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足无措,心底飘然的同时略有些发慌。
这种体验很像他头回坐热气球。
彼时他站在几百米高的吊篮里向下俯瞰,房子缩成指甲盖大,人也成了芝麻粒。他很接近天空,却又离白云很远,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热气球摇摇晃晃,他攥着缆绳,风自他耳边掠过,他脚下隔着一层藤编底,空荡荡的无处依凭,仿佛整个人随时会随风而去。
或是羽化登仙,或是坠入大地。
李清宸心里做好了决定,嘴上却不敢答复。
好像一旦说出决定,就断开了热气球的牵引绳。
于是,他机智地想装睡躲过这劫。
结果一闭上眼,竟真的秒睡了。
顾谦牧听到李清宸在几秒之内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轻笑摇头。
也不逼他,揽他入眠。
第二日是周六。
顾谦牧起得很早。
李清宸被他抱着发了一晚上汗,顺利地退了烧,唯独汗湿的衣服黏糊糊地贴在身上,难受得睡梦中直蹙眉。
顾谦牧便给他换衣服。
他动作再轻柔,也不可避免地要抬起李清宸四肢,李清宸闭目配合,不肯睁眼醒来。
“小懒虫。”
顾谦牧好笑地刮了刮他鼻子,回隔壁换了身休闲装,做好早饭,看挂钟临近八点,拿热水拧了条毛巾进卧室。
这么一会功夫,李清宸已睡得四仰八叉,很是不雅。
“小宸,起床吃饭了。”
湿毛巾一下下擦在脸上,温热的触感轻缓地传达到梦中,李清宸被迫清醒了点,不高兴地扭头躲避。
可他避不开热毛巾,顾谦牧温柔的声音也喋喋不休地钻进他耳朵。
“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去晨跑吧?”
“嗯……我再睡五分钟……”
“早饭会凉的。”
“……”
李清宸迷迷瞪瞪地掀开一只眼,拍走顾谦牧抓毛巾的手,小声咕哝道:“你好像我妈啊。”
小时候特别想要、现在特别不想要的那种妈。
李清宸翻个身,继续睡。
顾谦牧手指一颤。
他想当李清宸的男朋友,不想当李清宸的妈。
妈妈能做的事男朋友也可以做,男朋友可以做的事妈妈却不一定都能做。
顾谦牧低头思考了一下,选择把电饭煲调到保温档,自己先去跑步。
等他跑了一圈回来,李清宸又换了个姿势,半掉不掉地挂在床沿,睡衣蹭了上去,露出一截白皙的腰。
顾谦牧把他睡衣牵平,把人摆正。
“小宸,五分钟到了。”
“……哪有这么快……别骗我。”他坚持赖床,“多睡两个五分钟……”
顾谦牧无奈,怕他又说自己像他妈,坐到床边,极有男友力地将李清宸抱到腿上掰成坐姿。
“你身体太差了,需要运动,起来跑步。”
“不。”李清宸干脆趴在他肩膀上睡。
“那我要带你用别的办法锻炼身体了。”
“随你便。”
顾谦牧抿着唇,把好不容易给李清宸换好的睡衣都脱了,吻上他锁骨。
“……唔。”
事毕,困意全无的李清宸餍足建议:“这种不用动的锻炼方式更适合我,下次不要找我跑步了。”
顾谦牧没想到他也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天。
“不跑步,以后都不锻炼了。”
“切,你忍得住?”
“我努力忍住。”
“……明天几点跑步?先说好,我才不喜欢这种事,我怕你憋坏了。”
顾谦牧忍俊不禁,牵他去洗澡。
李清宸揣着糊涂和顾谦牧厮混了整整一个周末。
他惊奇地发现,顾谦牧在将他照顾得妥妥帖帖之余,竟还抽空写完了合作方案。
李清宸嘴欠,调侃顾谦牧实属时间管理大师。
顾谦牧也不恼,只是睡前给李清宸加炼了两小时。
李清宸喊哑了嗓子,很后悔自己说过这种锻炼方式适合他。
不合适的,一点也不!
李清宸被炼出了小脾气,周一坚决不同意和顾谦牧坐一辆车上班。
“你能开车?”顾谦牧担心地望向李清宸的腰。
“为什么不能?”李清宸瞪他。顾谦牧的运动量比他大,顾谦牧都能开车凭啥他不能,他也要维护身为男人的尊严的。
体贴如顾谦牧显然意识到了这点。
他的男人尊严用实际行动让李清宸见识过了,不介意在口头上示弱,拉开车门钻上了李清宸的法拉利副驾。
“可我不能开。”
“……”
李清宸只好勉为其难地捎带上“娇弱”的顾谦牧。
“上午我让郭副总去月明找你过合作方案,我不过去了。”
“好。中午一起吃饭?”
“哎你怎么这么粘人,我很忙的。我考虑一下。”
李清宸也就考虑了二十米车程,大概一眨眼。
“行叭。”
顾谦牧不由失笑。
小宸这副口嫌体正直的模样,他看多少次都觉得可爱。
俩人在车库分开。
李清宸心情不错,甩着车钥匙进办公室,随口跟走廊里的秘书打了个招呼。
“早。”
“李李李总早!”
