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是说,驸马和陛下感情很好吗?”
“再好那也是过去的事了,我在宫里有个当差的同乡,他说陛下已经一个月没去驸马宫里了。这不就是失宠了嘛!”
“真的假的?”
“真的,我可以作证。月初朝廷发生了大变动,两位驸马党的成员接连遭到贬黜,这是女皇在大力打击驸马党呢!”
“你说的可是吏部尚书江逸亭,以及刑部尚书傅敏政?”
“没错。就是这二位,付敏政是铁杆的驸马党,而江逸亭更是跟驸马称兄道弟,这二人早在女皇继位初期便蒙荫入了内阁,还结了姻亲,可谓权倾朝野,如今一个被贬去了江南做郡守,一个被贬去了江北修河堤,这可都是苦差事。”
“可我怎么听说,这二位被贬和驸马并无关系呢!比如说这江逸亭,听说是调停蓝阙、屋屿两国纷争失败,后面又决策失误,处置不当,因而被贬。而这傅敏政,听说是办案严苛,硬生生逼死了手底下的一个郎官,遭到贬斥。二人都和驸马没有关系啊!”
“这你也信?如果上头存心贬你,什么理由找不到呢!就拿这傅敏政来说,本身就是个酷吏,待下严苛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女皇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么这次就被拿捏了呢!嘿,自从这二位被贬,朝中的驸马党便失了倚仗,现在全都惶惶不可终日呢。”
“诶?不是还有一位姓郑的大人吗?他也是驸马党,怎么没被贬黜?”
“嗐,郑居廉这种唯唯诺诺的软柿子,留在内阁能成什么气候?总之,驸马党这次是彻底垮台了!”
“唰”的一声,船飞雁甩上帘子,将酒楼墨客们无聊的议论声隔绝在了雅阁外。经年过去,她的容貌仍是三十出头的样子,这些年养尊处优,身材也越发丰润了。但也只体现在圆了一圈的下巴尖,京里时下最流行的百褶裙穿在她身上,还是能吸引一批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的。
岑杙没想到只出来半日,还会被她在大街上逮到。都是当外婆的人了,行事还是这样风风火火的。m.bïmïġë.nët
她的大女儿江小厦出嫁的早,前年一对龙凤胎外孙出生,直接丢给了船飞雁照料,自己随夫君赴外地走马上任去了。船飞雁真是喜忧掺半,喜的是,傅家儿孙众多,不在乎少两个,已经答应把这对龙凤呈祥过继给江家,忧的是,她好不容易盼着两个女儿长大,刚享受了生活没几年,又被两个嗷嗷待哺的孙子套牢。自然会有一些喋喋不休的怨气,需要向外喷发。
而岑杙就成了出气筒之一。
她有意岔开话题,“师姐,师兄去江北办差,你怎么没跟着一起去啊?”
船飞雁的心境早已和之前大不相同,风轻云淡道:“他那么大人了,哪儿还需要我陪着。”
“你就不怕他带别人去?”
“爱带不带,老娘才不在乎,他带小妾去也成,带歌姬去也成,随他高兴就好。这些年我也看淡了,反正他自己生不出儿子,再也不能怪我了。”她的唇际衔着一抹极其冷淡的笑容,好像一个置身事外的陌生人。
岑杙噎了一下,本来不愿意说这句话,但是受人之托,亲口答应的事,总不好反悔。
“其实,师兄纳妾这件事或许是有苦衷的,他是怕你……”
“行了,不提这件事了。”船飞雁眼中划过一丝如染腥膻似的厌恶,似乎再多听一句,连耳孔、眼珠子都要被连累的呕吐,世上最凉薄的目光也不过如此了。
岑杙反而觉得卸下了一个负担,仁至义尽,见好就收。
“说说你和陛下是怎么回事?”船飞雁重又热情起来,在她心中,岑杙和李靖梣是永远不可能分开的一对,就好像一种神圣的使命,如果她们也分开了,她就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还能怎么回事,像你和师兄一样,感情变淡了呗。”岑杙嗑着瓜子幽幽道。
“胡说八道!”船飞雁现在训斥起人来,颇有几分船夫子的神韵,拍着桌子头头是道:“感情变淡了还会生那么大的气?真变淡了,就什么都不在乎了。你一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把陛下给惹着了!是不是?”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师姐。”
船飞雁云本是抱着替李靖梣打抱不平的态度听她招供的,但是当她把事情说完,立场却有了一丝松动。
重新理了理思绪,“你的意思是说,你原先在蓝阙有个旧情人,曾经书信往来,后来分手了,你就把书信都保留了下来,当个纪念。后来和陛下好上了之后,你就打算把书信烧了,以示和过去一刀两断。但是陛下却大方地阻止了你,她让你把书信藏到她看不见的地方去,然后你就又把书信藏起来了。但是一个月前,陛下突然造访你的书房,要帮你晒书,一不小心就把这些书信又翻了出来。然后陛下就又生气了。”
岑杙连连点头。
船飞雁:“那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你啊,又不是你故意翻出来的。”
“对啊!”岑杙总算遇到知音了,“可不就是她自己的问题嘛!”
船飞雁懵了一下,突然又拍案道:“对什么对?你就不该把书信藏起来。弟妹让你藏,你就藏?你就这么实在?你就应该当着她的面继续烧下去!那个时候女人最容易说反话了,其实心里完全不是这么想!”
岑杙争辩道:“我拿脑袋向你保证,她当时就是这么想。她都亲自去掀火盆了,你说,我还能逆着她吗?”
