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今行眉心微蹙,凝在那只青玉镯上的目光,慢慢移到捧着它的青年脸上。
他先前和贺冬猜测对方要他等一封信的目的,排除掉“联姻”的可能时,就有预感,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是谁。否则难以解释他为什么会让顾元铮来拦他。
事实证明,他猜对了一半。
他很少有猜错的时候。任何一件事情发生之前,局势每一次改换之初,都会有征兆,都有迹可循。只要抓住那些细微的变化,就能先知先觉,以防未然。
但现下在他面前的这只镯子,这个人,都令他措手不及。
他忽略了什么?
他心里闪过许多往昔的画面以及模糊的念头,心念一动,直接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顾横之,几息之后,才回答:“你和柳从心比速射,拉弓的姿势。”
起手是军中惯用的方式,经过长久的训练才会流畅自如。
他一开始注意到的时候,并没有在意。人总有秘密,别人如何与他无关。
“你又给了林远山推荐信。”
十四年上巳那天,他知道对方没有出现在荔园,但留在小西山的只有他自己。他也知道西北军费吃紧,已多年不曾征兵,殷侯治军严密不会徇私,只能另辟蹊径。
至于“私生子”的传言,因为贺长期连续的反应,他是不信的。
“端午贺寿,你跟着一个‘小厮’消失了一段时间。”
虽然他没有追踪,不知道人去哪儿了,但心里却有了几分怀疑。
“重明湖泛滥,你和长期……”顾横之似要一件一件地挨着说下去。
“不必再说了,我知道为什么了。”贺今行截住对方的话。自同窗时养成的习惯,彼此话不必说全,就知道要表达的意思。
顾横之顿了一下,微微低头,捡了一定要说的那句做结语:“还有那枚扳指。”
只有长年拉强弓的人,才需要扳指辅助扣弦。也只有知道这一点的人,才会选择送人扳指。
贺今行捂了下脸。
雪泥鸿爪,不可全消也。
他的速射确实习自军中。师父擅剑,没有教过他箭术,他在宣京跟着桓统领学射箭,在仙慈关就跟着弓箭队一起操练。
那封推荐信,因为他爹从不给谁开后门,他去求也不行,所以他让林远山去找王义先。军师总有妙计,安排个把人不成问题。
至于那枚扳指,是他爹年轻时用过的。他娘把绝大部分家产以嫁妆的名义经营保管,唯有他爹的旧物单独留着,说等他长大之后或许也可以用上。他回遥陵整理出的东西就有这枚扳指,只是他指骨细并不能戴住,而那时的顾横之刚好合适,他就送出去了。
还有其他没有说出来的细节,他顺着往下捋大概也都能猜到。但他自问,若是换个人,绝无可能注意到每一个细节并全部串联,并仅靠这些就猜到他的身份。
除了顾横之。
顾横之这个人不爱多言,心却极细……贺今行想到这里,算了,他自己也没有刻意避着对方。
他喝了口茶,缓缓地说:“实不相瞒,我也想过以贺灵朝的身份向你寻求合作——在陛下指婚之前,自己找到一个‘心仪’的对象,去请陛下赐婚。但我一直在犹豫,因为我想不出这件事对你和你背后的家族能带来什么好处,又怕我提出此事,你会为同窗情谊而被动答应。”
“哪怕现在是你提出来,我依然觉得不妥。”他重新注视那只手镯,青黑玉料在斜洒的天光下显出牛毛一般的纹路,光泽内敛,令人心里也沉甸甸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但你应该知道,我……贺灵朝和你,是不可能成亲的。你爹娘不会同意,陛下更加不能允准。况且,这对你不公平。”
姻亲会将两个姓氏绑在一起,没有任何帝王会乐见两位手握重兵的将帅联合。
若执意成亲,他可以因此更加顺理成章地假死,之后改头换面,以贺今行的身份继续自由地活下去。
但这门“亲事”对顾横之没有任何助力,甚至有可能令皇帝生出猜忌。并且在世人眼里,顾横之这辈子都会有一位死去的妻子,就算再娶续弦,对他的名声、他和他未来的夫人来说都是负累。
他可以毫无负担地同王玡天掰扯利益,计较得失,因为他知道王大公子无利不起早,所作所为图的就是“利”之一字,绝不会让自己吃亏。
但对象换成顾横之,尤其是面对面之后,他再不忍心向对方提出请求。时间越久,越是否定自己的想法。
“不对。”顾横之说:“我阿爹阿娘都知晓我的心意。”
他爹最初不同意,但被他娘冷了好几天,又气又急,最后指着他说:就算你老子同意又能怎样?你还能让贺易津和皇帝都同意?
