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安德烈撑住头,支起的手臂将他的上半张脸遮的严严实实。
苏舟又问了一遍。
“安德烈,你想失去你的兄弟吗?”
安德烈还是没有回话,他仿佛睡着了,以坐着的姿势。
“安德烈。”
苏舟的声音又轻了一些,这一瞬间,苏舟的脑中仿佛闪过了什么,但是当他想要仔细深究的时候,又什么也捕捉不到。
乒乓球只是一种工具,一种体育竞技,它没有生命,无数的生命却因为它而牵扯聚集到了一起。
人的思想是复杂的多样的,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没有生命的乒乓球并非根节,也永远不可能成为根节。
根节永远只关联在人的身上。
“安德烈,你想失去你的兄弟吗。”苏舟还是重复着。
“…………#&#&…”声音很轻,安德烈似乎说了些什么。
苏舟继续问:“安德烈,你想失去你的兄弟吗。”
安德烈动了动手臂,露出了那双红肿的深褐色眼睛。
苏舟仍然是在重复着那一句话。
“安德烈,你想失去你的兄弟吗?”
比起之前数句的平淡的尾音,在注视着安德烈的双眼的这一刻,他加强了“问”的意思。
安德烈也终于开口了,虽然他的嘴唇只是以几乎看不到的弧度动了一下。
“…不想。”
然而,只要第一个音出来了,剩下的一切,就变得容易了许多。
“不想。”
他几乎是嘴唇不动了低语了好几声,然后还未愈合的喉咙再次破开,他谩骂似的低吼了起来。
“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我从来就没那么想过!!我从来都不想让我们我和阿杰尔,不止是我和阿杰尔我从来没想让我们的关系变得这么糟糕!!!可是这些年一直在变得越来越糟糕!!!越来越糟!他妈的就像是一个雪球!一个根本停不下来的雪球!越滚越大越滚越大越滚越大!!还他妈的跟没有超能力和超级英雄来让它停止!!”
“it'sunstoppable!!”他破了音,尖锐的狂吼着,“icannotstopit!!!noonecanstopit!!noone!!noone!!!nobody!!never!!”
他扶住桌角,像是一个死里逃生但是仍未真正脱离危险的逃亡者,颤抖的齿缝里挤出一声又一声的粗重喘息,脸上的肉像是坏死了一样,既绷的紧,又在抽搐。
他大力的压住自己的胸口,将位于心脏上方的布料死死的揪成一团,他的手背爆出露骨的青筋,抖动不停的嘴唇像是还要说什么,却又仿佛被掐住了脖子,他的嘴巴被匕首割去了,所以唯一能发声的部位便只有鼻子。
浓重的鼻音带出喉咙的颤抖。
安德烈看起来很不好,非常不好,最该死的是,他的小后辈好歹知道抱住他哇哇哇哇哇哇的哭一顿,再嗷嗷嗷嗷嗷嗷嗷的嚎一顿,但是这个英国人呢?安德烈的眼球红的像是被涂了辣椒,苏舟清晰的看到了英国人眼底积攒起的泪水,但是安德烈他就是不让那泪水落下。
与其说他现在是气的说不出话,不如说他是在努力的憋着,让自己别再出声,因为只要一张口,在眼底积攒起的那些液体,恐怕就会再也控制不住的喷涌而出。
可是安德烈他不想流泪,所以他竭力的大口呼吸着,竭尽一切的平复下仿佛要撕破胸口的吼叫大哭的欲望。
泪水是怯懦的表现。
会哭的人就是个没用的懦夫。
先道歉或者先落泪,都代表阿杰尔他们的愧疚没有,代表了这么多年来,他安德烈就是一个没用的蠢材。
所以不能、不能、不能、不能、不能不能不能不能不能
安德烈刺目欲裂,表情更加的狰狞恐怖。
苏舟试图让他的口吻变得更轻更温和一些。
“深呼吸,深呼吸………”苏舟的语速很慢,仿佛在引导着什么,“深呼吸,安杰,深呼吸………放轻松,冷静一下,安德烈,让你自己放松下来……”
那杯原本属于苏舟的水所剩不多了,它本来就立在安德烈的桌前,苏舟又将它向前推了推。
“喝点吧,安德烈,你的嗓子需要它,那是你自己的身体,你需要去爱护他,没有人可以代替你去爱护他。”
安德烈的眼里尽是被生生与外界隔离开来的泪水,这让世界变得模糊而扭曲,他的视野里尽是一片被打了马赛克般的朦胧。
胸口的疼痛是真的。
喉咙里犹如被刀锋割裂的火辣也不是假的。
安德烈拿起杯子,指尖的抖动无比剧烈,在杯口即将凑到嘴边的那一刻,他又忽然把杯子摔碎在了地上!!
