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的是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看不出军衔，眉间深深两道沟壑，给了魏翕两本笔记，让她休息时间记忆，接着在开始之前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知道战术的本质是什么吗？”
魏翕是个好学生，但她以往的经验并没有战争这一条，因此很痛快地摇头，她一直那样端坐着，手放在笔记上，摇头后一缕鬓发掉在颊边。
“以多打少，以强打弱。”
老人笑了笑，又问：“……那么什么是战略的本质？”
魏翕听着，面色没有变化，瞳孔却像是微微收缩了一下，一时间像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像是不晓得如何答，她等了两秒，说：“创造条件去以多打少，以强打弱？”
这答案像是个随意的套话，老人却露出了欣慰的表情，大抵看出魏翕仍有疑虑，于是补充道：“越复杂越难执行，越简单越难做好。其实之后我也会和你从黑暗纪初期的军事策略优劣分析讲到如今的博弈论，但要说战略战术的本质就这么简单。”
他随意找了个凳子坐下，一堂课上的如同跟小孙女的座谈会，他给她讲这片大陆的形势，讲国家之间要争的资源，讲总体战到情报战，讲后勤生产到构筑运输网络，讲一些常人不想的更深沉的东西。
卡法帝国和科尔巴联邦的战争已然开始。
这片土地上似是从未承载过这样多的轰然裂变，又似它千百年来每日每夜都沉在这些地动山摇之中，只让人不知向哪里去，只让人知晓一定要向前方去。
一个小时悄然过去，魏翕听到机械钟的嗡鸣，老人起身时魏翕先一步挽留。
她打开笔记的第一页，书页的纸不够好，带一层伪装成光滑的毛糙。她将书递过去，老人接了，还看着她。
魏翕说：“您愿意给我签个名吗？”
老人的眉毛微微挑起。他看着魏翕，眼睛里有一点很复杂的光，说：“好。”
他居然真的将笔记本夹在手臂下，拉开军装外套的前襟，取了一支笔出来。
魏翕看他拔掉钢笔的笔帽，几乎没有停顿，在打开的书页上写字，写完将书转手递了回来。墨水与他的外套色作相同，老人写：“给我的小学生。马顿·劳伦斯。”
马顿·劳伦斯，半年前圣加仑战役指挥官，帝国上将。
只用半个月，他指挥的大军就彻底摧毁了倒向科尔巴联邦的小国圣加仑，经过银月教廷和帝国议会的审判，圣加仑王被绞死在雅莱的湖边，从此圣加仑从世界的版图上被抹掉了。
魏翕有过猜测，因为唯有站在权力巅峰的人才能那么镇定自若，但如今她看着马顿上将离开的背影，再摸一摸墨水新干的签名，莫名有种接触活着传说的新奇意味。
晚上9:10，侦查潜入暗杀课。
晚上10:10，洗漱休息。
结束了一天的训练，魏翕走进盥洗室，听着热水打在浴缸底部的声音。
一开始浴缸空空如也，她把水流开得很大，那喧嚣的水声听得令人发痛，后来渐渐平复成微弱有混沌的声响，好像窗外落着一场无休无止的雨。
她坐在浴缸边缘，眼望着蒸汽让屋子里朦胧起来，水放好了，魏翕伸手试了试温度，开始解衬衣的扣子。
她周身的皮肤上还有一些训练带来的红痕，胸口的线条在雾气中清晰地起伏，骨肉匀亭，赏心悦目。
“凛冬之息”放置在匣子里，魏翕把衣物叠放整齐，除了内衣之外有专人拿去洗涤。
她就那样躺进不算宽敞的浴缸里，后脑枕着边缘，闭上了眼睛。
敲了敲眉心的开关，周围的空间在无形中蠕动，再度睁开眼时，她已身在另一处空间。
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漫天星辰如穹庐般笼罩四合，浩浩无垠，无数楼阁都变成了夜色中模糊的黑斑与光点。
