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李麦交易的人叫展万金,你看,就是那边那个穿白T恤黑短裤的胖子。”
透过监控车的车窗,罗家楠顺着苗红的指引看向清晨繁忙的码头鱼市。开渔了,大大小小的渔船满载而归,不管上货的还是下货的,脸上都洋溢着丰收的喜悦。人声嘈杂道路拥挤,拉货的小卡车缓慢前行,司机得不断按喇叭催促驻足于车头挑选渔获的买家。偶有那种不交管理费临时铺块防水布摆摊的小鱼贩,货被轧了,蹦起来和司机大声叫骂。
趁着罗家楠观察目标嫌疑人的空当,苗红继续进行说明:“这个展万金,表面上干的是给渔民送冰的买卖,实际上是借着送冰的由头把尸块运上渔船走私出境,尸块上船后就冻在冷冻舱里,不容易被边检发现。”
一喘气满鼻子鱼腥味,罗家楠稍稍皱眉:“他今天运了么?”
捉贼捉赃,即便有李麦的供词,可要是不现场摁着展万金走私尸块,将来上了法庭容易翻供。在李麦的口中,展万金一直是“那个胖子”,连真名是什么都不知道,苗红能顺利摸到他全凭这身小三百斤横肉的体貌特征。而且李麦只和展万金做过一次交易,前面都是佘长龄去送的货,就连濮谢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的存在但没见过面。再者展万金一直是现金交易,不留任何交易凭证。现在佘长龄死了,按照手头的人证物证,仅能起诉展万金买周冰宜尸块这一起案件。这是检察院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到的情况,长期作案,却只能凿实一起案件,照姜彬的脾气,得把卷宗摔重案办公室门口。
事实上苗红也没把握:“这个真不清楚,我没机会靠近运冰车,车上老趴着个司机。”
“要不,撞一下制造剐蹭事故?我借机摸上去翻翻?”
后面彭宁出起了主意,结果刚说完就看罗家楠和苗红齐刷刷回头瞪自己,赶紧把嘴巴抿成一条直线。哪个他也惹不起,就多余张这嘴。
“其实小彭说的是一个办法,但是眼下人太多了,制造剐蹭事故容易误伤群众。”
赵平生及时出言安慰。对,他也在,赶巧儿。这不开渔了么,惦记着陈飞又连轴转了好几天,他一大早奔码头过来买海鲜,想着买点肥美饱满的梭子蟹和鲜活的虾母,炖个海鲜粥给老家伙补补。结果嘿,刚下车就撞上罗家楠跟自己走一对脸,于是被拐上了监控车。陈飞不在这辆车上,而是在胡文治的车上,监控鱼市的另一个出入口。刚从步话机里听见赵平生的声音,他一时以为自己困糊涂了,反复确认了三次“老赵?”“老赵?”“老赵?”才作罢。
彭宁确实有被安慰到,满眼感激地望向赵平生。虽说赵平生也是重案出去的人,但他感觉对方的气质风格明显和其他人不一样:言行举止温文尔雅,即便从警三十年历经无数生死关头,说话依然慢条斯理的,眼里不见一丝凶戾之气。刚看赵平生上车,一身便装,戴副金丝边眼镜,和和气气的跟他打招呼,感觉就是个大学教授来赶鱼市早市而已。
他真心觉着,自己应该有机会成长为赵平生这样的儒将。
罗家楠脑子一转,冒出一主意:“要不给防疫的打电话,叫他们过来抽检如何?送冰的被抽检,也合情合理吧?”
苗红不屑冷嗤:“等他们上班儿冰都化了。”
“他们不是有值夜班的么?”www.bïmïġë.nët
“对,值班的把电话一摘,整整一夜相安无事。”苗红并非小人之心,而是吃过那帮人的亏,“前年我跟缉私队合作办案那次,也想借码头防疫站的人过来用用,值班电话从夜里三点打到早晨八点才有人接。”
这种时候还是得靠领导卖脸,赵平生摸出手机,说:“等着,我直接找他们局长。”
言语间电话已经拨了出去,两分钟解决问题,那边答应立刻派人过来支援他们的行动。俗话说的好,阎王好见,小鬼儿难缠。当然不是说人家是鬼了,但不管哪个行当都有尸位素餐,或者靠关系混编制的人。之前罗家楠去追逃,追到关口眼瞅着逃犯要过境了,这边入站口那俩工作人员还特么扯着闲篇儿慢慢悠悠查他证件,急得他直接翻围栏朝人冲了过去。结果就是他把逃犯扑了,边防武警把他扑了。他态度不好,那边更不爽,戳边检大厅里对着嗷嗷,差点擦枪走火打起来。回来又招陈飞冲他嗷嗷一顿,说就冲他当时的行径,人家边防武警开枪打死他,他都没处伸冤去!
