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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你让我查的事情让邵董拦下了。”
谢舟坐在会议桌前,手里还翻着文件。闻此言,我怔了几秒:“什么时候的事?”
他说:“几天前。”
“他怎么跟你说的?”我问。
“邵董说他去解决。”
是邵老先生在电话里同我说的一样的话。那天过后,我思索了很久,脑海里的雾像是散了些,有了点思绪,但仍然捕不到它。只是我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连谢舟都给拦下了。心里头那点怪异又飘了起来。
我说:“前些天,警察局里那些个闹事的承认自己动了手脚,虽然那些过期食品不是我们自己厂家的东西,但那时候王珈亦已经清理过一遍了,我后来再去店里看居然还有过期的东西。”
王珈亦:“估计是从仓库里补的货,那就是他们自己进的货物有问题。”
谢舟奇怪:“那警察局那几个为什么又自己动手?”
语落,两对目光投向了我,面面相觑。霎时,屋里一阵寂静,我也有些呆愣。
谢舟反应过来,眉宇紧紧地团起:“所以这可能不是一波人。”
影子悄悄地挪了位,须臾之间白光闪过,我恍然地深呼了一口气:“是我犯蠢了。”
难怪邵老先生动了气。
“他喊了审计部门的人过来,让我把事情处理好,他不是在管公司的事,他是在告知我。”
“但邵老先生拦下你,”我抬起眸盯着那副眼镜的主人,手里的动作不停张开又握紧地疏松力道,“说明这件事我管不了。”
王珈亦也后知后觉:“是边家?”
我却摇摇头:“不知道。我们跟他虽然有交集,但也不算太多,也不至于惹到他或者其他人。但除了边家,那个其他我们也不知道是谁。”
自顾自地说,我侧首望向窗外,街头毛茸茸一片,枝桠上的叶子贴着玻璃生长,已然覆盖了一大块。再回神的时候,掌心下意识握成了拳。扯紧的手背上还有之前的伤,淡淡的一片,指腹抚过也只剩下坑洼不平的痕迹。
我又搓了搓,低语:“又或许……”
收语的刹那我忽而定睛。窗外,枝桠来回地摇曳,却听不见风声。绿挡了阳,光影窜着逃离,屋内没了影,只剩下了三个人。
突然的,我脑袋有点昏,喉咙快捂不住心跳,跃得飞速,眼睛也瞪着有些涩,楼下的人来人往让我想起闹事的那天,还有一个人……
一道清脆的声音出现在我耳畔:“……闻家那个小公子…”
待我缓过神来,王珈亦便迅速收了声。
无言。
我卸了力,头倚在沙发上叹道:“也难怪那天他会来。”
再回忆起之前酒宴上的种种,许多事情似乎开始显得故意。邵老先生知道闻家,闻誉肯定我会同邵老先生说起他。有人来闹事,他亲自来给我提醒卖了面子,莫名的,我给他当了回无声的传话筒。
“既然这样,那这件事就别管了。”我想明白了,“说说那个加盟店的事吧。”
谢舟递来了文件:“我去厂家看过了,店铺里更换的那些设备确实是新的,虽然型号有做改良,但批号还是旧的那一批。”
“所以才老不灵光。”我说着翻了翻,然后给了王珈亦。
她疑惑地接过:“那价格呢?”
“也只比原来高了点而已。”谢舟指着纸上一处道。
王珈亦扫了一番:“怎么会这么多,你把店铺装修的材料一并算了?”
谢舟点头:“是,食品的也都在你手上,一并对了吧。”
然后,他又扭头对我说:“虽然店铺食品的消息已经过去了一周,但还是有一定影响。不过大部分还好,就是A&W那边反应有点激烈。”
我示意谢舟继续说。
“我后来去探了下,那边也跟我们透了底,如果我们这边短时间内解决不了,那合作也可能得暂时停停了。”
我蹙眉:“什么意思?”
“不清楚,但我感觉他们的情况不太妙。”谢舟这么回答。
“谢舟。”王珈亦叫他。
“嗯?”
