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迷阁>都市小说>王侯归来时>第 76 章 第七六章
  李邺还未来得及开口,观亭月忽然先问道:“是什么事?”

  “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无妨。”燕山敷衍得恰到好处,“没什么大不了的,正巧他俩不是闲得慌吗?我在襄阳也有宅子。”

  他言罢,自己就垂头摸了摸鼻尖,“若觉得无趣,你们可以到城里逛一逛。”

  观亭月总觉得燕山在讲完这席话以后,目光中有意无意地流露出些许期待。说不清是期待他们去住他的宅子,还是期待他们能多等待一日。

  她心中虽然感觉到一点无着落的担忧,终究是将信将疑地应允下来。

  李邺抬手勾住燕山的脖颈,意味深长地附和道:“说得对,去逛逛也好,难得在外瞧瞧这大好河山,不多走走看看,岂不浪费么?”

  襄阳距此仅半个时辰的路,因为快过年了,满城花灯全是清一色的大红。

  他们从东城门而入,不多久便在燕山的府宅前落脚,他不怎么来这里,故而只留了两个老仆役看家。

  安顿好江流三人,燕山就匆匆离开了。

  观亭月没顾上打量宅院的格局装潢,神情犹豫地回望着他的身影,若有所思地发了好一会儿呆,才被人轻轻扯了两下衣袖。

  双桥正眼睛发亮地盯着她,不住指向墙外,磕巴地啊啊哦哦。

  她见状,按捺情绪,耐着脾性问:“我教过你的,这时候你应该对我说什么?”

  双桥一愣,继而用力地冥思苦想起来,涨红了脸憋字:“想……想……出,出去。”

  观亭月循循善诱:“出去什么?”

  “出去……出去……看、看……”

  她等了片晌,无奈地叹气:“出去看花灯,唉。”

  后者显然颇为沮丧,脑袋懊悔地耷拉到了胸前,一副非常苦痛的样子。

  江流在旁边瞥见了,难得上前帮腔:“姐……你就原谅她吧,这些天,她学字也很认真了。”

  观亭月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摇头。

  不知为什么,双桥成日混迹在人堆里,明明能听懂不少,可学人说话却比当年的燕山慢了不止一点半点。

  “走吧。”她把小姑娘的下巴抬起来,妥协地抿唇,“我带你上街遛遛去。”

  与此同时,另一边。

  威仪气派的高门大户内,亭台楼榭华贵奢靡,饶是寒冬凋零之季,花圃居然也锦绣成堆。

  那红玛瑙的垂帘上点缀着白狐狸的毛,左右两个侍女玉臂一扬,替燕山掀起来。

  后者眸色冷淡地举步进去。

  今日天空阴沉,光线并不好,然而房中竟在白日点满了灯,奢侈得富丽堂皇。

  “燕侯。”里面的人甫一看他露面,当下喜形于色,“难得你肯赏脸光临寒舍,实在是让小王受宠若惊。”

  燕山的眉眼在颔首抬头的一瞬硬生生捧出了温和的笑意,“您哪里的话,是我礼数不周,到这会儿才想着登门拜访,还望您莫要怪罪才是。”

  “怪罪?我高兴尚且不及,谈何怪罪?快,你请这里坐。”对方半带调侃半带奉承地迎接,更亲手斟了杯酒。

  “王爷客气了您这样,我可承受不起。”

  “燕侯何必自谦。”那人笑道,“当今都给你赐过酒,小王算得了什么?”

  “试问天下谁人不向往英雄豪杰,侯爷年少得志,前途无量。你受不起,还有谁受得起?”

  他瞧着约莫三十六七,通身是雍容的气度,相貌并非俊美,甚至微微发胖,但拥有他这般权势地位的人,也就不怎么追求模样美丑了。

  燕山打从受封后便极少再与人虚与委蛇,不过很少应酬,却不代表不会应酬。他不着痕迹地端起酒杯,先自罚一盏,以示态度。

  “好好好,痛快!”青年人兴致高昂地抚掌,话里有话地望着他笑,“真是不易啊,朝中多少人想结交燕侯,奈何侯爷高情远致,凡夫俗子等闲不入眼。小王而今能有这机会,应当是三生有幸了。”

  燕山垂眸听他言语,手指慢条斯理地摩挲着杯沿,末了才滴水不漏地笑道:“您太抬举我了,我不过是习惯独来独往,算什么高情远致,也就王爷肯屈尊降贵。您看,当今不也是嫌我无趣,才将我发配边疆驻守的么?”

