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的早上,起床都格外难。贺今行结束早练,回屋直接掀了两床被子,才把晏尘水从床上薅下来。
他们生了火炉子,提到东厢的正堂,和张厌深一起围着火炉开始读书。
老人年迈,腿上多盖一张厚毛毯。
难得天日好,午饭后,携香在院子里支了锅,架着柴火熬糖稀,甜丝丝的味儿渐渐弥漫开。
张厌深起身去看,“姑娘这是要做冰糖葫芦?”
“是啊,先生。”携香从厨房端出一盆洗净了的山里红,颗颗晶莹红润,她献宝似的捡起一颗给老人看,“这都是我一个个挑出来的,保证又甜又脆,而且很便宜。”
“你之前说过你是从西市过来的吧?能买到这么多物美价廉的山楂可不容易啊。”
“西市口确实人多,不过今早听说有个囚犯在刑部堂上畏罪自杀,好多人都看热闹去了。没人争抢,我就慢慢挑。”携香俏皮地眨了眨眼,黝黑的眸子透出一股子狡黠来。
两人说话并未放低声音,屋里的两个少年也听见了。
晏尘水放下书,“今日三司在刑部会审,竟能让嫌犯自杀?”
他的声音更大,张厌深转身笑道:“正好,我问一问你们,你俩觉得自杀的是谁,又成功与否?”
那日上午御史台左右都御史一齐参劾户部尚书,下午消息便在京里传开。
不管坊间如何传流言,朝廷依然是缓慢而有序地进行处理。晏大人向张厌深说起进展时也并未让两人回避,是以少年们都知道些内情。
贺今行把书放到小几上,走出屋子,“三司已审过一轮,距今不过五日,袁三供出的几人还在押送路上。因此,此案目前在京嫌犯算上陆大人也就两个。”
“试图自裁的应当不是陆大人。一是陆大人苦心经营十几年至今,不可能轻易认栽,二是若自裁的真是陆大人,携香姐姐听说的就不会是‘有个囚犯’,而是‘某个大官’或指名道姓了。既然不是陆大人,那畏罪自杀的就只能是袁三儿了。”
一老两少开始问答,携香谨守本分,在这个时候绝不会插话,就专心给山里红去核。
她蹲在地上,用小弯刀把果肚儿横着划开一半,两指捏成个豁口,再用刀尖一挑就把核钩了出来。
这一划一挑皆只要一个呼吸的时间,显然手法十分娴熟,二尺长的弯刀在携香的指间犹如飞舞的蝶。
贺今行说话的功夫看明白了她怎么做的,而后也净了手来帮忙。
晏尘水跟着出来,说:“我猜自杀未遂。畏罪自裁是违律的,不止犯人本身,狱司也脱不了干系。刑部大堂,三司会审,专人看管,这要都能让嫌犯当堂自杀成功,那我看刑部尚书也可以换个人来当了。”
小刀只有两把,他就蹲一边儿看这两人去核,顺手拿了个扔嘴里。
贺今行:“若真是因太害怕而想死,早不行动晚不行动偏偏选了这个时候,图什么?”
“确实可疑,不排除他人谋害的可能。”晏尘水吃完一颗果子,“先生怎么看?”
张厌深正给糖锅底下架柴,随意说道:“等你爹散衙回来,问一问不就知道了么?不过我猜那袁三死得透透的了。”
“啊?为什么?我还以为先生知道结果呢。”
“我和你们一样呆在这里,从哪儿知道去?你们若是等不及永贞回来,去西市口找几个凑了热闹的人打听打听也行。”
张厌深站起来拍了拍手,“未卜先知可不是单靠嘴皮子,需要足够的情报收集和严密的事理分析来做基础支撑。我不了解那袁姓总旗为人,但从稷州到宣京没死,御前还敢喊冤,一轮会审也出了供词,那就说明他不是个想死的人。”
“贪生怕死的突然要自杀,为什么?只可能是因为,他背后的人要他这个时候死。”
“生死不由自己决定的人,从一开始就没有活路。大堂上死不成,下了堂也要死。所以我说他死透了。”
两个少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齐声问:“是谁要他死?”
