径直走到厨房边,从窗户便可看见里面的人物。陈羽绑起了披散的头发,脱下了宽大的白袍常服,扎着袖子正在处理食材;一大块鲜红的肉铺在案板上,陈羽拿着一大把削尖了的筷子在肉上扎孔,待那肉“千疮百孔”之后扔进一边的木盆里;之后陈羽就在衣服上随意地擦了擦手,走了灶台边。
“小黑咂,这汤熬多久了?”陈羽手放在锅盖上感受了一番开口问道,李愿这才发现灶台后面还有一人。
脸色炭黑,那人便是上次陈羽“大闹”厨房时被她压榨的“职业烧火人”,陈羽小院的厨房砌好后陈羽顺便就把这人带走了,说是驾驭不了那灶台。因为这人“奇黑无比”(其实不怎么黑,只是烟火色重,但是陈羽觉得比她黑的都是黑),所以陈羽就干脆叫他“小黑子”了。
“回爷的话,”小黑子放下手里的活抬头回道,“按着您昨夜的吩咐,今儿卯时就开始熬着了,如今算起来…快有三个时辰了。”
“快三个时辰?那就是还差一点儿了。”陈羽收回了想要去掀锅盖的手,转向了另一边的碟子,里面乘着白菜和饭,方才老远就闻到的香味应该就是那个了。
“爷,”小黑子看了看后面的窗户,“这还有一刻钟就午时了,差一刻钟也没什么吧?”
“差一刻钟也是差,”陈羽拿起勺子嗷了一口饭菜,鼓着腮帮子,拿着勺子的手一晃一晃地“说教”:“我跟你说嗷,有的时候别说一刻钟了,差一杯茶的功夫就是一个国家的命运。”
“哪儿有您说的那么严重?”小黑子撇撇嘴,“您莫要欺奴没读过书,一杯茶能有多久?偌大一个国家还能就这么亡了?”
“怎么不能?”陈羽坐在台子上双腿在前后晃荡,“想当年华夏立国之战,解放军千里奔徙,就是提前了一杯茶的时间到达战场,才赶在敌军之前抢占了有利地形,阻挡住了敌军主力,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真的吗?”小黑子瞪大眼睛,眼里满是好奇。
“当然是真的,而且现代化战争要是真的打响,一杯茶的时间都长了,真正的胜负就在一瞬间。科技的碾压下只需要一瞬间就可以让一个国家的军队全面瘫痪。”美国当年那场震惊世界的碾压性战役,陈羽现在是想想都后背发寒。
“这怎么可能啊?”小黑子是不敢,不然他指定要怼回去的,一瞬间让全国的军队瘫痪,除非大罗神仙下凡!
“不信?”陈羽眯着眼睛看他。
小黑子斟酌再三还是摇了摇头:“奴闻所未闻。”
“只是你没听说过罢了,你没听说过不代表没有。这是个哲学问题,就好像我没进长公主府之前我是铁定不知道这里还有你这么一号人的,我不知道,所以在我的世界里你就不存在,但是客观上,你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所以,虽然你没听说过,但是它真真实实存在。”
“您说的话好难懂,”难道这就是读书的和文盲的差距吗?“是不是读书人说话都是这样的?”
“你所谓的读书人,是指哪些人?”陈羽也递给小黑子一个盘子,示意他停下先吃点。
小黑子受宠若惊地接过盘子,小口地扒着:“当然是那些从小读书考科举,然后做大官的人啊。”
陈羽咧嘴一笑:“你觉得爷需要考科举吗?”
