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
祈铭立刻回头,视野里除了高仁就剩植物了。刚看罗家楠眼神发直,他以为自己后面有蛇,就像当初罗家楠在罗汉岭北坡出现场时遇到的情况一样,但“阿飘”不在防备范畴之内。
细一琢磨,可能是在飞机上讲的《幽灵客舱》给罗家楠吓着了?
他抬起手:“看,这是几?”
“二!”罗家楠不耐皱眉,“我没胡说!刚真有个白乎乎的东西飘过去了!”
“我刚也看见个白乎乎的东西飘过去,看起来像是大棚的塑料薄膜。”
随着踏断树枝的声响,张金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接到高仁的电话,他选择来出现场,幸而妻嫂就在儿子看病那家医院工作,可以代为照顾。早婚早育的麻烦之处在于,父母辈的还没到退休年龄,需要人手照看孩子的时候掰不开。
“是,我也看见了,我觉得是床单之类的。”
周禾跟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的歘着。他很佩服高仁,胖归胖,走这种崎岖之路却是身手矫健,不得不说,练过体操的确实平衡感优于常人。
后面还跟着个人,祈铭没印象法医办公室里这么一号,不觉有些纳闷:“你是谁啊?”www.bïmïġë.nët
“祈老师您好,我叫彭宁。”彭宁忙恭敬打招呼,“咱在单位食堂打过照面。”
“谁叫你来的?”毫不意外,祈铭压根想不起来。
“我叫他来的,他以后跟我。”罗家楠朝彭宁招招手,“来,走近点儿,让祈老师好好认认,不然下回还记不住。”
这话说的,好像多看一回祈铭就能记住了一样。好在彭宁比较有特点,俩眼睛又大又圆,跟猫头鹰似的,以后看多了指定能记住。
离着近了,罗家楠忽觉诧异:“诶你眼镜呢?”
那瓶子底儿一样厚的眼镜没了,他感觉彭宁跟换了个人一样。
彭宁不好意思的抓抓后脑勺:“我改戴隐形了,来重案不像在反诈,老有现场出,框架镜容易掉,耽误事儿。”
这是上次和罗家楠一起爬通风管道,磕脑袋磕出的觉悟。上周他正式调任重案,可罗家楠休假了,陈飞安排他先跟着胡文治熟悉下流程。感觉胡文治的风格和罗家楠大同小异,横竖都得上蹿下跳的,虽然隐形需要摘戴还得泡太麻烦,但总归是好过动不动当瞎子。
一行人浩浩荡荡奔向案发现场,到地方看高仁已经开始干活了,罗家楠狠拍了人家一顿马屁,终于得偿所愿的喷上了花露水。这让彭宁深感诧异,毕竟在他的印象里罗家楠就是个活土匪,居然能为了瓶花露水不要脸到这个份上?
“诶诶诶!别踩!”
一旁的惊吼让刚进警戒带的彭宁倏地抬起脚,金鸡独立于原地。电筒往下一打,猫头鹰般的圆眼忽悠又大了一圈,倒抽一口冷气却被“梦寐以求”的尸臭灌满鼻腔,胃袋瞬间痉挛!
“我艹!别特么吐这儿啊!”
罗家楠一把给孩子薅开。可怜彭宁吐的是翻江倒海泪眼模糊,呛咳不止呼吸困难。他刚差点一脚踩上的,是死者的一只鞋。准确点说,是爬满蛆虫的鞋。尸体俯卧于与水平夹角约三十五度的坡面,因着脚踝处的肌肉皮肤软组织皆被啃食殆尽,连脚带鞋随着泥水的冲刷滚离了尸体。
彭宁被恶心的生不如死,张金钏却如获至宝,背着工具包兴冲冲而来。作为一个天天和虫子打交道的人,保证祈美丽蛋白质摄入的口粮皆出自他之手。用罗家楠话来说就是,自打张金钏来了之后,祈铭的养蛆事业突飞猛进。
多说一句,祈美丽没感染病毒,而是消化不良。雏鸟和人类幼崽一样,吃多了也会积食,野外繁育摄食量有限,没这问题,人工喂养是吃撑了还不停嘴,饿它两天又生龙活虎了。不怪周禾,他是定量定时科学喂养,问题局里其他人不自觉,谁来撸鸟都夹条蛆喂一下逗一逗,活生生把祈美丽喂成个球,以至于周禾不得不在法医办公室门口贴了张“禁止投喂祈美丽”的A4打印纸。
吐到胆汁都没的吐了,彭宁跪地上抱着树,有一口没一口的倒着气.感觉自己正游走在生死边缘,肩膀突然猛挨了一把,胳膊一软,脑袋“哐!”的磕到树干上。
一听这动静,罗家楠赶紧收手,跟自己被磕了一样的嗷嗷着:“能不能行?没过年呢磕什么头!”
彭宁低头搓着额角,委屈巴巴的:“……我内个……我隐形刚磕掉一个……我现在……左眼看不见了……”
我尼玛——
后脑勺突突直蹦,罗家楠想骂街又张不开嘴。感觉回到当初和祈铭刚开始搭档的时候了,技术员屁事儿真特么多!
“左眼看不见了,右眼呢!”