“这我如何知晓?”张厌深道:“要么等三司结案,要么自己去查。小少年们,光提问是等不来答案的。”
他稍作思虑,“书要读,文章要做,但不必日日拘在屋里。若你们能挤出时间来,就多出去走走看看,民间多有奇人异士,见识见识也是好的。”
“是。”贺今行与晏尘水一同应声。
说话间,携香处理完了山里红,两个少年合力抬了长案出来,老少聚在案边,开始串签子。
张厌深又出问,该如何去打听今日刑部大堂上那个嫌犯的消息。
几人讨论了一阵,晏尘水摇头:“得亏陛下心胸宽广,由着百姓们敞开了说,有胡言乱语也只是轻拿轻放。”
天下太平,宣京也许久未有大案发生。皇帝尚道,宰相雅量,是以京城百姓们比地方各州治下都大胆开放许多。
在最近十来日里,与重明湖泛滥一案相比,反倒是陆尚书抛妻弃子另觅高枝一事议论更多,各种小道消息频出。
陆大人一家不幸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连茶楼里的说书人和梨园里的戏子都换了才子佳人负心绝情的戏文。
“赵五娘借问京城路,骂一声‘蔡伯喈薄幸夫!堂上双亲全不顾’,麻裙兜了土,剪发葬公姑……”
戏台上的青衣举袖抹泪,唱腔哀婉。
楼上的雅阁里,端坐于轮椅上的少女敛着双目养神,显然兴致缺缺。
如“赵五娘”这等过于温顺屈从、只会自我牺牲的女人形象,在她看来全是糟粕,看一眼都恐伤了眼。
“小姐。”身后的女侍卫忽然出言提醒。
傅景书这才睁开眼。
她没有看向走进来的少年,只是淡淡地说:“将恐将惧,置予于怀。将安将乐,弃予如遗。”
而后慢慢喝了口茶,才又说道:“你娘如此下场,你真就如此大度,要放过害你娘的凶手?”
陆双楼看向楼下正唱到“上京寻夫”的戏。
青衣身背琵琶,双手向天,声声泣血:“……诉不尽离情苦,诉不尽离情苦!”
“我早晚会让他们血债血偿。”他赌咒一般低语,握紧栏杆,半晌才松手。
“你有事就直说,不必来激我。”
傅景书这才愿意看他一眼。
“陆家的带着她儿子跑了,估计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出平定门,有人在至诚寺接应他们。我可以帮你拦一拦,你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陆双楼只站了片刻,便转身大步出去,临走前撂下最后一句:“不必再给我传信了。”
“好。”傅景书应了。
明岄推动轮椅转向隔壁包房。
一推开门,娇声调笑与脂粉香气瞬间扑了满面,傅景书厌恶地皱了皱眉。
明岄握剑的拇指灌注真气将剑柄弹出寸许,发出“铮”的一声剑鸣,在整个屋子里回荡。
屋里人立时消声,看到她来,正左拥右抱的老男人立时叫环绕着自己的女人滚出去。
待所有女子全部离开,傅景书也懒得进去。
傅禹成堆起笑的脸顿时僵了僵,指了隐在一旁的小厮出去守住左右走廊,才又扯开笑脸,搬了把椅子坐到少女跟前三步远的位置。
“陆潜辛的嘴撬不开,陆府也没搜出什么东西,又不能对他动刑。这个案子怕是要拖到年后了。”他边说心里边打算盘,如果真拖到年后,要怎么办。
傅景书向来不爱与人兜圈子,直截了当地说:“你安排我和他见面,我能让他认罪。”
傅禹成:“这,二小姐,虽说咱们可以做证据压死他,但要让他心甘情愿……”
“你应该清楚,陆潜辛的罪名里,贪污是真,填沙是假。”傅景书打断他,而后自己转动轮椅,慢慢向屋里驶去。
她要自己动手,明岄就没帮忙,只跟在她身后一起慢慢地挪。
傅禹成赶忙起身拖开自己的椅子。
“但只要等赵睿和杨阮咸一押到,真的是真,假的也是真,何必与他多费口舌。”
傅景书仿佛没听到他说的话,只继续说道:“他为什么要贪那几十万两的赈灾银,你们也应该清楚。”
她行至窗前,明岄上前一下拉开厚厚的垂帘,底下伶人的唱声瞬时放大。
“时间紧迫。长公主就要到了,接着是殷侯,顾帅。他不认这回的罪,才是真的死无葬身之地!”
她抓起一旁方几上的茶盏摔到楼下,“砰”的一声砸在戏台边缘的棱上,茶盏顿时碎得四分五裂。
“别唱了。”
一溜戏伶下了台,只余空荡荡的戏台在天井中央。
傅景书在轮椅上伸出手,试图去接从云端飘下的雪。
一粒雪带来了千万粒雪。
还好糖稀熬得差不多了,才免了把烧红的铁炉搬到檐廊上的难题。
携香开始给穿好的糖葫芦串裹糖稀,晏尘水就守在一旁眼巴巴地等。
贺今行去厨房拿了碗,舀一勺糖稀,拿温水冲开,然后泡一把撕成条的干香栾叶,端给张厌深。
“多谢学生。”老人端着碗糖水回屋。
晏尘水又眼巴巴地看着他:“今行,我也想喝。”
贺今行正打算再去泡几碗,就听有人敲门,敲两下停一下,便改了口风:“自己去。”
敲门的是个扛着“解梦算命”幡的假半仙,硬要拉着他的手看骨相。眯着眼的半瞎子没怎么用眼睛看,倒是假模假样地在人手心画来画去。
——陆夫人携其子乔装出府,与人约定今晚在至诚寺见面,路上似有人悄悄阻拦但未成功。
贺今行脱开手回来,携香已经裹了半数的糖葫芦串,一串又一串的冰糖葫芦在铺了油纸的长案上排成一排,等风吹干。
“携香姐姐,能给我包两串吗?”他笑:“我得出门去找一个朋友。”
携香也听到了先前的敲门声,点点头,“好呀。还剩些糖稀,我给你画好糖人,等你回来吃。”
然后无声地跟了句:“万事小心。”
他点点头。
晏尘水正好端着两碗糖水过来,“去哪儿玩儿?要带上我吗?”