他粗鲁的推开了椅子,也用力的推开了桌子,他站了起来,开始在天台上咒骂着反复踱步,像是一个得了狂躁症的患者。
苏舟在第一时间看向准备向这边走来的服务生小哥,他伸出手,做着推拒的动作,然后极为缓慢的摇了摇头。
远处,服务生小哥僵持了半响,他疑心重重的盯着那一摊被安德烈摔碎的玻璃碎片要知道,那一瞬间,他可真的是要吓死了!他差点以为安德烈要把这个杯子扔到中国苏的头上!!好在这不是事实,最终,在苏舟的坚持下,他又退了回去。
而苏舟只是坐在了原地,遮阳伞完美的将他笼罩在了阴影的范围内,在这片略有清凉的圆弧黑影之下,他注视着暴露在正午烈阳中的安德烈,看着骂骂咧咧又歇斯底里的英国人,以奇怪的姿势走路踱步,时不时就用力的在原地狠狠跺脚。bïmïġë.nët
没有在这种时候选择上去打扰他,苏舟选择了让安德烈充分的发泄出来。
堵不如疏。
不哭就不哭吧,如果这样跺的脚板疼能等同于痛哭的效果的话。
咚、咚、咚、咚咚
用力跺脚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
半响,安德烈走了回来。
他的气息平复了很多,虽然还是不算很稳。
他粗鲁的扯过椅子,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
但是他还是没有说话。
苏舟想了想,觉得可以先从别的地方插入一下,然后再继续之前的交谈。
就目前来说就安德烈还肯回来坐下、还肯坐在他的对面的这种情况来看,似乎还没有真的糟糕到不可挽回。
苏舟指了指地上的那摊碎玻璃:“安德烈,这不是一个好习惯,这个杯子是属于马德里中心酒店的的公共财产。”
安德烈的脸上闪过了一瞬间的空白,完全没有意识到苏舟在说些什么。
顺着苏舟的手指,他看到了那一摊可怜兮兮的玻璃渣,空白了许久的大脑,模模糊糊的闪过了自己确实把杯子摔了的画面。
……安德烈的嘴角狠狠的抽动了一下。
“……一个杯子而已,我赔得起。”憋了半响,他这么说,“你这是在看不起一个彭德拉的财力,别说只是一个杯子,彭德拉有足够的能力收购这家酒店,哪怕西班牙人并没有出售的意愿。”
苏舟:“………”你竟然还呛声了。
苏舟这才意识到,他认识的这些人里面,好像除了小可爱家只是富裕,巴西小哥哥不太了解,其他人的人设都是大佬有钱巨有钱。
这其中,最有钱的就是彭德拉,看看那一个不知道从几百年前就被继承下来的庄园和大片的土地吧,彭德拉拥有的不仅仅是钱,更是来自于不同领域的权利与人脉。
……说实在的,“包容”这种事情也是需要能力的,如果安德烈不姓彭德拉,可能根本就没有今天的这一堆破事,毕竟,如果是阿茨特或者沃尔夫,根本就没有能力去这样没有任何底线的包容他。
观察着安德烈此刻的脸色,在心里,苏舟又为安德烈加个一个tag。
这是一个家族亲缘概念很强的人。
他爱着彭德拉的每一个人。
即使刚才骂了那么多,说到“你这是在看不起一个彭德拉的财力”以及“彭德拉有足够的能力收购这家酒店,哪怕西班牙人无意出售”的时候,那张皱巴巴的脸上,还是闪过了属于少年人的自豪神采。
苏舟觉得可以继续谈了。
“稍微感觉好一点了?”