“……右眼……还行……”
“那把左眼挡上,去,和金钏一起抓虫子去!”
罗家楠就是为了练他,带过那么多新人,数这个最怂。要不是他手快薅了一把彭宁的后脖领子,肯定得吐蛆上,好歹当初欧健是忍到吐裹尸袋上了。
听故事的时候豪情万丈,一到现场全瞎了。不过彭宁只瞎了一半。他找周禾借了两条创口贴把左眼皮贴上,睁着一只眼去帮张金钏抓虫子。蹲到爬满蛆的鞋边,他腿直哆嗦,又恶心了一阵。然而早已吐无可吐,只能干呕。
张金钏一边往广口瓶里夹蛆一边安慰他:“没关系,吐吐就习惯了,我第一次出现场的时候也吐来着,当时的感觉是一头扎进了化粪池。”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吐的?”彭宁鼻音浓重的问。他对自己的认知很明确,感觉再来三次也还得吐。聚集成团的蛆视觉冲击力异常强烈,比在照片上看到的时候更恶心,因为是活的,会咕涌。
“第二次就没事了,主要第二次发现的早,没多少尸臭。”张金钏随手把瓶子递给他,“谢谢,帮我拧一下盖子。”
拧好盖子,彭宁用仅剩的一只好眼观察瓶身:瓶子底部是一层脱脂棉球,上面搭了片圆形的铁丝网,有十来只蛆在铁丝网上扭动翻滚,看起来像在垂死挣扎。
“这个是毒虫瓶么?”
“对啊,你知道的还挺多。”
张金钏善意称赞。法医提取案发现场昆虫样本时,需杀死部分虫子固定发育阶段,便于量尺寸计算发育时间以及制作标本。也可以用开水烫,扔酒精里泡着。他自制毒虫瓶是因为虫子死亡前往往会大量排泄,瓶子中间用铁丝网隔开,减少虫尸被排泄物污染。
掏出纸巾擤了把鼻涕,彭宁瓮声瓮气的:“我好歹也干了一年多了,虽然没出过凶杀现场。”
“这不一定是凶杀,也有可能是失足摔落死亡的意外。”张金钏朝山坡上一处陡峭的位置抬抬下巴,“等一下看祈老师有什么判断再说。”
此时此刻祈铭确实有了一些判断,通过对遗骸表面的观察,他提出初检意见:“死者为男性,年龄约四十左右,身高约一米七五,死因为枕部受到钝器打击、严重颅脑损伤致死。”
一旁罗家楠用手电筒照上遗骸的后脑勺。托那些白白胖胖的“清理专家”们的福,整具尸体的肌肉脂肪软组织被啃得所剩无几,加上雨水冲刷积水浸泡,枕骨的破洞和骨折痕迹清晰可见。
他认同道:“是,没见过摔这么干净的,我刚问痕检了,手机钱包身份证什么都没有。”
祈铭用手指穿过尸体上衣的破洞,勾起布料边缘:“还有,这是锐器穿透留下的痕迹,但出血量极少,说明死者是死后被捅。”
——死了还要捅刀?这多大仇多大怨?
“行,我给陈队打个电话汇报一下,按凶杀查。”
“等一下再汇报,”祈铭捻起一只扭动的蛆,举到电筒光下,“尸体上有大量处于摄食期的蝇类幼虫,且未见蛹壳,说明一代繁育未完成,所以这些小家伙的年龄和尸体的白骨化进程不相符。”
罗家楠想了想,说:“有没有可能跟之前垃圾桶女尸那案子似的,凶手先在某处藏匿了一段时间尸体,后来又挪出来扔了?”
祈铭沉思片刻,摇摇头:“如果是长时间搁置再抛尸,吸引到的嗜尸性昆虫种类会有区别,多以鞘翅目皮蠹科甲虫类为主,目前我更倾向于是连日高温和降雨导致蝇类活动繁盛,产生大量幼虫快速啃食尸体,具体还要结合气象局的温度和湿度记录来判断。”
“如果是这种情况,死亡时间大概是?”
祈铭把指尖扭动的蛆竖到他眼前:“这个看长度应该是三龄幼虫,所以,大约十天左右。”
“诶!说话就说话,你比划什么?”罗家楠立刻往后一闪,正撞谁腿上,仰脸一看是林冬。
“咋着林队,有发现?”
“刚和县公安局刑侦队的聊完,这案子归属权可能有问题。”
罗家楠忽悠站起:“啥意思?”
林冬抬手朝蹲在坡下的张金钏和彭宁指去:“山坡上还归咱市,他俩现在待的地方,已经到隔壁市了。”
这情况罗家楠还真没遇到过:尸体在他们这,脚滚到人家的地界上去了。想了想,他觉着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尸体只能从高到低滚,不可能从人家那边滚他们这边来,案发地必定在他们的管辖区域内。
“那就通报一声呗。”
“那你还不赶紧打电话?”
“这大半夜的。”
“只要地球没炸,公安局刑侦队就一定有人值班,现在就打。”
“……”
——切,不知道的以为你林冬是我领导呢。
罗家楠背身翻了个白眼,忽然有点同情唐二吉同学——这哪是娶了个媳妇,整个是给自己找了一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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