她递来一份文件:“你来看看,这份批号的设备价格跟采购报的账对不上。”
闻言,我和谢舟都愣了下,他接过财务报表,睨了几眼,低沉也快压不住怒火:“批号也跟店里的设备对不上。”
虽然两套设备的单价相差不大,但这一批一批的下来,可就不知道多少了。
事情变得麻烦,半晌,我沉了气:“谢舟,你底下的以后看紧点儿。”
谢舟也认下:“是,对不起,是我的问题。”
会议室里,气氛又开始沉默。
“还有这个,”王珈亦指着一处,“这是那个来加盟的人。”
我缓了缓:“这是徐非之前不想批的那一家吗?”
她点了点头。
我拿了过来看,囔了声纸上的名字:“吴玉成。”
“他这装修的费用跟材料对不上。”
我皱眉,提起钢笔圈了下来:“这个是怎么批下来的?”
王珈亦:“这事儿说起来也是年前的事情了,期间那些人跟我们断断续续掰扯了几回,你知道徐非性子急,就开始撂挑子不想干了。”
看着她,我忽地想起一个月前的事:“之前公司里有人说你和财务部有摩擦,是因为这件事吗?”
王珈亦承认:“是。”
我默了一阵,反问:“后来是批了又是为什么?”
她蹙眉:“徐非后面跟那帮人闹了起来,想加盟的那边也跟着一起闹。掰扯了好几天,徐非又来找我们让别批给这家人。其实他也有衡量,我们一开始也是认为不批得好。但那家人确实奇怪得很,不知道为什么就死赖在这了,赶都赶不走。再后来,是项珩跟徐非和加盟那边各自游说了几句,那家人也安静了,所以才批下来了。”
我听着奇:“所以这是项珩压下来的,你们只是走个程序?”
“算是吧。”
“后面对接的也是他?”
是字还没说完,王珈亦眼见着愣了一下。
预感渐起,我问:“现在他人在哪儿?”
谢舟也奇怪:“说起来也连着几天不见他了。”
我有点烦了:“那先去把采购的叫过来。”
话音刚落,谢舟的电话已经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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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一会儿,门外咚咚咚——
“请进。”
那位采购员开了门,小碎地踱步过来。他叫了声谢总监,走进后见到我似愣了一会儿,然后微鞠了一下前身:“老板。”
我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采购员:“何灿。”
我示意,然后谢舟替我开了口,他递过去一份报表:“来,这是采购的表,看看这些都是年前采购的东西吗?”
何灿接过纸张,对着看了好些时候点头:“对,是的。”
谢舟又递过去几张纸:“那看看这些。”
何灿再次对着检查。会议室里静得很,钢笔被夹在指间,我不定地敲着桌子,噔得清脆。似被声音干扰,他对着两份文件连看了好几遍,大概是看出了些什么东西,骤变的神情一闪而过。即使掩藏得很好,但说话时还是露了怯。对面的声音隐隐地抖:“邵总,这份表有什么问题吗?”
我只是说:“再仔细看看。”
何灿硬着头皮继续低头浏览。沉寂一点一点地游在空气里,只剩时而翻阅纸张的声音。
终于在我放下笔的时候,他开口:“我不知道……”
我看着他:“什么不知道?”
何灿有些哆嗦了,话也说不太清:“我,这个,我不知道为什么批号对不上。”
我:“那你开始撒什么谎?”
“我……”
何灿噎得一下说不出来话了。他忙解释:“我没有购买这批东西,真的没有!我,我有开□□,电脑里也有做的采购表格,部门复查的时候也没有对不上的批号。”
何灿观察着我的反应,我依然没应他。
“不信你可以问问项总监,我是跟他一起去的!”
神经一跳,指骨抵着发颤的嘴唇,我抿了抿:“项珩?”
何灿狂点头:“项总监说财务那边嫌更换的设备太贵了,所以要去厂里看看再做选择的。我真的不知道!”