事后边检站倒是发道歉信过来了,信上说那俩是临时工,已经进行了严肃的批评教育,罗家楠看了只能“呵呵”。
一刻钟不到,防疫站的工作人员来了。罗家楠让他们从头查起,不然直眉瞪眼冲运冰车去了,容易引起展万金的警觉。展万金倒是没前科,履历看着挺干净,名下关联了五家企业,都和水产渔业有关,目测是洗钱用的。按照濮谢给的黑市价格,一具尸体展万金倒手最低能挣个二十万“美子”,成本不过十几二十万人民币。说句不恰当的比喻,比特么贩毒来钱还快。
不多时,防疫站工作人员已经检到了运冰车旁的水产摊位。罗家楠注意到,从市场入口出现了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开始,展万金的视线就不时的往他们身上飘,同时催促运冰的工人加快速度。有的冰是一整块一整块的,直接用冰勾凿住从车厢里拖下来,放带有轮子的木板上运走。有的是碎冰,包在袋子里,由工人一袋袋往渔船或者摊位上送。
这些包在袋子里的冰是重点抽检项目,防疫站工作人员心里有数。检完水产摊位,两名工作人员转向运冰车,刚向司机出示完证件要求对方下车协助检查,一旁的展万金颤着一身肥肉凑了过来,摸出“华子”就发:“二位,这么早就上班了啊?”
“谢谢,工作时间,不能抽烟。”其中一位防疫员抬手拒绝,并将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告知:“最近市人民医院收治了几位海洋弧菌的感染者,上面要求对水产市场进行防疫检验,你让工人把货都拉下来,我们要取样。”
展万金赔笑道:“我这都是纯净水冻的冰,没弧菌,没。”
另一位防疫员义正言辞的:“什么水也得检,赶紧的,清下来。”
“那是冰,这大热的天儿,清下来就全化了。”展万金故作为难状,艰难抬腿踢了踢脚边的两大块冰块,“您看这有两块,刚搬下来的,要不你们检这两块。”
“抽检懂不懂?抽哪块由我们决定。”
“不是你们总得讲点道理吧,现在三十度,我这一车冰都搬下来起码化一半儿,损失你们赔啊?”
“有问题你可以向上级申诉,我们只管干我们分内的事情。”
他们在那争执,一旁扮作顾客的罗家楠和苗红趁机绕到车尾,不动声色地观察车厢内的情况。一车厢有大半都是袋子包起来的碎冰,码的整整齐齐,目测得有百十来袋,而周冰宜的尸块很可能就在其中。
余光感觉有人盯着自己,罗家楠视线微移,正正好和运冰车司机在左后视镜里对上了眼,顿时脑子里蹦出“我艹不是漏了吧?”的念头——原来这司机一直在观察周遭的环境。
目光短兵相接,罗家楠感觉对方的神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本能抬手一戳苗红后腰:“师父,那司机发现咱们了。”
苗红手里正拎着只张牙舞爪的螃蟹,闻言一把摔回池子里,反手就要摸枪。结果水产摊儿老板娘不干了,轰然起身冲苗红嚷嚷:“你不买就不买!摔我家螃蟹干嘛?摔死了价钱差十倍,你赔啊!”
她扯着嗓子一嚷嚷,周围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过来,包括展万金。眼瞧着展万金和司机迅速交换了一下视线,罗家楠当机立断暴吼一声:“警察!都别动!”
下一秒,运冰车突然发动,司机连展万金也不顾了,意图驾车逃跑。前面可都是人,要被载重超过四吨的运冰车撞上绝得横尸当场。所幸货车起步慢,罗家楠的位置离车头又足够近,听得发动机的轰鸣声人已经冲了过去,一把拽住驾驶座那侧的车门。却不想一下没拉开,里面锁着,而此时车已经动了,司机丝毫不在乎门边还拖着个人,狠踩油门疯狂加速。
“罗家楠!”
