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夫人了。”
神情依旧淡淡的,但眼中带笑。
李月娇不大高兴,他怎么还能笑出来呢?
薛镇却对着那四个宣旨的内廷侍卫道:
“四位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此处风雪大,还请大人们先到将军府歇息吧,不知几位姓甚名谁?薛某也好安排。”
态度平和,半点儿没有被削职罚俸的不快。
同样也算不得能屈能伸,毕竟薛镇没了职位还有爵位,并非白身,所以不知情的人看见,不觉有异。
“我等贱名,不敢污了世子耳朵,不提也罢,”为首的侍卫冷哼一声,道,“不必世子费心安排,我等奉圣命而来,不合在将军府久留,只在城中驿站住下便好。只还有一事,要请世子帮忙。”
“大人请说。”薛镇依旧是恭恭敬敬的,只是他身上到底还有伤这风雪地里又跪又站得,颇为损耗力气,因此脸上这些天好容易养成的红晕,只剩下惨白了。
那为首的侍卫上前一步,声音略压了压,但带了些威胁的语气道:“之前孟大人来北疆出公差,却没了消息。世子该知道陛下对孟将军的信任,因此派了我等来找人。我等对安化郡不熟悉,不知世子可否帮着寻上一番?”
李月娇就在旁边,将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但又不知道是哪个“孟大人”,只能偷偷看薛镇的反应。
而薛镇,并无什么特殊的反应。
他不过依旧笑得温和,用恰到好处的疑惑道:“原来还有这事?我知道了,诸位放心,我自然会相助。”
那侍卫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挫败感,可眼前人到底还是世子,长公主之孙,孝惠郡主之后,建隆帝都不许他们公开宣旨,因此他也不能太不敬了。
他只能冷眼打量着薛镇,哼笑一声后才后退一步:“既然如此,我等先谢过世子了。”
薛镇一颔首,目送着这四人入了城,往驿站方向去后,看了身后一名个子最矮的副将。
李月娇认得那位副将姓卢。
卢副将一拱手,便回身匆匆往城内去了。
薛镇这才对李月娇道:“夫人先回去吧,将军府中还有事情要忙,我便不送夫人了。”
李月娇有心问他,但是此处人多,她还得端着演戏的架子,只能做出个爱答不理的样子,撇撇嘴道:
“本也没打算让世子送。”
说罢,她高昂着脖子,扭头走到缩在后面,神色担忧的秦乐身边,挽着她的胳膊就走。
薛镇差点儿被她的模样逗笑了,但脸色还依旧冷淡,对担忧地看着自己的杜昼道:
“表叔先在客栈安顿吧,过段日子我再给表叔寻个好些的住处。”
杜昼摆摆手,将自己的斗篷卸下,过来给薛镇披上,低声问道:“仲敬,方才那圣旨,可有关碍?”
“表叔放心,无事。”
“那就好,你不必给我找房子,我在安化郡也不会停留很久。”杜昼温和道,“你还是要照料好自己,尤其是……和侄媳妇,何必这么僵呢?”
“是,快进城吧。”薛镇听见他说李月娇时,表情又淡了一分,只如是道。
杜昼再是一叹:“你啊,先上车吧,瞧那脸色……唉。”
薛镇从善如流地由他扶着,上了自己的车,众人这才缓缓起步,往内城去了。
*
虽然雪天路滑,但李月娇和秦乐二人互相搀扶着,走得倒是飞快,后面车队起行的时候,她二人已经过了瓮城,进到内城了。
秦乐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没人跟着了,才悄声问:“可真是被你吓死了,云团也不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回到家就病倒了。你好好说给我听,到底怎么了?郑家哥儿又是怎么回事?”
李月娇摇摇头:“师姐别问了,这事情便是烂在我的肚子里,也不能从我的嘴里传出半个字……不过师姐这段日子在安化郡,没听过别的事情吗?”
秦乐被她说得如坠迷雾一般,惊慌道:“老天菩萨,还有什么事情?”
“比如……有谁薨了之类的话?”李月娇问。
涂贵妃是建隆帝唯一的贵妃,而且还育有皇子,她薨了是大事,该让天下为其服丧的。
他们这群人有伤患,有驴车,走得着实慢了,但贵妃薨逝的消息指定是走官道,消息应该很快来得很快才是。
秦乐眼都直了:“谁薨了?哪个贵人?哎呀你急死我了,说话怎么这么磨叽?”
没消息传来?李月娇颇为意外。
难不成……涂贵妃死一半,又给救活了?
“没事……再等些日子看吧。”李月娇依旧坚持摇头,握着秦乐的手边走边道,“但是师姐放心,京中没出什么事情,至少咱们家里都平安得很。那些贵人的事情咱们也管不了了。”
秦乐见她总是不肯说,只得无奈地摇摇头,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你啊……”
无言以对。
李月娇重展笑颜,拐着她的胳膊问:“云团现在可好些了?唉,也是为难了她……童妈妈和翠翘怎么会病了?北地风雪冷,师姐穿得还是这样少。我方才和世子去河边看了,你们可真厉害,修成了那么多。我和世子这段日子不在,可有事故发生?”
