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一夜的洛泱恢复了精神，换了干净的衣衫,推开房门走出去。
庭院里，黄四正在往马车上搬东西,百来斤的箱子，他轻而易举的托了上去,就像没什么重量一样,洛泱走到跟前，随口问道：“黄老哥也是江湖人？”
黄四头也不转的继续搬东西,对洛泱的问话充耳不闻，洛泱知道此人是个哑巴,但听见人问点个头总行吧,竟然如此沉闷。
目光扫过他枯黄的面容，洛泱面露思索之色，忽的在其经过自己身边之时出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臂。
一入手洛泱就发觉不对,那手臂硬若精铁,以他的气力竟然不能捏动分毫，金钟罩铁布衫练到极致也不过如此了,一个车夫怎么可能拥有这样强健的体魄,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黄老哥那里人士？家里做什么营生？”洛泱继续问道。
许是被人拽住的缘故，黄四脚步停在原地，不说话，也不动弹，像根木头一样。
洛泱眉头微皱，正想再说什么，身后响起男人带着笑意的声音：“他就是一个哑巴,如何能与你说？人是我找来的，你要是想打听问我便是。”
回过头，洛泱见君临从屋里走出来，笑意吟吟的望着他，和着昨夜的事联系在一起，不让人觉得舒坦，只觉得古怪。
“没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洛泱回道。
“那就先吃些东西吧，吃了我们就启程。”
“好。”
……
马车朝着城外驶去，路上依旧一个人都没有，偌大的城池空空荡荡。
走过肉铺的时候，洛泱又看见那个瞳仁很大的孩子站在窗缝里偷看自己，不仅如此，一楼的门缝里也有一只浑浊的眼睛露出来，眼睛周围是褶皱的皮肤。
他一下叫停了马车，从车上跳下，走到门缝面前客气说道：“掌柜的有礼，在下路过此地想要打听件事，不知掌柜的能否行个方便？”说着从腰带里取出几锭碎银，送到门缝之前。
一般生意人见此，怎么也该打开门了，再不济也会说上两句，却不想门后的老头见他靠近不仅不说话，还一下退了开，因为动作太急摔在地上，拐杖掉落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老伯，你没事吧？”洛泱立马关切问道。
回应他的是屋里传出的婴儿尖锐的啼哭声，声音打破了街道的寂静，却在下一秒突兀消失，就像是被人死死的捂住了嘴巴，洛泱从稀开的门缝里看到一双惊恐的眼睛，但很快这门缝就被人从里面合上了。
紧跟着接二连三门窗上锁的声音在街道上响起，那些偷偷观察洛泱一行人的百姓全部缩了回去，就像是躲避洪水猛兽一样。
“这……老伯，此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为何闭门不出？老伯？老伯？”
洛泱唤了几声都没有再得到回应，街道上又恢复了寂静，寒风卷起一个破旧的红灯笼，洛泱独自一人站在风中，只觉一股寒意袭来，身体发凉。
……
马车出了泰州城，沿着官道往安阳城走去，接下来两日一行人都风餐露宿，直到第三天晚上才来到了一处村落，村中一条土路延伸出去，路旁稀稀疏疏坐落着数十户人家。
然而和两日前相差无几的情况发生了，路上空空荡荡，各家各户房门紧闭，洛泱他们进村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出来询问。
“看来我们今晚是借不到宿了。”君临叹息一句。
洛泱没做回应，比起借不到宿，他更关心的是这些人为何会如此，顿了片刻，洛泱说道：“停一下，我下去问问。”
马车停在路中央，洛泱下车，不等他走到门口，屋中亮着的灯就熄了，里面的人显然并不想让洛泱发现，除非破门而入，不然是不可能问到什么了。
什么都没搞明白的情况下，洛泱显然做不出破门而入这等事，只能继续往另一户人家走去，如同预料般吃了闭门羹，就在他失望的准备回到马车的时候，忽的听到一阵牙齿磕碰的声音从墙角传来。
目光转过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老婆子蜷缩在角落里，身边放着一根竹竿和一个破碗，脚上的草鞋剩了一只，显然是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洛泱走上前去，从腰带里取出几锭银子放在老婆子的破碗里，柔声问道：“老婆婆，我是路过此地的商人，能不能跟我说说村里的事？”
老婆子颤巍巍抬起头，看到面前的洛泱，身体颤抖的更厉害了，嘴里胡乱念叨着：“死人了，死人了，死好多人。”
洛泱心里一惊，连忙追问道：“怎么死的？”
“活了，人都活了，全都活过来了。”老婆子继续念叨，一边念叨一边身体往墙脚缩去，惶惶不可终日。
洛泱的眉头微微皱起，这老婆子似乎是遭遇了惊吓，神智出现了问题，就算他再问多半也问不出什么。
刚升起的希望一下破灭了，他有些失望，却也无可奈何，站起身准备离去。
瞧着对方实在可怜，又拿了一些银钱出去扔在破碗里，银钱和瓷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却不像听到声音的老婆子一下癫狂起来，抓起地上的竹竿四处挥打，嘴里叫嚷着：“不要过来，滚开！”
若非君临出现在背后拽回洛泱，洛泱便要被她的竹竿打中了，望着发狂的老婆子，洛泱表情凝重。
“走吧，这人得了疯症，胡言乱语的。”君临说道，说完就拉着洛泱往马车走去，洛泱跟随他离开，目光却始终望着发疯的老婆子，直到视线被墙壁阻断。
……
上了马车，洛泱情绪低落，本以为一路走来能打听到父母的下落，没想到会是这般状况，君临与他说了几句话，他也心不在焉。
直到一只黑鹰从天而降，落在车顶之上，君临走出车厢取了信件回来，看完之后面放松对洛泱说道：“找到洛老家主的下落了。”
听闻此言，洛泱神情立马一震，连忙问道：“在哪里？”
“距离安阳城百里开外的隋家镇里，几天前有人看到他们经过，我们现在赶过去，应该很快就能见面了。”
洛泱松了一口气，连一路来的古怪也顾不得了，催促道：“不用修整了，直接赶去隋家镇。”
“好。”
马车重新启动，咕噜噜朝着村外驶去，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阴影里，一只苍白的手掌悄无声息出现在老婆子的背后，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拖进了阴影深处，短暂的挣扎过后，一切归于寂静。
当月光从云层里透射而出，照在凹凸不平的黄土地上，一具被撕咬的满身是血的苍老尸体平躺着，瞪大的双眼死死盯着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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