  青年人闻言,仰首朗声大笑,“哈哈哈……说的是,说的是。”

  “燕侯的脾气果然对我胃口,小王不曾看走眼,哈哈哈”

  尽管不明白有什么可笑的,但见对方笑得那么真情实感,他也就陪着一牵嘴角。

  襄阳城的街市上。

  江流和双桥守在一个买卖担子前,等小贩吹糖人。

  熬着糖稀的炭炉子呲呲作响,大冷天北风刺骨,也唯有这类物件摆在道旁,才使得集市比起别处温暖许多。

  襄阳是仅次京都、杭州的大城镇,更是嘉定永宁等小地方所不能及的。时逢百姓采买年货的日子,满眼人头攒动,连空气中翻涌的都是浓郁的人间市井气。

  观亭月注视着画阁朱门,布幔招展,店铺林立的万家烟火,目光长长久久地出神,听到江流赞叹地感慨了一句:“襄阳好繁华。”

  她才喃喃地说:“是啊,好繁华。”

  所有的人,从老到幼,由男到女,大家安居乐业,不知疾苦,不懂人世残酷,四方太平,海晏河清。

  那些奔赴于战场的兵将,毕生所求的不就是这个么?

  糖人不紧不慢地收了尾,将活灵活现的一条恶犬交到双桥手上。

  观亭月视线一转,发现不远处的一间小店内竟放置着几柄古朴陈旧的兵器,或是残破的青铜断剑,或是生锈的铜质护心镜。

  她不由走了过去。

  这铺子东西卖得之杂乱,简直瞧不出是以什么为主业的。

  店主是个年逾古稀的老人家,坐在门口,摆张小桌子,煮碗清茶,将就几粒花生瓜子便可消磨一日。

  观亭月打量了一下墙上挂的刀兵,问说:“店家,这些古残兵,你是要卖么?”

  老者叼着烟杆轻喷一口,“不卖。”

  “全是破铜烂铁,我卖它作甚么?”

  “不卖,你还挂在这儿?”

  他轻笑一声,“小娃娃可就不明白了。”

  “咱们襄阳是久经战火的兵家必争之地,上千年的古城郭,你拿件铲子往那郊外随便找个地儿一掘,准能掘出一打的残兵来。”

  她不明所以:“这都是你捡的?”

  “对啊。”老大爷含住烟嘴,“老人家念旧不行么?古人讲究饮水思源,我挂这兵器不是为了卖,是为了应景的。”

  她双目微微惊讶片刻,随后释然般的松和下来,“原来如此,受教。”

  “怎么样。”他用烟杆磕自己的破烂摊子,“时兴的传奇小说,来两本?”

  观亭月笑了笑,“不用了,多谢。”

  恰好此时江流同双桥一人举了个糖人朝这边而来,她轻轻告辞,依旧在热闹得锣鼓喧天的长街上悠悠闲逛。

  将军虽匹马梁州,百死难回,但千古岁月间,偶尔能被那么一两个人惦记着,她突然觉得,这也不算死而有憾了。

  天色愈渐暗沉,午饭过后更是阴郁难当,头顶的乌云黑压压的,好似随时会倾盆而落,却又一直那么不上不下地吊着。

  酒楼外有戏班搭台,两个少年听到动静,自然兴冲冲地要去抢座位。

  观亭月付罢饭钱,刚准备拖着步子凑热闹,余光冷不防瞥见街角一个熟悉的人影一晃而过。

  瞧着很像是……

  常跟在燕山身侧的侍从。

  她足下顿住,蓦然想起他避之不提的事情,越琢磨心头越在意。

  斟酌再三,还是放不下心。

  “江流。”观亭月匆忙吩咐,“你们俩自己玩吧,晚饭前记得回家。我到别处去一趟。”