眼看罗家楠死不撒手还跟车跑了起来,苗红惊吼出声。除非是奥运冠军级别的短跑专业运动员,否则一旦车速超过四十人就跟不上了,那样她的宝贝大徒弟绝得被卷进车轮底下去!
事实上罗家楠现在是松手也摔,不松手还得摔,只能孤注一掷跟车跑。短短二三十米的距离却疾速消耗了他的体力,眼看时速表已经逼近四十,他咬牙憋足一口气,举枪狠凿车窗!
枪托坚硬,只听“砰!”的一声闷响,车窗碎裂成蛛网状。司机顿时吃了一惊,本能侧头闪避飞溅的碎玻璃渣,同时脚下一挪,条件反射踩死刹车。轮胎瞬间抱死摩擦地面,拖出四条散发着刺鼻橡胶灼烧气味的黑色刹车带。与此同时巨大的惯性把罗家楠甩了出去,腾空飞起又重重摔上柏油路面,枪也脱手而飞。
“罗家楠!”“楠哥!”“大师兄!”
被摔得七荤八素,罗家楠脑子里跟奏响了交响乐一般,喉间腥甜眼前金星直冒,一时间竟分辨不出喊自己的声音都来自于谁。即便如此他脑子里还死死记着一件事,反手抓住按到身上的一条胳膊,嘶吼着——
“枪——我枪呢!”
警察丢枪等同丢命,这也是为何当初他不得不在祈铭的屋檐下低头做人。带着枪,除了单位和家里,任何地方都不安全。
“枪在陈队那!楠哥你别睡!红姐叫救护车了!”
彭宁的喊声都拖出哭腔了。刚眼睁睁看着罗家楠跟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栽落在地,他就跟被人用棍子狠狠抡了一记那样,大脑瞬间空白,视野模糊晃动。稍稍回过神,看陈飞冲过去的第一件事不是查看罗家楠的伤势而是捡枪,他脑子里不禁划过“冷血”二字——人都摔成那样了你当领导的居然只惦记枪!
再然后听罗家楠喊“枪”,他又瞬间明白了陈飞的用意,不禁为自己的不专业而感到羞愧。可眼下不是顾及自己那点感受的时候,罗家楠口鼻出血,很可能是撞到头了,救护车来之前绝不能让对方睡过去!
“罗副队没事吧?”
胡文治得先把嫌疑人摁了,才腾出功夫赶过来查看罗家楠的情况。此时罗家楠疼得睁不开眼,正咬牙缓劲儿呢,眼皮却被强行扒开——日光直射,瞳孔迅速收缩。见瞳孔光反射无异常,胡文治暗暗松了口气,又捋着胳膊腿从头到脚摸了一遍,还行,没发现哪骨折了。
虽然人爬不起来,但脑子比刚摔的时候清醒多了,罗家楠“嘶嘶”地抽着气,咬牙切齿地挤出点动静:“……我没事儿……你们别压着我……疼……我去……诶……人都摁住了没啊……”
“摁住了摁住了,也找着尸块了,你这一下子没白摔。”
陈飞心跳狂飙,万分后悔没带速效救心出门。骂归骂打归打,可但凡罗家楠受点伤,他这心肝脾肺肾没有不跟着抖的。等一会救护车到了,他得先上去吸点氧,要不心脏受不了。他看赵平生也差不多的表情,本来人就白,这会儿脸上更是不见多少血色,胡撸罗家楠胳膊的时候手直哆嗦。还有苗红,平时扇罗家楠后脑勺的时候那叫一个丝滑顺畅,眼下托着大徒弟的头往自己腿上枕那温柔劲儿,看着跟照顾亲生儿子似的。
事实上罗家楠口鼻出血不是因为头被撞,而是摔的时候脸搓地上了,把鼻血磕出来嘴唇也磕破了。看着血了呼啦的,其实都是皮肉伤。他在特警队受训的时候,老爹教过他高空坠落该用什么姿势降低冲击力,再说飞的也不高,就是搓地上搓的浑身皮疼。等救护车到了他也差不多能坐起来了,睁眼看彭宁欧健俩人跪自己旁边跟拜先人一样的架势,直接气笑——
“上坟呢你俩!滚一边儿去!”
【第七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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