安德烈重重的用鼻音“哼”了一声。
苏舟问他:“还记得那个雪球吗?你刚才是怎么说的?”
安德烈并不是很想说这个话题,事实上,痛快的大吼发泄了一番,那股从昨天开始压着他、压到今天几乎快逼疯他的极端情绪已经好了不少。
他现在甚至已经后知后觉的感到了有些后悔。
上帝啊,他都做了一些什么蠢事,竟然在这个中国人的面前表现的像是一个可怜兮兮的小姑娘?!
这样想着的安德烈,嘴巴却不受控制的顺着苏舟的思路回答道:“雪球……”嗓子刚一扯开,便沙哑破碎的像是一个从沙漠里逃难出来的旅人。
疼痛是男人的勋章,安德烈忽视掉了这种几乎要把嗓子撕裂的疼痛。
“雪球………我说那个该死的雪球停不下来,它无法停下来,我无法让它停下来,也没有人可以让它停下来,没有人可以做到………没有人可以做到,永远也无法停下来。”
“可是你现在应该让它停下来了,所以你现在应该让它停下来了。”苏舟说,微不可闻的叹了声气,“安德烈,你是该把它停下来了,在那个雪球还没有真的滚到山脚下,把住在山脚下的人压死之前。”
安德烈却是又不说话了。
这小子真难搞,苏舟想,别看他的身板这么的五大三粗,总感觉能跑去俄罗斯,然后和狗熊去一较高下,其实他的内心却纤细的跟个小姑娘似的,还是个不太讨喜的小姑娘。
他的小后辈就比安德烈可爱多了,哭完了之后特别老实,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怕羞耻的不敢开口,多问个两句还是会变的勇敢而坦诚,真的引导好之后又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小太阳,围在身边叽叽喳喳的也不算吵。
哪像安德烈。
苏舟觉得他像个只有六岁的小姑娘。
如果不是觉得安德烈的状况还是不稳定,苏舟肯定会把这句话说出来。
安德女孩也是一个不错的称呼。
这一刻,苏舟却只能说
“安德烈。”苏舟说,“让雪球停下来的方法并不难。”
这些话,安德烈肯定比苏舟更明白,只是他这个蠢货憋着不说,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安德烈是那种没有人推他一把,他就会止步不前的人。
他是那种必须要有人、有外力去逼迫他的人。
简单来说,就是特别欠抽的那种人。
或许在最开始的时候,只要阿杰尔或者他的家人哄哄他,安德烈也就说了,但是没有人去“哄”他,“他们”只会去没有底线的包容他与纵容他。
而当这其中的主角成了安德烈,这就成了一个让雪球越滚越大的死循环。
而在机缘巧合之下,苏舟恰好成为了这个能推安德烈一把的人。
“你自己说的,你们都是彭德拉,你们是兄弟,你们都在乎着对方,你只需要把上面对我说的这些话告诉他,对他再说一遍,哪怕骂的更狠、用词更粗俗一些也没有关系。”
“你们只是缺乏了一点交流。”
苏舟敲了敲桌子。
“安德烈,面对着我这样一个和你认识不到一年的、曾经被你厌恶的、现在可能也不见得多喜欢的陌生人当然,我可能正好是占了巧。”
正好占了雪崩临界点的这个巧,然后有着足球转乒乓球的共同点。
“第一次总是比较艰难的,而我现在承受了你的这个第一次。”
“刚才就是最好的排练,一个一次性通过的排练。”
“对着我这样的一个陌生人,你都可以骂个痛快,为什么不去骂骂那个真正和你有着血缘关系的人?”