“爷自然是不要的,您生下来就是大官了。”生下来就是数百年世家的嫡长子,现在才十四岁就是长公主驸马,天家的嫡长婿,这前途简直不要太亮,还科个球举。
“所以爷读的书和他们不一样,说的话自然也就不一样了。就我刚才那一通话你去问那些老学究,他们还得研究半天。”只恨不能暴露,不然她妥妥的要上门踢馆,给那些老腐儒来一套《马哲》。只可惜现在啥也说不了,唉~想她前世那么爱辩论的一个人,现在只能在这里和一个烧火的可怜孩子瞎侃,惆怅,惆怅。
“刚才那些话…”小黑子挠了挠头,“似乎也不是很难懂嘛,那些大人那么厉害,怎么就不懂呢?”
陈羽看着小黑子,眼神里有怜悯,有庆幸:“那是因为你没读过书,所以你懂。”怜悯他十多岁了连书本都没见过,庆幸自己可以找到这样一个“纯粹的文盲”可以听她瞎侃,也庆幸他可以遇上自己,或许“黑暗”的人生会有一丝光。
“您又打趣奴了,”小黑子低下头嘟囔,“奴知道奴生来就是读不了书的,您还拿奴寻开心。”
“我说真的,你没读过书所以你的的思维没有定式,所以你接受得了我这些“荒唐”的思想;如果是你所谓的那些“厉害”的大人们,他们反而理解不了,这就是读书读着读着把自己读死了。”
“怎么可能的?阿爹阿娘说读书人最是聪明好命了。”
“举个例子吧,就比如说一杯水清水放在那儿,我往里面加什么它是不是就是什么味道的?”
小黑子点了点头:“是。”
“但是如果有人先我一步往里面加了其他东西,那我再加东西进去,是不是味道就不对了?而且要是那清水早早的变成了卤水,那我是不是不管加什么进去,味道都不可能是我想要的了?”其实也有办法,但是陈大忽悠才不会说嘞。
“是。”小黑子重重地点头,看着陈羽眼睛明亮。
“你是清水,而那些老学究是卤水,所以我说什么你都听得进去,但是他们非但一点都听不进去,反而还会觉得我信口雌黄,或许还会联合起来骂我。”
小黑子眨了眨眼睛:“嗯…好像是这样…那奴算是因祸得福了吗?”www.bïmïġë.nët
“是,也不是。”
“为什么?”小黑子表示他好懵,遇到个说话这么难懂的主子他好南。
“你能遇到我,听我说这些东西姑且算福吧,但是你没读过书也不算祸啊。”
“是不算祸,”小黑子又扒了一小口饭,眼里的光明显暗了不少,“这是命…”
“你觉得什么是命?”我倒要看看,这个鬼地方的人思想能固化到什么程度。
“您生下来就是大官,奴生下来只能是奴;您是天上神仙下凡,奴是神仙顺手扎的小人,这还不是命吗?”
“奴怎么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和长处,和身份没关系的。”果然还是鬼神宿命论,统治者的老把戏了。她没敢用进化论去冲击小黑子的固有思想,她活不长了,而改变世界观是长久的事,那些领先这个时代太多的东西说多了单纯就是害人。
“奴就是一个烧火的,能有什么长处?”
“烧火不就是长处吗?我就不会烧火,我就不能像你一样驾驭这么古朴有灵性的大灶台子。”
“这算哪门子长处?”