魏翕早已熟悉她本人的记忆宫殿，推开离她最近的雕花木门，她便又一次迈进晚间马顿上将的课堂。
那两本笔记还好好放置在桌上，魏翕走过去翻看，这是她记忆的残影，一应与现实世界等同，多看点多学点最好，早晚用得上。
直到浴池的水冷了，她才重新睁开眼，镜子上的蒸汽早已散去，水痕残留的模样像张疲惫的脸孔，顶灯的光色给睫毛投下漫长的阴影。
魏翕站起来擦干身体，拿了浴衣穿上，给头发垫上一条毛巾，转身从浴室出去。
室内仍是黑暗的，随着魏翕的脚步陆续有光亮起来，又渐次熄灭下去。
检查过室内，魏翕把沉重遮光的窗帘稍微打开了一些，一缕夜光落在床上，拖曳来一道银亮的光痕。
魏翕倒在床上，发出一声泄气的声音。
她也不过理解了六分之一的笔记内容罢了。
早上6:30，早餐。
7:00，射击训练。
10:00，秘药饮用与消化。
银月教廷产出的药剂，作用是温养身体，提高契合度，水晶瓶中的液体呈现流光般的淡金色，与魏翕曾喝的那种并不相同。
这门课程没有讲师，也没有介绍，全凭饮用者自己摸索。魏翕回到了木屋，这里勉强算她的私人领地，能让她不受打扰的思考一些事情。
拿着那一小瓶药剂，魏翕安静了一会儿。
她在权衡。
两日前奥丁皇帝给她的药剂只是确认她有沟通神灵遗物的天赋，教廷的药剂则会真正强化她的天赋，然而没开始的天赋永远不能算作能力，魏翕处于打基础阶段，她犹疑的地方在于，她要表现出来多少东西。
命运的馈赠从来都是标好价的，想要获得，就必须承受风险。
首要目标是存活。
魏翕打开晶瓶，喝下药剂。
大脑瞬间一清
——成百上千五光十色的晶流从空中贯穿而过，互相交叉，却并不相互融汇，而是错落有致地交织着，向着四面八方奔涌而去。
魏翕觉自己似乎置身于精神形成的网络之中，似乎有无形无质的线条从她脑中蔓延而出，向着四周扩张。
她仿佛端坐于流波间，那些线条就是飘动的水草，魏翕四处瞧了瞧，只是药剂的量太少，转瞬间纤细的晶流在空中飞驰消逝，迅若流星，只留下最近且最鲜明的三条。
魏翕心里明白，这大概就是圣女应有能力的低劣版本，晶流即为灵能者的精神具象。
她挑选了其中一根，将药剂带来的力量缓缓注入其中。
考虑到试探链接的话，有可能给对方造成麻烦，魏翕便让这个控制名额落在了贝隆头上，主教官在她出师之前都不会有重要任务分派，魏翕并不担心会有大危险。
不过……
在选中对方的精神线条做出链接时，她感觉自己与贝隆教官之间，产生了微弱的联系。
五分钟后，用精神力进行感应的话，会发现其他的线条已经因药剂材料耗尽而陆续消失，唯有贝隆·丹布朗的那根，还保持着异常鲜明稳定的存在感。
魏翕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明悟，如果力量足够，她甚至可以提高链接灵能者的力量阶位，或是大幅提高以“活力结晶”为核心的蒸汽单兵的战斗功率――就像发电机与电器的关系。
果然是神明曾经存在的大陆，教廷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魏翕走到盥洗室，接了捧凉水拍在脸上，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止步不前是在浪费生命。”
她不能止步不前，不管是在任务世界还是在主世界，她都不能止步不前。
魏翕推开盥洗室的门走到客厅，刚好听见敲门声，微弱的联系提醒她，门外是贝隆·丹布朗。
“教官。”魏翕立定行了军礼。
“我的灵能有一瞬间阶位提升。”他说：“看来你的消化已经成功了，下节课程没必要浪费等待时间，现在就去。”
“是。”魏翕关上门跟在贝隆身后往校场走去，他们两个根本无话可说，联系只是单方面建立，魏翕没有弄清它还有什么用。
格斗教学的时间改了，改在体能训练之前。