“安德烈。”苏舟的口吻一变,尤为认真的说,“你必须去骂他,如果你不想被放弃,如果你不想失去他。”
“安德烈,你知道的,你不想失去他。”
安德烈闷着头咬紧了牙。
热风滚烫。
天台的地面缓缓的漫上一层阴影,炽热的太阳被短暂停留的云层遮蔽。
这层阴影与遮阳伞下的阴影点点融合,毒辣的日光不再烘烤着皮肤,安德烈感到了时间极短的凉爽。
身边的现实再一次的离他远去,杂乱无章的声音再一次的在他的大脑中纷争回响。
苏舟说得对。
不,他怎么能去率先低头。
可是再不低头你就要失去阿杰尔了,不止是阿杰尔,你甚至会被“彭德拉”彻底放弃,你仍然可以拥有足够他奢靡一生的钱财,可是没有人亲人会把目光放在你的身上。
苏舟说的没错。
对着这个讨厌的中国人,你都能将你的心脏彻底撕开,让他看看这颗脏臭的心脏里面究竟流着什么颜色的血,你为什么不能跟阿杰尔说呢?难道阿杰尔还比不上这个中国人吗?!!
不,正是因为那是阿杰尔啊!那是他的兄弟啊!为什么阿杰尔不能来哄哄他呢?为什么必须要他先去低头呢?!
…可是阿杰尔是真的对他失望了,这是最后时刻了,中国人说的没错,他到底为什么不能说呢?他难道想失去他的兄弟吗?
不想。
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
…
……
………
安德烈抱住头,没有再发出一丝动静。
苏舟划过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时间。
13:13。
距离说好的一点钟就离开,已经过去了十三分钟了。
唉。
苏舟在心中重重的叹了声气。
他今天果然选择了一个糟糕的散步路线,如果他不来天台,根本就没有这些破事。
放下手机,苏舟继续坐在原地,他握住身前已经没有什么冰凉感的橙汁,也有些口渴,可是极好的自律性不允许他在比赛期间喝这种水果饮料,哪怕只是一口。
呼啸的热风帮助了太阳,帮助它拨去了那层遮住它的云层,大片的阴影渐去渐远,刺目的日光如流水般倾泻铺满了整个天台,只有遮阳伞之下的区域仍然是黯淡下来的浅淡黑色。
刺啦
安德烈身下的椅子重重的滑动了一下。
英国人抬起头,恍惚又专注的盯着苏舟,这让他看起来似乎像是在对苏舟说话,可是他的眼神又没有焦距,让他变的似乎只是在喃喃自语。
“……我是不想失去他。”
“我是应该说点什么……”
“一句imsorry很容易………可是我还该说些什么?”
苏舟轻叹了一声:“安杰,很简单,我说过了,告诉他他带给你的痛苦,然后去骂他、指责他、宣泄你的心情,让他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安德烈痛苦的说:“我这是在认输…………该死的我这是在先一步的示弱……”
这样的自尊心毫无作用,苏舟还是重复着那句话:“安德烈,你不想失去你的兄弟,他也不会想真正的失去你,这不是示弱,这是一个公平的交易,你骂了他,他会再骂回来,这只是第一次,下一次,可以让他先骂你,然后你再骂他。”
“安德烈。”苏舟加重了口吻,“想想吧,你们现在都在失去彼此的边缘,你的主动是在挽救这场危机,你主动了,你足够勇敢,这不是示弱,而是在向阿杰尔展示你的勇气,你会让自己过得更好,你会二次挽救你的兄长,你现在究竟在迟疑什么?难道骂人会比失去阿杰尔来的还要艰难吗?”
不,当然不会,骂人才是安德烈最擅长的事情。
安德烈又一次的抱住头挣扎起来。
苏舟继续在原地等着他,他的嗓子干的要命,这该死的天气实在是热的有些过头,炽热的温度仿佛连人们的思绪都能热化。
…困。
生物钟在对他发出反驳的呼声,快要一点半了,苏舟的眸底滋生困意。
撑着头,一耷一耷的,苏舟的意识渐渐飘远。
……
………
…………
“##…”
苏舟昏昏欲睡。
“#&……”
好像有人在说些什么。
“…喂中国人!……该死的你怎么了苏舟?!”
