了长短袖,就觉得周乐宁的风衣更帅了。
周乐宁笑着脱下外套给闵弦乐披上,想了想,真诚道:“可以是可以。你不是夸风衣的主人帅吗?那主人要么?”
闵弦乐在心里挣扎了一会儿,诚实地扑到周乐宁背上休息一会儿:“要的。跑太累了我。”
……
老实人被闪瞎了一把,扭头,又见那哥哥也背起了跑累的妹妹,刚平复下去的心情再度难受起来,仔细一想,发现周乐宁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便问:“所以到底为啥不在车上告诉我们方法。”
谭启蛰替他们解释了:“因为怕被四十四号线听到……你该不会,到现在也没发现四十四号线是有意识的生物吧?”
“四十四号线……是……是……生物?生物的生?生物的物?”老实人张大了嘴,把目光再次投向四十四号线离开的方向,只觉得自己的某样东西,或许跟四十四号线一起,找不到影了。
轰隆!
远处一声巨响,随着巨大的蘑菇云冲上云霄,悬停在天幕的夕阳终于有了落下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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