“怎么不算了?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你会别人不会的,可不就是长处?我跟你说喔,你别看那些什么大人物风风光光的,把你和他们一起丢到荒郊野岭的地方,先死的一定是他们,说不定他们还要求你救他们一命呢。”
“您惯会说笑的,这样的机会一辈子都碰不着一次。”小黑子这句话几乎咽到肚子里了,要不是四周安静陈羽耳力还好,压根就听不见。
“你看看你,脑子就不会转弯,我说的重点是这个吗?我是叫你不要妄自菲薄,让你心理负担别那么重,让你自信一点,哪怕做个烧火匠也要活出自己的精彩。”陈大忽悠终于切入正题了。
“奴这脸黑还有的说,彩?还是算了吧。”
“哎呦我去,”陈羽都给气笑了,抄起勺子就飞了过去,“你这脑瓜子真的,你是怎么把这大灶台子烧得这么好的?我让你看开点你跟我说什么五彩斑斓?我又不是叫你去唱戏。”
小黑子不敢躲,挨了这不轻不重的一飞勺将它放在一边,给陈羽捧上一支新的:
“您就别劝奴了,您能看得起奴、同奴聊天,奴已经很高兴了。”
“唉,”陈羽接过勺子放下盘子抬头看天,“你说说你,不对,你们——小哥儿也是这样——怎么你们的奴性都这么重的?我说了这么半天一点用的没有。
“奴本来就奴的嘛…”这句话,小黑子倒是说得十分坦然。
陈羽看了他一眼,嗯,更加惆怅了:“难道我的口才真的退步成这样了?想当年我也是世界级辩论冠军来着啊,我出去闯世界,除了那两个怪物联手,我还从来没有怕过谁呢,”陈羽眨了眨眼睛,又想起了什么,“喔,现在多了个李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见到她就结巴,怕不是这身体有什么毛病。”
“殿下是长公主呢,肯定厉害的。”提到李愿这小黑子的眼睛又冒光了,那崇拜的星星眼,真的,陈羽表示没眼看。
“长公主就一定厉害?”哼,虽然李愿确实有本事,但是本公子就是要怼,“小丫头片子,还一天到晚的套路我,仗着自己长得好看为所欲为,”说起这个陈羽就愤愤不平,“还没有人敢这么对我,敢吓我敢威胁我敢给我喝那么苦的药,简直是,简直是…胆大包天!想当年多少人上赶着巴结我的,从来没有人敢逆了我的意思。”
“您…您胆子其实也挺大的,敢对殿下不敬。”陈羽的“英勇”事迹早就传遍了长公主府,明面上不敢说,但是私下里可都知道这小驸马是个怎样的“真皮”制品。
“你别乱说嗷,好特么大的一顶帽子,”陈羽“恼羞成怒”地瞪了一眼,“我哪里对她不敬了?我分明对她那么的友好。”
“友好?那您觉得什么叫不友好?”小黑子有一种直觉,接下来他会听见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不友好?嗯…我小时候不太友好,那时候我比较皮。”被宠上天的童年喔,陈羽现在想想都怀念。
“比较皮…”您现在皮上天了叫友好,您所谓的“比较皮”?“奴斗胆问一句,您干了什么?”
“我,”陈羽摸了摸脑袋似乎心有余悸,“我四岁那年,无意间撞见了我老师的老婆洗澡,你能想象吗?一个大美人,风华正茂正是最有韵味的时候的那种,脱/光/了在你面前光/溜/溜的在洗澡,我当时觉得我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这…您老师没…没…”没打死你?
“她让我下次注意点,看多了容易长针眼,然后就把那个姐姐带回房了,然后我两天没看见那个姐姐。”陈羽发誓,当时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真的,单纯以为那姐姐生气了刻意躲着她,现在想来,她天真了,真的太天真单纯。
“您老师对您真好。”要是我徒弟敢这样,我头盖骨都能给他掀咯。
“也…不好,”陈羽尴尬地笑了笑,“第二次我就被罚了。”
“还有第二次?!”您这不是上天,您这是把天捅了个窟窿吧?!
“我后知后觉地觉得那天的冲击后劲挺爽的,然后我想再去看看来着的,结果浴室的门改造过了,我撬不开,然后…”
“然后?”
“然后我就蹲在门口,等她沐浴完出来的时候,我扑上去把她衣服扒了。”
!!!!!
小黑子给雷得那叫一个外焦里嫩,您这不是捅破天,您这是把天炸光了吧?您这么皮这么飘怎么还能活着?!
“您…”
“我扒完看过了之后惊奇的发现,我老师就在她后面,一脸微笑地看着我,那一瞬间,老师举世无双的盛世美颜中,似乎前所未有地有内涵。”
“您…您老师怎么说?”这不得把您骨灰都扬了?