苏舟猛然惊醒。
他迟缓的眨了眨眼睛,发现安德烈正站在他的身边,弯腰看着他。
“………你怎么了。”安德烈的声音完全哑了。
“我刚才就说过我准备在一点钟就回去睡觉了,现在……”苏舟捂住嘴,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他触摸了一下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的时间是一点四十二。
……咦,他竟然真的睡过去了,就这么撑着腮睡了十多分钟。
不轻不重的两下,苏舟拍了拍自己的脸蛋,让自己稍微精神一点。
他侧过头,身前的安德烈逆着光,光影的线条勾勒出一个大高个子,面上仍然被打下了一层阴影,却少了一些神经质的阴郁。
看起来稍微好了些,苏舟微笑了一下。
“安德烈,感觉好一点了吗?”这是他今天第三次问出这句话。
“………唔。”安德烈沉默了一会,以鼻音轻轻的“唔”了一声,他顿了会,主动问,“你要回房间去睡觉了吗………午睡?你们中国人怎么总是有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习惯。”
“午睡有利于保持精力,虽然我知道欧美人通常不这么干。”苏舟拉开了椅子,扶着腰向后拉了下背,他在同一时间观察着安德烈的一举一动,从英国人的眼神到英国人的面部表情………苏舟的语气舒缓了一些,“既然你觉得不算太遭了,那这次就是真的再见了,放心,今天的事不会被第三人………不对,或需要去掉阿杰尔,不会被第四人知道。”
“………唔。”心情复杂的看着这个曾与他发生了多次冲突的中国人,安德烈还是以鼻音应了一声。
“那我走了?”苏舟侧望着安德烈,重复着最开始的那一段对话。
安德烈僵硬的点了点头。
“那真的再见了?”苏舟又确认道。
安德烈摸摸蹭蹭了一会,脸皮时不时的抽动几下,嘴巴也一会紧又一会张。
“………#&。”安德烈说。
“什么?”苏舟是真的没听清,不是风太大。
安德烈的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这么来回几次,半分钟的时间就又过去了。
在这期间,他看到这个黑发黑眼的中国人立在原地没有走,尽管他的眉梢眼角里满是倦意。
……他应该早点回去午睡。
安德烈的脑子里闪过这句话。
然后突然就感觉生了涩的舌头变得顺畅起来。
他的声音甚至是极大的,几乎是用着吼叫的方式,像是在讨债追杀,而不是在
“…谢谢!!!”安德烈挺起了胸膛大吼道,他的下巴抬得极高,“我说!!谢谢!!!……还有………对、对不起!!很………很多事情…………很多事情………不是很愉快的回忆………哦好吧,管他的,我是说sorry!!isaidi'msorry!i'msayingi'msorry!!thanksandapologize!!i'msorryandthanks!!sorrysorrysorrysorryyyyyyythanksthanksthanksthankssssssssss!!!!”
安德烈的心中滋生出奇妙的情感。
他本以为“谢谢”与“对不起”会让他很难受,他以为他根本说不出口,却没想到………
……比他想象的要容易很多。
把“thanks”和“sorry”嚎了个痛快,安德烈悄咪咪的睁开了一条眼缝。
眼前,他看到这个中国人笑了。
不是那种过于公式化或者隐含嘲讽的笑,而是非常清浅又极为真心的笑。
“没有那么困难不是吗?”这个黑发黑眼的中国人说,“干劲儿不错,安德烈,保持着这种杀人讨债的气势,去把阿杰尔彭德拉也狠狠的骂上一顿。”
安德烈闷着头,又感觉有些不自在了起来。
“………那你快回去睡觉吧。”憋了半天,安德烈催促道。
苏舟这回是真的放心了,也是真的倦意上来了,转身就想走。
然而
“……喂。”最后一刻,安德烈又叫了他。
苏舟:“………”
安德小公主你有完没完啊!!
苏舟撑着眼皮回过头来。
安德烈沉默了一会,心里还是有一个疙瘩,他本来觉得或许没有必要问,但是反正都没脸没皮的把“sorry”和“thanks”吼了个痛了对,在这个中国人面前,他已经没有什么秘密了,那干吗还要委屈自己的好奇心?