  “啊?姐……”

  后者哪有她的速度快,只一转头,便没了踪影。

  观亭月耽搁了些许功夫,等跑到岔口,才发觉跟丢了。她打着转环顾四周,偏又不肯轻易死心,索性继续往前方一个店一个店地找。

  襄阳纵横共九条街,大小巷陌难以计数,哪怕轻功再好,也非得从白天找到黑夜不可。

  半下午的时候,细碎的雪沫渐次飘扬着落在她发梢睫毛,观亭月是在某处偏僻而宽阔的府门前寻见燕山侯府的马车的。

  那两个侍从正站在车驾下搓手喝热汤暖身体。

  她带着满头薄汗走上前,呼出的气都是一缕白烟。

  “咦?观姑娘。”有认识的亲兵抬眼问好,“您怎么来了。”

  观亭月:“这是你们侯爷的车?”

  “对。”他也不把她当外人,“侯爷来拜访安南王,八成是被留下吃酒了。从正午到这会儿,得吃了有半日了。”

  “安南王?”

  她说着望向门上的匾。

  “姑娘……是有事吗?”亲兵窥着她的表情,“可要我进去给侯爷通报一声?”

  观亭月犹豫良久,终究是摇头,“不必了,我在此地等他就好。”

  小雪是在临近傍晚时落下的,触地即化,不多时整个街巷便斑驳地印着水渍,漫天白絮凌乱迷蒙。

  她撑起一把伞,被间或打在肌肤上的雪花冻得手脚冰凉,闲极无聊地在王府门口来回踱步,偶尔喝出一口热气暖暖掌心。

  而此刻的燕山在安南王的酒宴中,一杯又一杯,面不改色地往腹中灌酒。

  他虽在谈笑,可眉眼里和平日的刻薄冷笑或是轻蔑嘲讽皆不相同。

  倘若有与之熟识的人在边上见了,定会发觉他的姿态、语气陌生之极。

  陌生得,甚至有点不像他。

  台阶下的雪已积起一小堆,亲兵提议观亭月到车上去,会暖和些,她摆手表示不急。

  油布伞被压得负重累累,观亭月抖了抖雪花,先是围着马车转悠了一圈,又进车内坐着打了个盹儿,然后又下来。

  青砖上的积雪被她走得尽数化开,露出一条清晰的小径。

  她怀里抱着伞,两手交叠搂在一处,愈发心事重重地咬住嘴唇。

  雨雪在身后茫茫成片。

  不知什么时辰,前方灯笼的光倏忽投到脸颊上,伴随着吱呀响府门开了,几道人影蓦地拉进长街里。

  她急忙回头。

  观亭月抬眸的刹那,门后的燕山骤然望见她的眼神,那一刻,他尽管脑中不甚清晰,心里却几乎是震撼的。

  他没想到她会找来。

  这场局足足喝了一整天,燕山周身的酒气饶是冷风萧索也吹不散,安南王特地派了两三个小厮送到门口。

  “侯爷!”亲兵连忙展开大氅,跑来替他披着。

  燕山的双目从门开的瞬间就一直黏在观亭月身上。

  他其实酒量不差,早年跟着李邺隔三差五的应付朝中文武百官,后来去了西北,自己都得逼着自己喝几口烧刀子暖胃。

  但今日,安南王摆明了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必得把他灌醉不可。

  燕山意识还算清楚,下台阶时却难以自控地打了个踉跄。旁边的观亭月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小臂。

  他的眼光于是就更深了一些,低声问:“你怎么在这?”

  观亭月托着他的手,不着痕迹地岔开:“先上车吧,雪下大了。”

  燕山虽然听话地跟她走,嘴里仍不依不饶地重复:“你怎么来这儿的?”

  黑漆的平头车内十分宽敞,侍从早已烧好了炭盆,解酒的汤水放在矮几之上,他们俩坐下后不久,车子便四平八稳地辘辘前行。

  周遭是冷酒并着热炭火的味道。

  燕山那双眼睛就没挪动过,接着自己方才的话,转头单刀直入地质问:“你是不是担心我?”