陈羽抽了抽鼻子,有揉了揉:“她说我身手有进步,让我再接再厉,然后她就让我去背书了。”
“您不是说…被罚了吗?”您这聪明的脑瓜子,背书能叫惩罚?
“是啊,被罚了,”陈羽抬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花板,“那天我是倒着背的书,老师说让我把那位姐姐的藏书都背完才能下来,美其名曰,文体兼修,事半功倍。”
“那一天,我深刻认识到了道教文化博大精深,竟然有那么多的经典著作。想象一下,我看书过眼就能背下来的,我那天从早上背到午饭,老师和姐姐就坐在一边帮我翻书,顺便续香。”
“续什么香?”续香火吗?小黑子又炸懵了,直接在学生面前续香火也太…太…太凶残了吧?
“线香,据说是为了更好的磨练我在危机情况下的临危不乱意识,老师在我脑袋下面放了一盆香,密密麻麻的,掉下去给你纹成“天麻”的那种。”
“当时最危险的时候就差一寸,我英俊潇洒的脸就没了。”说着陈羽摸了摸脸,似乎很后怕。
“等等,如果是线香,那您这一早上下来得多少香啊,您老师没事屯那么多香做什么?敬祠堂也用不着那么多啊,那玩意儿那么容易受潮的。”
“我好死不死,扒的那个姐姐是道士,她屯了一屋子的香,藏了整整一堵墙的书,然后我背了整整一早上,然后下午还得顶着抖成帕金森的手补完那一天的课。虽然老师晚上给我加餐了,虽然另一个姐姐帮我按摩了,虽然我确实学到了不少东西,但是,但是…说多了都是泪。”
说起这个陈羽除了后悔就是后悔,她欠什么去惹一个道士,图什么漂亮身材好扒了一个姐姐们里最有气质的,她应该换一个人的,换一个不藏书的不就不要遭这份罪了吗?虽然后续证明她又天真了。
“道士?道士怎么…”您老师难道还是个山大王,打家劫舍到道观里抢坤道?
“正一派的,可以饮酒食肉结婚生子。”虽然她们生不了。
“喔,原来如此——那后来呢?您…应该收敛了吧?”
“然后,我非但“不知悔改”,甚至上头了,我蹲着点把家里四个姐姐都扒了一遍。”陈羽现在依旧觉得她是恃宠而骄胆子比天大,她能活着长大一定程度上来说,是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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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小黑子忽然脸皮一皱,呜呜呜…咬着舌头了……
“您…”您是怎么活下来的?!本来我怀疑的,现在我信了,您是真的神仙下凡!!!
话匣子开了就收不住了,陈羽看了一眼已经怀疑人生的小黑子,自顾说着:“然后,我就陆续体会到了我华夏法律制度之完善、中西医结合之巧妙、以及,凌晨四点的空气之“神奇”。”
小黑子艰难的开口问道:“其它的奴勉强能理解,可是凌晨四点的空气是?”
“寅时的天空,我拖着我四岁的小身板在幽暗的庄园外墙狂奔,我亲爱的老师和姐姐…们,开着车在边上看着我,并时不时发表重要讲话。那次老师的理由也相当的正当,说是多呼吸一下清晨的新鲜空气,有助于提高记忆力,促进儿童全面发展。”
然而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当时她,信了。没错,当时文化水平已经达到高中生水平的陈大天才,信了,那个她最最亲爱的人的话,当时天真无邪的她,完完全全的信了,没有一丝丝怀疑。当然,这是打死不可外传的黑历史,不然她的一世英名就碎成渣渣了。
“嗯…那…爷,您都…都这样了,该…该老实了吧?”小黑子悄咪咪地抬眼瞄陈羽,显然,他没自信。
陈羽语不惊人死不休,继续说道:“然而并没有,我…”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陈瘾更新,第 34 章 我要皮上天和太阳肩并肩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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