他有些愧疚。但仍然坚持说,他们同不同意,他去求过才知道。
“可是你爹和你娘都不知道贺灵朝并非女子,对不对?你们顾氏扎根剑南,长守南疆,全族人一定都对你寄予厚望。”贺今行舔了下嘴唇,总觉得唇舌发干,“我试图‘成亲’,是为求脱身,贺灵朝……是一定要消失的。”
他又喝一口茶,茶水没有先前那么冷,好似被他双手捂热了。
对坐的青年沉默着,没有接话,被光影对半分割的面容细看来,竟有几分憔悴。
从蒙阴到云织这么远,伤又没能痊愈,赶路一定很累。他放下茶杯,双臂跟着放于桌上,问:“你什么时候回去?”要是不急,他等会儿就去请汤县丞的夫人帮忙熬一锅补汤。
“陛下因剑门关遇袭一战,召我进京,要尽快。”顾横之抬眼道:“你能收下吗?”
那只镯子被再度往前送了寸许。
贺今行惊地一下缩回手,藏到桌下握紧了,他才反应过来,低头松开手露出掌心。他以为自己刚刚说清楚了,“横之,别开玩笑。”
“不是玩笑。”顾横之的语气没有改变分毫。
他考虑过后果,也征求了爹娘的同意,和他们约好不插手自己的婚事。
“这件事对我也有好处。”他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要说:“天大的好处。”
“什么?”贺今行愣愣地问,略微睁大的一双眼里写满茫然。
他怎么没有想到什么好处?
还是说,他又忽略了什么?
“你不必知道我是为了什么。”顾横之放轻声音,托着手镯的五指合拢些许,“也不用在意我以后是否会后悔。”
就连他自己也无法保证未来,这只能用时间来证明。但比起纠结未来如何,他更不想错过当下。
“因为我知道,我这一辈子,或许就只有这一次机会。”他站起来,“既然贺灵朝一定要成亲,为什么不能是和我?”
贺今行下意识撑着桌角起身,看他稳稳地举着手镯,走过来,然后再一次把它送到自己眼前。
“今行。”顾横之叫他的字,“我心甘情愿。”
别的都不要,只想和你成亲。
两人目光相对,贺今行微微仰着脸,只觉天光忽然黯淡,屋外的寒风都停止吹动。
太郑重了。
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他出生后的十七年里,只要面临这样的场面,就很少会有好的结果。
他不自觉地向后退,然而顾横之按住了他撑在桌上的那只手。
“不可以吗?”
不可以吗?贺今行想,如果对方愿意的话,为什么不可以?他还在担忧什么,犹豫什么?
他看着顾横之上下颤动的睫毛,那对平素很亮的眼瞳背着光,就像横在他们之间的那只黑青。但他心中无端地升起一种肯定——这双眼睛里肯定圈着自己的倒影。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在剑门关那惊鸿一瞥,一个荒谬的猜想在他心里一点点成型。
他张了张唇,想问一句,又觉得这种问题太唐突太冒昧,不应该问出口。毕竟从未发现或是听闻过对方好南风,或许真的有什么他难以猜中的打算。
但无论如何,他不能、也做不到,去无视、践踏别人的心意。
他将手掌覆上去,微凉的触感令他停顿了片刻,而后小心地将镯子连带手帕一齐拿起。
“我下个月回京,你等我。”
感觉到手镯离开的一瞬间,顾横之的手臂跟着向上抬了抬,屈起的手指随之伸直。而后像抓到了什么一般,握成拳垂下。
“好。”
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贺今行找出一套护具给顾横之,两人才牵着马走出县衙。
“一路顺风。”他说。
顾横之跨上马,又仔细地看他一回,唇角抿着的梨涡更加明显,“放心。”
说完便拉上披风的兜帽,打马离行。
他站在原地,目送渐远的背影。他很想留一留对方,不要这么劳累。但陛下有召,还来这儿绕了这么大一圈,时间实在太过紧张……早知道昨天就该提正事。
他没来由地乱想着,忽听远去的马蹄声又响近了,不由诧异地凝神。
骏马去而复返,在几步外扬蹄刹住。
顾横之跳下马,兜帽滑落,扔到马背上的缰绳带起几朵下坠的雪花,“可以拥抱吗?”
贺今行刚做出点头的动作,就被满满地抱了一下,炽热的气息吐在他耳边,“今行,宣京再见。”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他呆了一下,一人一骑就已重新上路。他知道这一次不会再回头,于是跟了几步,大喊:“横之!别光顾着赶路,小心伤!”