他本来或许要沉默挣扎的更久,但是看看苏舟那一副想要睡觉的模样……
安德烈的舌头稍微利索了点:“………在最开始的时候,你留下来,真的是因为我…我………我………”
真的是因为我哭了?
cry,这么简单的一个词,安德烈可以毫无顾忌的用在别人的身上,但是要是给自己用?安德烈又觉得这简直丢脸丢到难以启齿。
幸好,有人帮了他,正如他刚才以提问的形式,帮他理清了那堆狗屎屁事。
“youcried?”苏舟体贴的说出了这个词。
安德烈没吱声,胡乱的点了两下头。
苏舟想了想
非常的粥言粥语的表示。
“我是一个善良体贴温柔友好的人。”
他夸夸其谈。
“其实,眼泪对我来说是很有用的,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无论是在哪一个年龄段。”
他往自己的脸上贴着金。
“所以,你其实可以考虑在我的面前多哭哭看?我对流泪的人完全没辙,虽然你刚才还没哭出来………嗯……”
苏舟指了指自己的眼眶。
“tearsinyoureyesbutnohowling.”
说完,粥粥果断的跑路了!
至少现在没有那种让他怀疑“安德烈是不是要跳楼自杀”的神经质的眼神了!所以他现在唯一所爱的只有他的床和枕头了!
苏舟是跑着离开的。
他一边小跑着,一边挥着手臂,留给了安德烈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安德烈立在原地,直到那个身影彻底的消失不见,他的眼神却仍旧凝固在他离开的那一个方向。
又是过了小会,安德烈才收回了视线,嘟囔了起来。
“…这个口上花花的中国人。”
安德烈语气恶劣的低声道,他明明应该生气的,却有些气不起来。
中国人的最后一句话是这样的:tearsinyoureyesbutnohowling.
但其实应该是这样的:tearsinyoureyesbutnocrying.
howling?
同样是哭,cry的应用面最广,howling?这是来形容小婴儿哭泣的词汇,并且多用于因为小婴儿的需求得不到满足而发出的抗议之哭。
这说明了什么?
安德烈:“………”
这个油嘴滑舌的中国人!!在最后还不忘嘲笑讽刺他一把!!!
与此同时,见罗德里格斯的挚友中国苏终于走了,而安德烈还是立在原地,虽然好像有些冲突,但终究没有发生什么流血事件,不远处的服务生小哥终于松了口气。
天台。
正午的太阳好毒啊。
安德烈又出了一身汗水。
他不知道他又在这里站了多久,他似乎想了很多事情,又好像一片空旷,大脑里什么也没想。
半响。
安德烈拿出了手机,打开推特,他的手指敲敲删删了老半天,跟“cry”还有“howl”这两个词彻底杠上了,一会是“我会cry但是不会howl”、一会又改成“到底是谁发明出了howl这么可笑的词语还总是喜欢挂在嘴边?”………
他打下一句,删。
想了一会,再打。
然后皱起眉头,不满意的继续改。
最终,他发出了这样的一条推特。
安德烈彭德拉:iamnotababy.
设置了特别关注与特别提示,阿杰尔彭德拉在第一时间就意识到安德烈发推特了,却因为心中还没消去的烦躁与火气,而没有在第一时间打开。
而等到他终于打开的时候
安德烈彭德拉:iamnotababy.
下方评论区。
ohhhhhhhhh,看看这个,我们的安德烈baby,你为什么否认了自己?
是什么刺激到了我们的安德烈宝宝?
或许他终于意识到了他不是一个真正的婴儿,而是一个可笑的成年巨婴?
你竟然能在两只腿都埋入坟墓前认识到这一点,卢卡斯是要从奥古斯特的手中夺冠了吗?
……
………
…………
积极正面的评论没有几条,大多数人都在轻慢放肆的大声嘲笑。
阿杰尔却因为这样简单的一句话而分了神。
那是在他出了事故的那一年。
…alger,iamnotababy.
他二十岁,面临着截肢的可能。
安德烈十岁,他的弟弟,站在了他的床前。
精神点,阿杰尔,我想好了,你如果真的没法打球了,那就让我来打,你来做我的助理经纪人怎么样?我会为你捧得奖杯,摘得金牌,我不是那个只能被你抱着到处跑的小婴儿了,我们都是彭德拉…………youaremybrother.
那个时候,安德烈迷上了看美剧,通常喜欢没大没小的叫他buddy或dude,而不是过于正经的brother。
那个小红毛握紧了他的手,一脸严肃。
see,alger,ifyoucannotdoit,allright,iwilldowhatyouwant.