我望向谢舟,他对我摇头表示他不知道这件事。视线转而瞟向王珈亦,我冲她抬抬颚示意,写了张纸递给她。王珈亦拿起立刻会意,掏出手机拨下电话。
“哪一天记得吗?”我继续问。
“我…不太记得了,但手机里有记录的。”说着,何灿握着手机,手颤颤地点进聊天框急忙一顿地翻。终于是找到了,他像是得救似的将屏幕面向我证明。
谢舟走到我身后,一字一句的记录都记载了时间,扫到了尾,我目睹他的脸色变得愈来愈凝重。他小声在我耳边道:“时间对不上。”
我再次睨向站在对面的何灿。他垂着脑袋,肩膀微地颤,眼睛也时不时地瞄着,似还在试探我的态度。
嗙——
手中的钢笔被我狠狠地摔了出去。
钢笔飞一般地撞上桌面,我冷眼看着它轱辘地滚到桌面的边缘,然后不见了。直到哐啷一声,各类想法扑面而来,甚至是最坏的结果。
何灿被我这举动吓得不敢动了,“邵、邵总……”
我淡淡抬眼:“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我、我……”
何灿的话还未吐出半句,便被会议室外咚咚的敲门声打断。王珈亦去拉门,敦实的身影进了屋。徐非瞄了眼四周,又看我:“邵总,你找我?”
“嗯,”我点头,转而对站在身后的人道,“你跟他说。”
谢舟应下,之后我站起身径直地往门外走,眼神带着王珈亦一起。徐非没反应过来,疑惑地“啊”便被阻隔在了会议室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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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走远,门口旁的走廊员工们鲜少经过,我堵在此处,警视来往的人。我压低声问:“项珩的电话打通没有?”
王珈亦摇头。
我们默契地冷下了话,被缄默取代了许久。屋里头的嘈杂骤然放大,屡屡几声怒斥,想徐非的脾气,怕是要气疯了。
“行了。”我靠到墙上,“先把眼前的事摆平,人的事情后说,再过几天审计的人过来就不好弄了。”
还是不语,扭头去看天使小姐的时候,却是一副沉思的神态。我问她:“怎么了?”
王珈亦思索了半天:“项珩是不是有亲戚在回城做生意啊?”
我想了想:“是,他之前提起过。怎么了?”
又一回的相视无言。
我几乎是要笑出声了:“不会这么巧吧?”
王珈亦还未来得及答我,哐地一声,会议室的门开了。徐非几乎是夺门而出,脸色仍是一副未平息的勃然,身后的何灿已然一面苍白。
我:“辛苦了。”
百感交集,徐非的面上顿时燃起忿恨,似想吼又不敢吼出声,蓄了好久最后也只化成一声苦叹。
再看向谢舟,他已经走过来说:“招了,贪的钱他拿的少,证据也留下了。”
我应着嗯,又道:“你们去查查那家加盟店的老板和项珩的关系吧。”
徐非顿了顿:“为什么,他们是亲戚?”
疑问的戳破,徐非自己都愣住,没接着下一句。
谢舟闻言也不禁哑然,缓过骂了句:“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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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后,我独一人呆在办公室。屋里静得可怕,静得甚至有些耳鸣。眼睛累了,我发现自己竟难以化解此时的情绪,我急需一处喘息。
所以我跑到了书店。这会儿店里的人居然不少,陈老板很忙,我同他打了声招呼便上了二楼。我躲到了里头的沙发静坐,眼神来回在书架上扫,试图缓解莫名的不安。楼下的喧闹愈渐地大声了,我被惊扰得起身,转悠着又走去了露天阳台。
阳光面对着我,驱散了些许的凉意。门前的这棵树已然茂盛,抬头看,阳台的枝叶比上回伸进多了些,根表面还包了几裹初生的芽,不日便会继续长。
我伸手握住,使劲地晃晃。沙沙的碰触声随之响起,几片枯叶掉落了下来,剩下的都是新的。我拍拍手,抖掉碎屑,有风吹来,所有的老旧都被一同扫进了墙底。
天光渐淡,风也忽明忽暗,游云密布,连带着空气也在压迫。不知何时,清冽忽而降落,下起小雨了。
是种熟悉的冬境气息,我回了神,扭身去寻。
一身白衬衫兜着剩余点的辉光,迎面送到我的眼前。但那一刹竟是刺眼,我不禁连眨着眸,试图抗争,直到耳朵蹭进了掌心里,眼才躲过了从背而来的光。
我看清了来人,惊讶道:“你怎么在这儿?”