事实上魏翕的训练表一直在依据教官们的行程改变，谁有时间谁就来，像马顿上将那样的大人物或许魏翕也不会再见几次，主教官贝隆是唯一长时间辗转在训练场的。
第五次被贝隆下意识躲开而不是回击，魏翕深呼口气，停下动作，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现在她知道链接后的副作用是什么了。
整场训练，贝隆·丹布朗的动作都透着一种古怪的不协调感，有时候他明明能给魏翕不大不小的教训，却完全没有那么做。
他在避免伤害到她。
因为性格问题，贝隆表现得如同中年危机的傻爸爸，想教训自己叛逆期女儿的同时，束手束脚，尽力冷静。
但在近战时，精神与身躯的双重冷静状态反而没有亢奋状态发挥得好，活跃的思维、反应迅速的神经、因血液加速循环而微微发热的肌肉……这保障战斗力的关键。
魏翕的血液随着格斗进行沸腾起来，心跳也在逐步加速，身体在激素的作用下燃烧，她渴望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贝隆的躲避像给她兜头浇了盆冷水。
“我假设您也发现了这种情况……”她揉了揉手腕，“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贝隆的脸色很难看。
他让魏翕自己做基础训练，匆忙离开校场。
魏翕目送他离开，自己去了石屋，她不想找人对练的，只是想借助训练器材确认自己的力量。
石屋里有不同规格的沙袋。
魏翕从前在杂志上读到过拳王的右拳力量为800磅，而功夫巨星的拳力是350磅左右，这个数据和体重息息相关，前者的体重几乎是后者的一倍。
单纯的拳力测试无法体现一个人的战力数据，因为影响战力的因素从来不会只有一方面，不过拳力测试可以反映力量水平。
数据化的面板提示，正常人的力量是10，而魏翕达到了23。
她挑了一个沙袋，把握住该表现的力量，调整呼吸，一拳砸在上面――
“嘭”一声，沙袋应声而破，标有200字样的破烂袋子揭示了她随手一拳力量就能达到200磅，魏翕拍了拍手上的沙子，对自己目前的力量有了较清晰的预估。
只凭力量，她就是个堪比功夫巨星的超级战士。再经历一段时间训练，她不仅有力量，而且有技巧，能成为真真正正的人形兵器。
当天下午，贝隆带来了新的格斗教官，显然他的状态已经不适宜亲手指导魏翕了，不如说教廷和皇帝早有准备，很快就调来了另一个灵能者。
西尔维亚。
自然觉醒灵能的西尔维亚是个充满野性的好战分子，被杀戮部队收编前她混迹街头，是个职业杀手，被军队收编后她行事作风低调了一些，但是性情从未改变。
她包裹在黑色的军队训练服里，皮肤微黑，素面朝天，红唇张扬，眼角一点鳞片刺青，如果说安丽娜像一只豹子，西尔维亚给人的感觉就是一条毒蛇，她微笑着给魏翕带来一个消息：
“一个月后在国内出一次暗杀任务，军部的意思是让你们见见血。”
魏翕拿着枪，闻言没什么反应，她在进行枪械训练，精神高度集中。
枪械训练除了对技巧有要求外，心理素质方面的要求也很高，不过这些短板在魏翕身上不存在，她苦读了几本枪械方面的书籍后，便把书籍上的技巧融会贯通了。
“砰砰——砰！”
十米靶，除了刚开始的偏移，后来几发射击全在十环以内。
她进行了多项尝试，靶子的距离从十米逐渐加到二十五米。每一次射击，她的最低成绩都没有跌出过七环。
魏翕眉目舒展，放下枪对西尔维亚说：“我知道了。”
一个月，足够她被科学训练成一个杀戮机器。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我有一座长生当铺更新，第13章 链接建立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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