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来看着韩世忠如此激愤，也略生怯意。他心里明白，像韩世忠这般几十年刀头舔血的百战名将，杀个人对他来说，如家常便饭，若说不出个端详，自己的脑袋分分钟就要搬家，不由得有一点后悔，刚才实在不该因一时之意气冲动，便捋了虎须。
但是，魏来就是魏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以他的倔强个性，越是在这样的时候，他越是不会服软，就算是硬着头皮，把南墙顶个大窟窿，撞个头破血流，也势必要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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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元帅，您可否听在下说几句实话，如果我说的不对，您再一刀砍了我也不迟。”
“小子快说！”
“我闻黄天荡一役，韩元帅以弱势兵力围困金军四十八日，几将那完颜宗弼逼向绝境，尊夫人梁红玉擂鼓镇金山，更是名动天下，令人心旌激荡，若从此而言，此战确实是我朝与金国起战端以来之最大胜仗无疑！”
韩世忠闻言，脸色稍缓，但是刀并未放下，反而向魏来的咽喉，又进了寸余：
“接着说！”
魏来已经感到了刀尖的逼人寒气，但是依然面不改色迎锋而上：
“然最终，百胜难掩一败，那完颜宗弼不但突围得脱，且反戈一击，令我宋军损失惨重，韩元帅更被金军追击七十余里。草民听坊间传闻，还是长芦崇福禅院普伦、普琏、普赟三位义僧率领千余名民军拼死相救，才仅得幸免，此事，可为确实？”
魏来的这番话，让韩世忠面色顿时青红交加，汗流浃背，持刀之手都不免颤抖难停。他性本铁骨铮铮，对人对己皆不喜阿谀。魏来所说，对他而言，虽然如同万箭穿心般痛苦。但是，他又必须承认，这一切都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韩元帅，最重要的是，您可曾想过，黄天荡之败，究竟败在何处？”
韩世忠身体一软，钢刀“呛啷”一声跌落在地，不禁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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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我究竟败在哪里……”
“在下窃以为，黄天荡一役，功败垂成，非战之罪啊！”
魏来看韩世忠放下了刀，知道自己的小命是暂时无忧了，语气也从容了多。
“非战之罪？”
赵鼎和韩世忠盯着魏来，同时疑问。
“确实如此，韩帅，我闻，若单论黄天荡之战的战场之上，有两个节点是胜负逆转的关键！一是金军不谙长江水道，在我军急击之下，慌乱之间竟将水师驶入建康东北面的死水黄天荡，而韩帅正好一举封死唯一出入口，成瓮中捉鳖之势。本来，已经胜券在握，可是却有当地百姓为金军指引，言黄天荡内有一条老鹳河故道，原本直通建康秦淮河，只因年久弃用而淤塞，结果在四月十二日，完颜宗弼命人一夜之间开渠三十余里，挖通此河，连通江口，妄图逃脱。”
韩世忠默默点头。
“而第二个关键节点则更至为重要，完颜宗弼侥幸冲出黄天荡后，韩帅旋即率军沿江西上追击，在牛头山，岳飞元帅也率大军正面堵截，金军腹背受敌，只好再度退回黄天荡。本来，金军皆帆板小船，远不敌我宋巨型海船之威力。可就在这时，又有一福建人王某再度向金军献策，让金军于船上填土，并覆以木板，如此，船重而稳，便解风浪颠簸之苦，同时亦破我军铁钩之战术。其又建议金军战船加置侧桨，提高机动，并赶制火箭，以火攻我，结果……”
韩世忠听到此处，已经是泪如雨下：
“可恨那完颜宗弼贼子，杀白马，剔妇人之心，还自割额头以祭天，四月二十五日，风平浪静，我军海船行动迟缓不便，遭金军快艇以火攻之。可怜我的两位好兄弟统制官孙世询、严永吉，与我出生入死几十年，死战不退，竟皆不幸殒命于黄天荡水底，这都是天不助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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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也非也，韩帅，在草民看来，此战之败另有深因！”
魏来看着这位铁血将帅为自己的同袍泫然泪下，心里也不免同情悲戚。
“另有深因……”
“赵相、韩帅，两个重要关键的倒悬节点，非是我将士无能，更非金军势不可胜，却都因我大宋子民的叛逆背弃，这并非天意难违，而是民心未归啊！”
韩世忠闻言，似有懵懂，赵鼎沉吟片刻，看着魏来：
“魏小哥，但闻其详。”
“赵相，草民一介布衣，并不知兵，本不敢妄议国之大政。但古往今来，凡战者，胜败并不总在刀兵相向之时，而常在人心向背之间，韩帅黄天荡先胜后败，也恰恰验证了此番道理。”
魏来这时候想起了克拉塞维茨《战争论》中关于“战争是政治之延续”的名句，但是又没法跟两个宋朝人讲一个七百多年后德国普鲁士将军的理论，只好硬翻译成自己的话：
“夫战者，从来皆受一国政治之牵系，而良政者，必上下同心，君民同欲，无论庙堂之高，抑或江湖之远，皆同仇敌忾，则何敌而不可胜之！然我朝自南渡以来，偏安之心顿生，朝堂之上又有所谓“南自南，北自北”之论甚嚣尘上。结果，北方臣民自感遭遗弃而含恨悲鸣，南方臣民则进取之心颓靡，上意犹疑不明，民心摇摆纷乱，以此为战，韩元帅，即便您是韩信复生，白起再世，又何谈胜哉，即便您胜了一阵，又何助于天下大势呢？！”毣洣阁
魏来见二人不语，越说越来劲儿，接着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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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可如今，关键在于“道”之不存，中原之千万民众，已然不知自己国之归属，族之归属，宋进从宋，金进从金，如墙头之衰草，随风摇摆。如此，则我大宋华夏正流之道统荡然无存，民族气节之感召荡然无存，岂不令人痛哉！”
魏来话音刚落，韩世忠猛然拾起地上的宝刀，大喝一声，身形晃动如电，以开山之力猛然劈下……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娱宋：浪出个未来更新，第四十六章 纵论天下事，激辩英国公…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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