那只手还在揉我的脑袋:“你猜猜。”
我浅笑回应,没有说话。
目光顿顿,林怀喻放轻了声:“怎么了?”
我摇头:“不知从何说起啊。”
一瞬寂静,耳边淅淅沥沥,他和我竟都没有想要移步。
“又是公司的事情吗?”林怀喻问。
我无奈地点头。
林怀喻:“你每次表情都是和公司有关。”
“是吗?”我揉了揉脸。
一只手伸来捏住了颊肉,挤着雨水:“揉有什么用。”
“总能舒服一点。”我笑笑。
又静了一会儿,林怀喻问:“想说吗?”
闻言,我似乎少了些那些莫名的情绪。我看了看他,目光投向天空,雨还在落。
我:“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公司里的人来去自由,底下要真想做点什么,不花时间也很难找到源头。这种事情从来都不是第一次,我好像也习惯了。但换了个熟悉的人到眼前,我却还是像个愣头青。”
说着又觉得好笑,我喟叹:“你说为什么遇到烦心事的时候,怎么次次都撞上你在呢。”
林怀喻也弯了嘴角:“是啊,怎么每次我都在呢。”
他背靠在栏杆,我偏过头去曲了身子,话语抵着肩膀,闷闷的。我低喃地又重复一遍:“对啊,为什么你每次都在……”
林怀喻没有回答我:“难过吗?”
我摇头,然后趴在臂弯里:“谈不上难过,只是唏嘘罢了。”
“难过代表人在你心中的份量,这会让我想留下很多东西,包括遗憾。”
想来项珩在I·S也呆了四年多,做到了这个位置我倒忘了他不归我管的。他和谢舟、珈亦不一样,我不该这么信他。
凉意侵袭,一珠水倏忽地砸在了我的眼旁,顺势而下。接二连三地,落了满脸。
“我不想难过。”我抹了雨,“因为人总会变。”
“所以我身边没那么多人。”
又是一阵的静。
无意识的话坦了白,只是未过分秒,我突然希望来一股风偷走我的声音,对自我的剖析竟让我自己觉得羞愧和不安。
我攥紧了栏杆,手心手背全是雨水,故作轻松地直起身来。只闻林怀喻突然开了口:“那我算‘没那么多’里面的一个吗?”
我怔了片刻,然后乐道:“可以算啊,但你要给我保证的哦。”
他也弯了眸:“你想要什么保证?”
我打趣地回答:“一切。”
只是随口一说,没想过需要得到什么回应。
“好。”
声音清晰地传进耳朵,我再次愣住。楼下的门开了,似乎有人进去,栏杆的影子就此掠过我们之间,衣襟与风牵绊,小雨过境,云也飘走了。
我没有想到林怀喻回答得这么干脆直接。我难为情,便去拱拱他的手臂:“我开玩笑的。”
“知道你是开玩笑的。”
林怀喻蓦地抬手,屈肘伸来,拐了我的颈脖。我反应不及,被困在了钢琴家的动作里。暖暖的湿意渡到了脸颊,仰头之际不小心地撞到他的下颚。
两声的喊,不同的调。林怀喻笑出声,而我疼得叫唤。还未等我控诉几句,又被掌心顺到了下巴,指腹托起的时候蹭了挠。我艰难地拎眼,只见碎发被雨淋的满是,风撩起拂了额头,橙色的余晖从云后出来,映了钢琴家的侧脸,清眸里裹着光,然后声腔共鸣,笑意化了音乐的冽与冷。
“只是想让你开心一点。”林怀喻这么说。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彼特拉克奇喻更新,第 34 章 “想让你开心一点”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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