……
………
…………
西班牙的太阳真是有毒,满身是汗的安德烈回到了房间。
他拧开门后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阿杰尔面色冷然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安德烈的第一反应仍然是勾起嘲讽的笑怎么了,你这是在特地等我吗,不是装作看不见我吗?
“………阿杰尔。”安德烈道,“怎么了…”
“well,well,well……”阿杰尔看着他的弟弟,在嘴边并无意义的重复着,“你发了推特。”
“那又怎么了?难道我连一条推特都不………”多年来都是说话带刺,强势惯了,常年来形成的习惯,不是说改就改的,安德烈抓抓头,暗骂了一声fxxk,“…好吧,阿杰尔,我发了推特,这又怎么了?”他极为生硬的说。
“youarenotababy。”阿杰尔重复着推特的内容道,“两个解释,安德烈,第一,你觉得你终于有了一个不是婴儿的担当和决断,决定离开这个束缚压抑了你多年的乒坛,去寻找你的人生意义。第二,如果你还记得”
相似的五官,色泽相同的眼睛,他们是兄弟,他们之间有着血脉的联系,他们曾经亲密无间
也多次两看生厌。
“当然是第二种解释。”安德烈直接打断了对方,不用阿杰尔说“第二种解释”是什么,安德烈就明白他想说什么。
“第二种,阿杰尔。”安德烈瞪着眼睛说,对着外人都能把“sorry”和“thanks”说出口,那还有什么是不能对阿杰尔说的?
是的,没有,也不能有。
“第二种。”安德烈抬高下颚,“就像我为什么在六年前说iamnotababy。”
阿杰尔却没有露出愉快的表情,他甚至是用着有些嘲讽的语气道:“你确信吗?你这次是认真的吗?还是想报复你的brother不小心踢了你一脚?”
“……是的。”是的,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没有,没有,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我确信…!”安德烈直视着阿杰尔道,“这次我是认真的,我没想报复你,阿杰尔,你知道的,我……”安德烈动了下嘴唇,“…你知道的,我爱着你。”
阿杰尔的眼中闪过错愕,他努力地想在弟弟的眼中找到什么恶意,却发现这太困难了。
半响。
“……好吧,混小子,相信你最后一次。”阿杰尔终是移开了视线。
安德烈也跟着撇过视线,嘟囔着:“是的,你当然得相信我,这也一定会是最后一次,不过你得对我温柔点,你得耐心,伙计,很多事情不是那么……那么……………好吧,那个该死的词,不是那么的好改变的,你得对我有点耐心,别讽刺我,说话温柔点,就像你曾经是怎么给我换尿布的一样耐心…”
阿杰尔:“………”他其实觉得有点受到了惊吓。
wait,你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对了,你要不要来发个誓,这真的不是你的一时兴起?
话到了阿杰尔的嘴边,但是看着安德烈那副极为不耐却不断提着要求的模样
“尿布?你确定?安杰,你在”阿杰尔低下头,看了一眼停留在安德烈彭德拉的推特页面的手机,“一小时十六分钟前,在一个多小时前,你前刚刚发了一条推特,表示你不再需要尿布了。”
“那是对别人。”安德烈说,“alger,youaremybrother,如果我需要,你得为我换一辈子的尿布。”
“well,well,well……”阿杰尔极为规律的踏着脚板,“小baby安德烈,今天并不是四月一日,希望这不是你的又一个玩笑如果不是,如果你愿意,我觉得”阿杰尔看向他的弟弟,“我们现在应该进行一个心平气和的交流。”
交流?好极了!他现在就是想交流!正如中国人说的那样,他现在想把阿杰尔骂的狗血淋头!
安德烈忍不住道:“是交流你是如何在这几年里把我养废的吗?”
阿杰尔顿了顿,也忍不住道:“………所以真的是我对你的愧疚和纵容才是根本原因?”
安德烈哽了哽嗓子,一声气音,没再说话。
他越过阿杰尔,大步走到房内,拉过一把椅子,不耐的用脚踹了踹另一把的椅子腿,示意阿杰尔快点过来,然后开始这一场晚了许多年的“开诚布公”。
两人的交谈,并不是从“你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才突然像是被恶灵附体”开始的
安德烈:你先刺激了一波,让我去找了那个油嘴滑舌的中国人;然后那个中国人又刺激了一波,让我回来又找了你,你们两个就是那罪魁祸首的恶灵!!