秘书受惊过度,文件掉了一地。
妈呀,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小李总跟她说“早”?
李清宸推门的动作一停。
“你这口齿不清什么情况?”
“我我我不是我……呜。”秘书吓得舌头打结,眼泪汪汪,抱着万分之一希望祈祷李总能放过自己。
“工作场合摆这种表情,你不认为自己很不专业?”李清宸不悦道,“文件捡捡,什么时候说话顺溜了再出现在我眼前。”
“好的李总!”
秘书流畅回答,飞快松了口气。
嘤,还是凶巴巴的李总比较让人适应。
与晨曦相比,月明的员工更加懵逼。
天,大周一的,谁惹着顾总了?
顾总从来都是和和气气的,脸上常年挂着微笑,今天怎么板着脸来公司?跟他问早也只能得到个冷漠的“嗯”。
顾谦牧不笑带给下属们的震撼,不亚于“唐子朝直播撒娇”。
以前有员工犯了重大过失,顾谦牧也没这么严肃过。
月明员工惊奇且慌张,交头接耳,大开脑洞。
顾总女朋友给他戴绿帽子了?
……顾总没女朋友吧?有过男朋友倒是前阵听李小天说漏嘴过,谁也没见到真人,分了挺久了吧?
月明资金链断层要宣告破产了?
……不会吧,财报是公开的,他们利润增长稳得很。
世界末日了?
……卧槽这个很有可能啊,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月明员工顿时瑟瑟发抖。
“李总,确实是顾总亲口提的七三分成?”
到月明过完方案的郭副总一回晨曦就来找李清宸汇报。
李清宸不耐烦地最小化定制戒指参考图片,双手交叉,往椅子后靠了靠,眯眼打量副总。
淡声道:“你怀疑我坑你?”
“绝对没有!”副总抹了把额头,一五一十道:“是这样的,顾总态度太过严肃,谈得过程中似乎很不情愿。我思来想去,是不是他对利润分配有所不满,才到您这来求证下,以便提前做好应对准备。”
李清宸皱眉:“不情愿?具体表现是?”
副总虽然不如月明的陆子野出众,工作能力却是有的,合作对象有异样,他顶着压力向自己了解详情没错。
“顾总会议全程没笑过,每句话不超过五个字。开完会后也无视了我和他握手。”
“……那谈得如何?”
“我们提出的修改意见他基本接纳了,有几条涉及艺人互换的条款要进一步沟通。”
李清宸百思不得其解地敲打着桌子。
“先别管顾谦牧。”他说,“利润分配我担保没问题,你跟进好执行细节。其他的交给我处理。”
副总惆怅点头,唉声叹气地退了出去。
月明和晨曦的大楼风水有问题吧,自家小李总刚超过一上午没骂人,对楼顾总又来大姨夫了。
得打申请找个大师看看。
李清宸瞥眼手表,离午休差不了多久了。
他保存了几张戒指图片,关了电脑,去对面找顾谦牧吃午饭。
顾谦牧还在开会。
“顾总说,如果您来了,请在这稍坐几分钟。”秘书lily将李清宸引到顾谦牧的办公室,为他端上果汁,“他很快结束。”
李清宸喊住lily,多问了她一句:“听说顾谦牧心情很糟糕?”
lily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没吧?老板的事我哪敢乱说嘛。”
李清宸挑眉,“lily,你上次托我帮忙约的晨曦旅游蜜月旅行套餐……”
“诶呀!”lily一改口风,“顾总的事我不敢和别人说,您是谁,您是李总呀!我不说顾总自己都会跟您说!”
她往门外看了眼,八卦问道:“您给顾总戴绿帽子了?”
“哈?”他找谁戴去?
“呃……顾总今天不是不对劲么,对谁都黑脸,大伙儿猜他是被戴绿帽了。”
李清宸听不下去了,让lily就此打住,留他一个人静静。
顾谦牧说是很快结束,李清宸足足等了十多分钟,果汁都喝完了也没见到他影子。
倒是顾谦牧留在办公桌上的手机短信提示响个不停。
李清宸没有查顾谦牧短信的习惯,也不屑,只是不胜其扰,走过去,想把顾谦牧的手机调成静音。
锁屏上的最新一条信息提示,不经意间映入他视线。
唐子朝:效果如何,高冷人设立起来了么?
李清宸险些给口水呛到,用自己的指纹解了锁,迫不及待地从头翻看顾谦牧和唐子朝的对话。
还挺长,从昨晚开始聊的。
唐子朝,我想请教下,怎么样树立起高冷形象。
你吃错药了?
没,我很清醒。
懂了,李孔雀又作妖了。你就把他往天上宠吧,迟早折腾死你。
小宸很好,是我自己想学。教吗?
教教教。
谢谢。
要点如下,能少说话就闭嘴,能棺材脸就别笑,不要跟人肢体接触,打心眼里把所有人当成欠你一千万的孙子。
会不会不大礼貌?
你还学不学了?
学学学。
……
李清宸翻完了,放下手机,一脸复杂。
顾谦牧好似提过他要改变自己对待别人的态度,让他有安全感?
合着是他的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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