“这……”船飞雁一时又卡了壳。李靖梣自己掀的火盆,那这事儿就有点难以理解了。
她慢慢抓了把瓜子,陷入了沉思。
岑杙完全明白,她想替李靖梣找补的心情,毕竟,在她心里,李靖梣就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人,是所有女性的楷模。哪怕和岑杙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如果她二人出了问题,那肯定也是岑杙的锅。李靖梣是绝对不可能有问题的。
喝了口茶,大概回过神来了,船飞雁又恢复了战斗力,“目前这些只是你的一面之词。陛下向来英明,从来不是这样小气的人,你肯定还隐瞒了些什么。”
从她闪烁的眼神中,船飞雁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你老实交代,是不是还和你那老情人藕断丝连?逸亭因为帮蓝阙国说话就遭到贬斥,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儿,难道真是遭了你的连累……”
听她越揣测越离谱了,岑杙忙摘掉嘴上的瓜子皮:“打住,刚还说陛下英明呢,这会儿又因私废公了。难道她在你心里,就是这样一个是非不分的人吗?”
船飞雁瞥了她一眼,大着胆子道:“那可难说。”
岑杙这个人是只准自己说李靖梣的不是,如果旁人说她半点不好,她肯定是要找回来的。船飞雁正是瞅准了这一点,给她来了一个激将。
岑杙岂非看不出,本来她也可以选择不上当,不过现实中的一些困惑,使她迫不得已地要仰仗船飞雁的开解,所以就把真相告诉了她。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本来李靖梣翻出这些书信时,是没有生气的,至多是有点尴尬,预备着给她偷偷放回去。只是当她准备扣上匣盖的时候,突然觉得哪里不大对,她记得岑杙当初把大部分书信都烧掉了,留下来的只剩一小部分,但是这个匣子里的信却装得满满当当的,似乎一封也未减少。她当然怀疑她们后来又瞒着她互通了很多音信,但是拆开查阅后发现并不是,这些信还是从前的日期,只是字迹已有了大不同。
她拿着信去质问,起初岑杙还遮遮掩掩的不肯承认,后来见她实在气急了才招认。那晚上烧完了信,她就特别后悔,就像李靖梣说的,那是她过去的一部分,烧了实在是太可惜。于是在李靖梣走后,她花了三个晚上,凭着自己过于优秀的记忆力,又把那些烧掉的书信偷偷地默写了出来,封入匣中,从此再也没有打开过。
她也没想到有一天这些匣子还会被李靖梣翻出来,早知道如此,当初就应该埋土里。
船飞雁听得瞠目结舌,怒其不争地瞪着她,“这是埋不埋土里的事儿吗?你这是压根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她尖锐地批评道:“在陛下看来,你一字一句把老情人的信默写下来,这简直比烧了它还要罪恶十倍!你简直是太聪明了,聪明过头了!世上所有人都没你聪明!你这么能默写,怎么不把古往今来所有痴男怨女,狼心狗肺,脚踏两只船的鳄鱼眼泪统统都给默写下来呢!瞧把你给能的!会写几个臭字就嘚瑟上天了!弟妹这样的人都拴不住你,我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你!”
岑杙被说得无地自容,也知道自己犯的错不小,拉着凳子离她近了一点,真心求教道:“师姐,你先别生气,你先告诉我,在你心里,我这个错误和师兄纳妾相比,哪个更严重些?”
船飞雁这次倒是没有回避,不客气道:“当然是你。”
岑杙心脏漏跳了一下,还真有点后怕,“真的有这么严重?”
船飞雁理性地分析道:“严不严重要取决于对方的感受。比如说你师兄纳妾这件事吧,我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了,自然对我的伤害就很小。但是陛下不一样啊,她生气就证明她还在乎你。如果有一天,她连气都不跟你生了,那你才是真的要完了。”
岑杙心里一堵,还是不太能接受。
船飞雁把她面前的茶杯换成了酒盅,一边给她斟满,一边语重心长道:“我以我的亲身经验告诉你,你现在已经处在极其危险的边缘,如果有一天弟妹像我一样突然顿悟,想通了,你的身份估计就只剩下一个不怎么牢靠的‘孩子爹’了。你们只是艰难地维持着一段在世俗上不被人诟病的婚姻,实际上却是这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连见面打招呼都是出于多年习惯,同床共枕做得却是南辕北辙的异梦。甚至有时候为了满足周围人一厢情愿的起哄,你们还得假装出恩爱的样子,实际在生理上你已经感到厌倦和不适。这样的日子里你会感觉,时间像蜗牛一样缓慢,夜晚像无底洞一样漫长,天上的鸟儿是自由的,地上的蚂蚱是自由的,唯独你自己是半截身子埋进了黄土。
当然,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毕竟你嫁的人人品是没有问题的。弟妹本性善良,应该不会剥夺你的驸马身份,甚至会将你好好地养在宫里,给你一个光鲜的外壳了此残生。但那时你已经是她生命中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她偶尔关怀你,也只是看在小皇太女的面子上,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当初一个小小的无心之举。你现在觉得冤枉,而未来,你会感到绝望!”
岑杙犹如被人泼了一头冷水,猛地站了起来,酒也不喝了。像转了向似的,东瞅西瞅才找对门的方位,掀开珠帘,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楼下不负所望地传来杯盘撞翻的动静,船飞雁似笑非笑地摇着酒盅,回味着满口辛辣的芳香:“这就吓坏了,可真是没用!”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损皇一家更新,第 37 章 死灰复燃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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