两人的交谈,是从安德烈的十岁、阿杰尔的二十岁开始的。
安德烈说着他的记忆和他的想法。
而阿杰尔则在特定的时候出声,表示在安德烈做出各种糟糕事的时候,他阻止了、他没阻止、他纵容了………他的想法究竟是怎样的。
这一场谈话持续了很久。
由于安德烈的西班牙站已经结束了,由于这是从未有过的心平气和的兄弟谈心虽然中间也有好几次控制不住的又吵了起来,安德烈骂上一句再生硬的说上一句,而阿杰尔的用词也恶毒到让人怀疑人生存在的意义。
总之,在磕磕绊绊的交流中,两人默契的忽略了晚餐与时间的流逝。
晚上十点四十五分。
太阳的光辉被暗夜笼罩,月色的流光被掩于人造的灯火通明之下。
兄弟两个讲完了。
阿杰尔觉得这个弟弟不仅别扭还傲蠢,心思细的和他的粗壮身材成反比。
安德烈觉得阿杰尔…阿杰尔…………阿杰尔…………
……他哥其实好像什么也没做错啊…?
敞完了心扉,轮完了往事,自然就到了
“所以,我的弟弟,究竟是什么刺激到了你?上午的十点半到下午的两点半,区区四个小时,你遇到了什么?你碰到了谁?发生了什么?”
安德烈变了变脸色,没说话。
阿杰尔的心中其实早已有了一个人选。
“卢卡斯?”
安德烈不屑一笑。
“乔内斯教练?”
安德烈嗤笑一声。
“尤利安阿茨特?”
安德烈哼哼哼哼。
“罗德里格斯雷耶斯?安吉洛比安奇?或者………”
阿杰尔又说了好几个名字。
他看着安德烈放松了警惕,于是道。
“苏舟?”
安德烈的一声冷哼的鼻音还没发出,便被自己冷不丁的憋了回去,然后呛得咳咳咳咳咳。
捂住嘴巴侧着头,咳完了,安德烈没有把头再侧回去。
他盯着墙壁上的油画说:“阿杰尔。”
“什么?”
安德烈盯着油画中的那一朵怒放的向日葵。
“那个小可怜的中国人在欧洲好像还没有经纪人……”
“sowhat?”
“………他的商业价值很大,你考不考虑再为彭德拉家赚点外快零头?”相应的,彭德拉在整个英国、乃至欧洲境内所能提供的便利,也是那个小可怜无法想象的。
他安德烈可真大方,有着一颗不计较过往的大度的心,赞美彭德拉,那个中国人一定会对他感激涕零的。
阿杰尔思考了会,装作察觉不到安德烈若有若无看过来的视线。
半响,阿杰尔长长的“嗯”了一声。
安德烈顿时又专注的欣赏起了油画中的向日葵的一朵花瓣。
阿杰尔道:“没有这个必要,如果真的想给家里添个零头,还不如让你好好的改变一下形象,然后我给你接一个还不错的代言,不用那个中国人来”
“阿杰尔!”安德烈懊恼的说,终于不看向日葵了。
阿杰尔笑了起来:“好吧,如果他有那个意愿,我会考虑的,真不错,我的弟弟,很聪明的做法,如果他肯和一个彭德拉签订经纪人合同,这说明你和他的关系不错,会间接的改变你在人们心中的”
“阿杰尔!!”安德烈吼了起来,“谁他妈的会想这种见鬼的点子了?!”
阿杰尔终于不闹他了。
“allright,allright,控制你的情绪,我的弟弟,我会试试的,不过他可不一定会同意,据我所知,欧洲这边,现在想签下他的人并不少。”
安德烈只当没听到,彭德拉是最棒的,只要阿杰尔真的想签,怎么可能有他签不下来的人?
哪怕无法再度活跃在竞技场上,在任何一个领域里,阿杰尔都是绝对优秀的那个家伙。
安德烈只是强调说:“阿杰尔,别对那个中国人太好,不用对他报以换尿布一样的耐心,但是也别当他是后娘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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