疾奔到长街尽头的青年回头挥舞手臂,下一刻,飞起的披风消失在转角。
只余寒天大雪,纷纷扬扬。
朔风扑过来,贺今行一个激灵,回过神。
他的情绪波动向来很小,种种喜怒哀乐,哪怕对他来说是已足够跌宕起伏、要念心经平静的程度,相比常人都淡薄太多。但此时此刻,他按了按心口,自己应该是很高兴的吧?
他回房找出自己用来装信件的百宝箱,拉开最底层的一格,里面却安静地躺着一支木芙蓉。这东西能入药,但他一直没舍得用掉。
现在,他把那只用手帕包好的青玉镯也放了进去;然后写信,送往仙慈关。
雪一场大过一场,百姓们减少外出开始窝冬,县衙也清闲许多。
贺今行打算在小寒之前回遥陵,然后上京。他要把能提前处理的公务全部处理掉,然后同汤县丞安排好未来两个月的事务,尤其再三确认年节之后的春耕。他预备在正月末回来,但不一定能成行,得做好万全准备。
时间一天撵着一天跑,顾横之在江北与大部队汇合。他们扛着白虎旗,沿江水历运河上来,途径稷州的时候,还在城里休整了一天。
一汇合,几位领头的大小将军就想方设法打听他去干嘛了。二公子想娶长安郡主,闹了不大不小的一场,在将领之间不算秘密。
顾横之离开云织之后,心中被刻意按下去的隐忧再度升起。他不后悔所有做过的事,也不会因为未知与惧怕止步不前,但成亲不只是他一个人的事。哪怕是假的,也是他和今行一起,他没法独自揽下来——他庆幸是一起,又因此担忧。
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只让大家抓紧赶路。
他们这一趟进京,不止为剑门关一事,还要代大帅向陛下述职。
宣京依旧是天底下最庄严最繁华的城市,冬至将至,街市热闹尤甚。
而近一两个月,皇城大殿上的朝会一直都比菜市口还要喧嚣。
剑门关中秋遇袭,战报八月十七送到宣京。礼部发国书质问,南越回国书解释,再到南越使臣抵达宣京,已过九月。
使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明德帝解释,此次突袭并非交禹王授意,而是某位大贵族手下的一名奴隶居心叵测,煽动其他奴隶和他一起叛逃造反,在南越被四处追捕无可容身,就胆大包天、铤而走险来打宣朝的地盘。
从幼年就被奴役的奴隶知道攻打南疆最偏远、防守最薄弱的一座关,时间还挑在中秋前夜,满朝文武都嗤笑不已,没几个信的。
使臣带来了不少佐证,朝上试图力证,朝下游走交好高官重臣。直到第三次朝会,秦相爷淡淡地开口:“既然如此,那就继续往下谈吧。”
话落,满朝哗然。
虽然陛下不开口时,朝廷几乎是秦毓章的一言堂,但面临这等涉及朝廷威望的邦交往来,忠义侯指着南越使臣直言道:“这厮尽是胡编乱造,所谓领头奴隶会读书识字一类的证据也无可证明真假。军国大事岂能如此儿戏,秦大人先前可不是这个态度,莫非站糊涂了?还是发生了什么我等不知的内情?”bïmïġë.nët
一番明嘲暗讽,傅禹成跳出来,不满道:“侯爷这是什么意思?要是你今儿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给咱相爷泼脏水,明儿岂不想给谁定罪就给谁定罪,你问问满朝同僚可同意?”
“证据一一摆出来,你们就是不信,要找各种理由推翻。我还想问,你们这么胡搅蛮缠是为了什么?想扰乱边境破坏两国和平,还是有其他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秦毓章一眼扫过来,将两人都囊括在眼底,却没有再开口。
当然,他不说话,有的是人为他说。当日两拨朝臣又大吵了一场,言辞激烈到一些人打了起来。南越使臣被撇在一边,呆子似的看着,莫名挨了几笏板。
这场闹剧被大太监喝止之后,左都御史晏大人当天就往宫里上呈了一沓弹劾秦相爷勾结南越使臣、收贿受贿的折子。
当然,其他弹劾忠义侯的,弹劾裴相爷的,还有傅大人谢大人甚至他自己的折子,都有不少。
在其后的几天时间里,政事堂终于达成了一致的意见,在下一个朝会上宣布。大宣接受了南越的说法,并提出了签订条约的赔偿要求。
然而这一步又出现了问题。宣朝要求南越交出在剑门关一战中逃散的剩余所有奴隶,赔款,再发布国书致歉。但南越使臣被这要求吓得以头抢地,说大大超出了他们的接受范围,他做不了主,要传信回去问过交禹王和贵族们的意思。
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朝廷只能捏着鼻子让使臣传信回南越,来来去去又拖了不少时间。
明德帝被吵得不安生,头疾又犯了几次,实在不耐烦。恰好南疆上了道奏折来问磋商的结果,他就顺势下了道谕旨,召顾横之进京。
人到的时候,正是冬月最后一场朝会。禁军通传过后,整座崇和殿莫名安静下来。
着轻甲的年轻将军踏进大殿,明明殿中帐幔未动,却好似闯入了一股寒风。
他在应天门卸去了所有武器,两手空空。然而大步经过时,所有官员都忍不住侧目,再向后微移。
直到他越过众臣,脱盔行礼,“末将顾钰,叩见陛下。”
“起来吧。”明德帝捏着枚铜钱硌在手心里,垂眼看向他,“朕闻你伤势未大好,就长途奔波,怪劳累的。”
顾横之谢恩起身,只一眨眼便站直了,横于臂的头盔顶上的白缨一动不动。
“有他老子当年的气势。”后头班列里的盛环颂低声说小话,然后靠向旁边的上峰,“堂官儿,您觉着呢?”