贺今行自然地拿走一碗,一口喝完了,咂舌:“果然对于我来说,还是太甜。”
他把碗放回晏尘水手上,“今日不行,下次。”
后者啧啧摇头:“今行越来越狡猾了。”
贺今行与老师说过之后,把冰糖葫芦揣怀里,去最近的租市租了最快的马。
至诚寺坐落于宣京城北十余里的小山上,由平定门出去距离最近。
陆夫人带着陆衍真北上,显然是想回松江路。
陆府被封,私逃有罪。
而试图阻拦他们却不及时上报官府的,一定是陆尚书的仇家。这仇家里自然包括陆双楼。
别的仇家不在城里拦下这对母子,可以说是为了坐实私逃的罪名。而若是陆双楼,只可能是等他们出城,再行截杀。
冬日天黑得早,平定门酉时一到便要关闭。
然而灯门巷在内城西南,平定门在东北,斜线直插过去也要大半个时辰。
他出门时已过申时,要赶在城门落锁时出城,必须要快!
贺今行思及此,拣了行人稀少的街巷,一路催马狂奔,堪堪在城门吏清扫门洞时出了城。
城外一片枯黄,大路上零星几个背篓挑担回村子的农人。
他心下升起一点焦躁,片刻不停地奔往至诚寺的方向。
只盼能遇到并拦住其中一方。
而在他前方七八里之外,一辆马车也在车夫不停地鞭笞下,飞快前行。
马车里,陆衍真依偎着陆夫人,瑟瑟发抖。
“娘,我们为什么要回雁回?”他自中毒以来,就很有些虚弱,马车太快,颠簸得他无法闭目养神,便又回到了一开始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m.bïmïġë.nët
“我们真的要抛下爹吗?”
“你爹完了。”陆夫人抱着他,“你爹对不起我们,何必要管他!”
“可是我们这算不算私逃?”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而且外祖父和舅舅真的会救我们吗?”
“会的,一定会的。”陆夫人厉声说,“你外祖母最疼你了,到时候我们去求一求她,让她收留我们。你爹有罪,但我们没有,我们和他断绝关系。他砍他的头,我们在雁回过我们的。”
她语速越来越慢,说得越来越稳,最后仿佛笃定一般。安慰儿子,也说服自己。
自陆府被封以来,刑部和大理寺的两帮人轮流来府上,强迫所有人听陆潜辛犯下的罪以及将要承受的刑罚,故意乱翻和打砸东西,指桑骂槐地打骂羞辱府上下人。
最初几天她还敢反抗,但在给哥哥寄出去的信没有下落,没签卖身契的下人们纷纷出走,以及遭到变本加厉的羞辱之后,她就再也不敢了。
陆潜辛被单独看管,她接触不到,更是恐慌。
昨晚夜半惊醒,她突然发现枕边有张字条,说是只要按字条上说的做,她就可以离开陆府,回到松江路。
先前陆衍真中毒,和陆双楼斗法,就已经要熬干她的精气神。陆潜辛一出事,除了要忍受刑部和大理寺的故意折磨,还要忍受不能离开的奴婢日日在耳边哭闹求情。
她快要疯了,几乎是一瞬间就决定按字条上说的做,并偷偷带上了她的儿子。
车厢里越来越昏暗,陆衍真害怕,陆夫人不得不拉起窗帘。
一束光透进来,陆衍真安静了些,愣愣地看着窗外。
窗外的雪越来越大,从飞絮变作鹅毛。
太阳悬在地平线上,没有云和霞光,只孤零零一轮血日。
两侧小山起伏飞速后退,最后一缕炊烟也渐渐消散。
马车陡然停下。
陆夫人狠狠撞到厢壁上,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她感受到马车仍然一动不动,怒吼道:“搞什么?怎么停了?快走啊!”
无人回答她,车厢内外都蔓延着一种恐怖的寂静。
“娘……”陆衍真小声叫她。
“没事,别怕。”陆夫人拍拍他的手,硬着头皮说:“你待着别动,娘出去看看。”
她忍着痛,一咬牙掀起车帘,没看到车夫。她钻出车厢,才发现车夫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小刀,眼凸嘴张,死不瞑目。“啊!”