  观亭月秀眉扬起,瞧了他一下,又一言不发地别开。

  不知是在想怎么回答,还是干脆不想回答。

  他皱起眉,偏不愿让她随便应付过去,“你是不是在担心我?”

  这一回,燕山加重了语气。摆明了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观亭月看见他认真得过了头的眉目,不难觉察出其中多少有酒水的作用。

  毕竟,换在平时,她相信燕山决计不会这样和自己说话。

  沉默半晌之后,她坦坦荡荡地承认:“嗯。”

  燕山的所有举止动作皆慢了半拍,耳边听到她的嗓音,好一阵才反应过来。

  他缓缓将五官舒展开,一头抵上她肩膀,满足地长声感叹。

  仿佛是睡着了,再没有动静。

  他刚走出极温暖的雅间,喝得周身滚烫,与观亭月在寒风里冻得发硬的衣裙几乎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纵使隔着厚厚的衣料,燕山额头的暖意仍然丝丝缕缕地渗入皮肤,温煦得竟十分熨帖。

  观亭月没舍得再叫醒他喝酸辣汤,燕山浅浅的鼻息里透着说不出的疲累,她侧目见了,顺手将他散在自己肩头的一段青丝拨到了耳后。

  露出的,是青年难得敛起利爪和锋芒的睡颜。

  回到府邸时,早就过了饭点,骤起的大雪让天幕黑得很快。

  老仆役在门前提着羊角灯伸长脖子,望穿秋水一般,终于盼到定远侯的车驾。

  观亭月搀扶燕山下来。

  他此前瞧着口齿挺清楚,不撒泼也不耍混,乍一看根本看不出他有没有醉,眼下却干脆直接睡死过去了,敲锣打鼓都叫不醒。

  “诶,你怎么样啊?”她抱着他的腰,走得东倒西歪,“觉得难受吗?”

  “想不想吐?”

  燕山双眼时睁时闭,良久才嗯了一声。

  都不知道“嗯”的是哪一句话的回答!

  观亭月头疼不已,和亲兵手忙脚乱地稳住他身形,“感情你这么多年了,喝醉酒还是这副德行!”

  真不晓得该不该称赞他酒品从一而终。

  而燕山还在努力维持思绪,片刻给她个回应:“嗯。”

  观亭月:“……”

  她吃力地揽着人进房间,“小心脚……唉,是那一只。”

  前前后后费了好些功夫,可算是把人安顿在了床上,观亭月翻出棉被替他盖严实,自己坐在一边,满头大汗地歇气。

  “你就这么睡了?”

  “恶心反胃的话,要早些告诉我。”她自言自语地叮嘱,“我听说有人醉酒后神志不清,把自己吐死在了床上……我不会守你一夜的。”

  即便已经困得七荤八素,燕山还是坚持要回应她:“……嗯。”

  罢了,让他睡吧。

  观亭月心想。

  就在此时,另一个声音乍然从背后响起。

  “你宽心。”

  “他若是真不舒服,早就吐干净了。”李邺慢条斯理地跨过门槛,“还能睡得着,说明他醉得不厉害。”

  “李将军?”观亭月狐疑地瞥他。

  “是我……你家侯爷府宅大,我在襄阳又没住处,只能找他蹭口饭吃。”他不要脸地插科打诨。

  观亭月管不着他的来往,视线又落回燕山脸上,觉得奇怪,“他到襄阳究竟是打算做什么?为何喝这么多的酒。”

  “你问他怎么和人喝酒?”李邺拖了张靠椅坐下,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当然是为了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猛男撒娇!

  ……好像醉酒梗从来都是女主喝醉,又萌又软又可爱,以便让男主小龙乱撞,为什么一到本文就性转。

  燕山他果然是个妹妹!

  算了,看在他还算可爱的份儿上……就原谅他吧。

  阿怼:这个兄弟一点也不爷们儿!

  基哥指指点点

  冷知识:本文武力值设定男主一个能打十个阿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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