崔连壁目视前方,波澜不惊,“杀气太重。”
朝上重提条约。南越使臣开口必带哭腔,不时指天对地发誓,然而现下声音却小了许多。
两边依然谈不拢,明德帝便问南疆怎么看。
顾横之答皇帝问,便仰头直视轩陛之上的皇帝。
“诸位大人所提的条件,大帅与军中诸多将领已经一齐看过,并下达了指令。”他说:“我们不同意。”
“那顾穰生的意思是?”
“顾将军还有什么条件要补充?”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嬴淳懿对上傅禹成的视线,然后面无表情地移开,“南方军若对条约有异议,顾将军但讲无妨。”
顾横之向前者微微颔首,谢过这一问,朗声道:“我南方军只要求南越人将发动突袭的贵族交出来,不论是不是其奴隶自主所为。”
此话一出,好几名大臣顿时脸色一变。南越使臣也吓了一跳,“都说了是奴隶癫狂之举,你、你们要领主干什么?”
顾横之偏头一瞥,“于剑门关,斩首祭旗。”
他伫立在殿中央,就像一柄出鞘的剑;目光有如剑光,音声犹如剑气,都是带着杀意的冷。
“你、你!”使臣不敢触他锋芒,当即转换目标,向明德帝哭诉:“大宣皇帝陛下,我领主对战事毫不知情,怎能为奴隶顶罪,这万不可能啊!”
皇帝不悦地拧起眉。
崔连壁却若有所思,“倒是我看岔了。”
他随即出列道:“顾小将军,你身为守将,对敌动机不察,对己军纪不申,难道就没有责任?”
顾横之没有回头,当即向皇帝单膝下跪,请罪:“剑门关此战伤亡惨重,是末将之责,末将甘领责罚。但在此之前,末将当为麾下将士报仇雪恨。”
“陛下以为呢?”崔连壁持笏举问,对于同僚射向自己的几道目光只当浑然未觉。
明德帝将铜钱丢于御案,面无表情地俯视群臣,“朕能有什么意见,尔等再议罢。”
此次朝会又被半道搅乱,无果而散。
顾横之不在乎满朝文武如何看他,也不与谁套近乎,出宫时取了佩刀□□,就独自回驿馆。
皇帝命他出席冬至宫宴的口谕,很快追了上来。
冬至赐宴群臣,已是惯例。
然而他领了口谕,只觉领了块烫手山芋一般。
翌日傍晚进宫,还与乐阳公主府的车架碰到了一起。
几人在宫门下马下车,顾莲子瞧见他兄长,便冷哼一声,一句话也不说,昂头独自走了。
顾横之沉默地任禁军搜检。
“莲子的脾气向来执拗,你做大哥的,别与他计较。”嬴淳懿劝慰他。
他眺望那道渐行渐远的瘦小背影,说:“我知道。”
而后两人同行至崇和殿,一路无话。
正宴尚无事,一切都能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直到皇帝退席,召他去崇华殿。
他深吸一口气,才跟着内侍离席。
明德帝倚在榻上,额上敷着一块冰帕,闭着眼叫他不必行礼。
小内侍搬了矮凳来,他规矩地坐下。
明德帝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问话。问那场战事细节,问伤势恢复得如何,问阵亡将士的抚恤处理,问爹娘身体怎么样,最后问:“你这个年纪,业早立,家未成,爹娘可有为你相看?”
顾横之一一回答,到最后犹豫许久,才低声说:“臣心已有所予。”
皇帝惊讶地“哦”了声,半睁开眼,“哪家的姑娘,朕怎么没听过风声?”
“尚不敢言。”
“看来情意还未相通?”
他本就打直的脊背立刻绷紧了,却竭力让自己保持平静,然后回答:“是。”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六州歌头更新,第 212 章 三十四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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