她一口气问了这么多的话,倒把秦乐问乐了:“云团好多了,童妈妈和翠翘都是因为照料家中,闪了风,好在那个卫大夫是好医道,都无碍的。我如今穿的已经比在京城时多多了,也喝了卫大夫给的药,好着呢。修建东西倒是没有事故,不过有一件好玩的事情,天工巧的冯掌柜请了我好几次来着。”
李月娇愣住:“他请你做什么?”
秦乐一点李月娇的鼻子,笑说:“自然是喜欢我的技艺,要挖夫人的墙角咯。”
李月娇震惊地,脚下甚至滑了一下,幸而秦乐扶得稳。
“想瞎了他的心!”李月娇觉得自己的人被觊觎了,顿时有了小孩子脾气,将她挽得更紧,生气道,“你是我的师姐,他怎么敢!”
秦乐被她逗乐了:“他当然知道我是你的师姐,只是他说人往高处走,天工巧的技艺,终归是要比李夫人的半吊子,好一些的。”
“师姐!”李月娇不依地撞了她一下,嘟着嘴道,“我才不是半吊子呢,我会可多了。”
“嗯,的确不是半吊子,”秦乐故作正色道,“会说会画的,就是啊,不会动手。”
李月娇被她说得脸一红,正要继续撒娇,忽得心念一动,皱眉道:
“师姐,冯掌柜是怎么说我半吊子的?”
“他说啊,你善思却不善做,终归是纸上谈兵,又能有多少精妙之想?”秦乐学着冯掌柜那大腹便便说话的样子。”
“……师姐同他说过我做东西的事情?还是说咱们家的人传出去这话了?”李月娇又问。
秦乐再次被她问得莫名,以为她在怀疑什么,忙道:“怎么会,咱们家人怎么会出去编排你的事情?”
李月娇蹙起眉头,看着她道:“那他怎么知道我善想不善做的?”
秦乐张口结舌地,不明白她的意思。
“不应该啊,”李月娇歪着头,边走边疑惑,“除了咱们家的人,没人知道我不善做,但师姐也说了,咱们家人怎么会出去宣扬少东家不通制作呢?而到了安化郡后,我戳穿他们的破坏诡计,设计了新桥和水利,还帮着很多人家修缮了东西呢,虽然都是些小物件,但也该够唬人了。那冯掌柜背靠六族,指不定还知道掌中珍的事情……那更不该知道我不善做啊。”
秦乐明白了她的意思,瞪大了眼睛道:
“难你怀疑,咱们家有人和他有勾结?”
“……若是咱们家的人和他勾结,那他就该知道师姐旧事,怎么还会来挖角?再或者……是觉得请师姐吃了几次饭,就能让我怀疑不成?不通嘛。”李月娇越想越觉得此事不通,以至于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一定有什么痕迹,是她忽略了的。
她又想了一会儿,无奈对秦乐道:
“罢了,总能知道他们在闹什么把戏。走吧,师姐,有些冷了,咱们快回家去才是正经。”
“我说让你坐车回来的,你却不肯。”秦乐无奈道,“你的鞋子单薄,哪里能走雪地。”
“难道我坐车,让师姐走路吗?而且世子受伤了,车里堆了许多药材,又喜爱,味道不大好闻。”李月娇顺口道。
“什么?世子受伤了?怎么会受伤呢?”秦乐又被吓到了,“你没事儿吧?”
李月娇后悔嘴快了:“他好多了的,师姐,我如今可是一等诰命夫人了哦。”
她急忙说点儿喜庆的给她听。
“……”秦乐看向李月娇的目光,越来越紧张了,“你们到底回京做什么去了?怎么平白就又……罢了罢了,你再别给我说了,说一半留一半,我更担心了。”
李月娇抿嘴一笑,丢开心底种种忧思:“好,不说了,咱们先回家去吧。”
*
那边厢,李月娇和秦乐回家去了,这边厢,薛镇带着众人回到了将军府,让长奉安置了带来的丫鬟小厮护卫们,又让闻将军去将郑小西送到李月娇处,自己则直接去了软禁孟靖衷的房间。
孟靖衷如今不算狼狈,但消瘦了很多,脸上的胡子横七竖八地凌乱。
可一看见薛镇走进来,孟靖衷染着杀意的双目立刻死死瞪着他,嘲笑道:
“世子原来还记得我?难道是终于得了想要的,所以要来杀我了?”
薛镇浅浅一笑,命人搬了椅子进来坐在他对面,看着他道:
“孟大人说笑了,京中事情已了,陛下平安,因此薛某是来送孟大人回京。”
他顿了一下,继续缓缓道:“顺便,再与孟大人谈些条件的。”
孟靖衷愣住,旋即面上露了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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