“娘……啊!”陆衍真跟着出来,看到车夫的死状也尖叫一声。
两人抱作一团,忍不住抽泣起来。
却有一缕乐声突兀响起,粗暴强硬地盖过了他们的哭声。
陆家母子循声看去,在不远处一块竖立得极高的巨石顶上,坐着一个人。
这人正在吹埙。
曲调悲凄幽深,绵绵不绝。
在苍茫天地间,响彻人间与黄泉。
陆衍真呆了半晌,忽然尖叫道:“是陆双楼,是那个野种!”
他抓着陆夫人的衣裳,“娘,杀了他!杀了他……不,他是不是来杀我们的?娘,我不想死……”
他开始颠三倒四地胡言乱语。
小时候他爹让他习武射箭读书写字,他不肯。他爹请了老师来,他只要向娘亲撒娇,就可以不去上课。他不止不上课,还要捉弄老师,拿老师取乐。
他一片浆糊似的脑子里忽然有了“后悔”二字。
“娘不会让你死,娘一定会保护你。”陆夫人说着没底气的话,直至今日才醒悟过来她们母子两人与陆双楼在武力上的差距。
从前有丈夫和家族撑腰,有仆丛环绕拱卫,什么也不怕。而现在什么也没有了,什么都开始怕了。
她站直了张开双臂,拦在陆衍真面前,“陆双楼!你有什么就冲我来!一切都是我做的孽,你放过真儿!”
然而陆双楼仿若未闻,只顾吹埙。
年幼时,他娘常常吹给他听,也教他吹,以此渡过每一个或饥饿或寒冷的时刻。
他已多年未碰这只骨埙,如今到了结的时候,忽然想起来。
一碰,便吹出了那支最熟悉的曲子。
陆夫人喊了几遍,对方都恍若未闻。
她惊惧之下,反倒生出一股疯狂的气劲。她把陆衍真推到车厢里,自己牵起缰绳,驾着马车碾过车夫半身,跑动起来。
只要到至诚寺就好,只要到至诚寺就好。她念叨着她唯一的希望。
陆双楼仍未停下,手指在埙孔间跃动,吹出的埙声如泣如诉。
太阳飞快地被大地吞没,除了天边这一抹血红,万物皆如被泼了墨。
他静静地坐着,仿佛与山石、大地连在了一起。
向下,再向下,是否就能融进地母的怀抱里,再看一眼他的娘亲。
一曲终了。
陆双楼放下骨埙,拿起长刀。
马车已跑过巨石,他扔了刀鞘,双手握住刀柄,毫不犹豫地冲下陡峭的石壁。
在太阳完全消失的刹那,他跳到车厢顶上,抡圆了手臂,向着车厢一刀劈下。
似乎发出了什么声音,又似乎没有。
他听不见了,仿佛变成了靠着直觉行动的动物,落在厢板上。
驾车的人已成为尸体。
他一刀挥断车帘。
车厢里的人蜷缩在角落,漆黑一团,他根本看不清是谁。
但他知道那是他的仇人,只要杀了这个人,他就能彻底为他娘报仇了。
他就可以,去见他的娘亲。
“双楼!”
突然,他脑子里响起石破天惊的一声喊。
仿佛三魂七魄归位,陆双楼眨了眨眼,拔出捅在陆衍真胸口的长刀。
马车已然崩毁,他站在一片狼藉和两具尸体中央,与贺今行对视。
丈宽的距离,仿若银河。
但他听见了大雪降落的声音,与心跳有很大的差别。
而后在某一朵雪花惊醒时,精准地捕捉到了那股悸动。
贺今行知道自己是来迟了。
半晌,他才苦涩地张口:“三司结案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拿自己做陪葬?人生那么长,放下过往恩怨,好好读书,明年春闱过后,调个远任,至此忘了从前,不好吗?”
“我……”陆双楼丢了刀,口中讷讷。
从前他惯会与人说道,奉承也好讥嗤也罢,都是张口就来。
此刻在风雪里,他仍然戴着那支木簪,素衣却浸了血。他面对贺今行,一时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
五匹马穿过雪幕,行到两人近前。
其中一人说:“陆双楼,与我们走一趟罢。”
马背上的人皆着劲装戴斗笠,腰间挎刀,刀鞘上暗金色的铭文微微发亮。
是漆吾卫。
贺今行心下一惊,脑子里飞快地思考着漆吾卫出现的原因,以及有没有能让陆双楼留下来的方法。
却见陆双楼跳下车板,走向漆吾卫的队列。
显然他也知道来者身份,知道反抗无用、只能顺从。
一名漆吾卫把他拉上马,临走前他回头笑了下。
贺今行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听见他沙哑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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