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曹捕头试探性地问道,“杨捕头,兄弟我手底下也有三十来个弟兄们跟在后面混口饭吃,没您这般逍遥自在。卢明月江湖悍匪,抓住必有重赏,若扬州巡捕衙门一点油头没有,我实在对手下兄弟无法交待啊,看在弟兄们脚前脚后跑腿的份上,不知您能不能将这功劳匀一些?”
杨肥嘿嘿笑道,“曹捕头,你瞧我像个爱吃独食的人吗?扬州巡捕衙门好生看管卢明月,此人罪大恶极,手上牵扯无数条人命,到时押送京城,刑部将会亲自审讯,公开宣判,功劳簿上少不了扬州巡捕衙门那一份,曹捕头大可放心,我绝不失言!”
“诶呀,杨兄弟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胸襟,曹某敬佩!曹某先替手下弟兄们谢谢您嘞!今晚,运来酒肆,曹某请杨兄小聚,不知您可有空?听说那里来了个新厨子,会做几道拿手的好菜,其中有一道鹅肝,味道极其鲜美,肥而不腻,不管谁去吃了,都赞不绝口,那叫一个绝!”
“鹅肝!”
杨肥最近减肥了,可不代表没有食欲,正好现在抓住了卢明月,也该犒劳一下自己,“那好,恭敬不如从命,让曹兄破费了!我此次前来扬州,秘密执行任务,我想就你我二人便可,我不想让衙门其他人知道,不知······?”
“好说,好说!刑部中人独来独往,曹某明白,这年头圣上提倡节俭,反对大吃大喝,做人低调点好!其实我此番请客,花的也是私钱,和衙门公款沾不到边噢,想不到杨兄处处都为我考虑啊!”
杨肥微笑着拱拱手,“那此处就请曹捕头收拾残局了,晚上掌灯之时,我定去运来酒肆。”
“好,曹某准时恭候!”
*************
月上柳梢头。
扬州的月似乎比大兴城的月更圆更亮,一轮皎洁的清光洒满大地,映照在扬州的桥、扬州的柳、扬州的流水、人家、乌篷船舷。
明月下,山寺中,不知几多痴男怨女双手合十,对着明月神佛暗中祈祷思量,寄托着对爱慕之人的相思之情。
明月寄托相思,
神佛了却夙愿。
祈求能得偿所愿,花好月圆,和相爱之人共度良辰不负此生。
别人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杨肥办完公事后却孤单如狗在城中溜达了一会,远远就见到了运来酒肆,人也觉得困乏,便来到酒肆中准备歇息下,等着曹捕头前来,心中也不禁暗想此举是否有点猴急,可听着自个肚子咕噜直叫,暗道还是算了吧,先到店里,说不定能来点小点心,或者一碗卤子尝尝咸淡,解解腹中饥饿也是好的。
有客来到,店小二急忙挂上招牌似的笑脸相迎,“客官请进,请问您有预定吗?”
“怎么?到你这吃酒还得提前预定?”
“不瞒客官,小店最近请了个大厨,手艺好,菜烧得是色香味俱全,一传十十传百,这几天扬州城很多客人都来,所以临时来的都找不到座位!”
“原来如此,巡捕衙门的曹捕头请我,你给安排个座位!”
店小二急忙回道,“哦,原来是曹捕头要请的人,有,有座,上二楼,你里面请!”
杨肥微微点头一笑,看来身披巡捕衙门的行头,连吃吃喝喝都方便些,巡捕衙门,专司侦缉缉拿,若是得罪了,他三两天说你这窝藏个朝廷钦犯,翻箱倒柜一番,你这生意也就没法子做下去了!
饭点时间尚早,店小二沏一壶好茶已经放在杨肥的桌前,位置上佳,二楼临窗,还能正好欣赏窗外的景色,暖风徐徐吹来,杨柳折腰,春风拂面,令杨肥心情暖暖的。
可这暖暖的心情,又令自己不知不觉中徒然添出一丝伤感,再次忍不住响起悠柔来,那么好的女孩子,想不到此生竟然只见一面,竟成了永别······
杨肥已记不清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了,只依稀记得,七八岁时,很多人都说自己是个奇怪的人,甚至是个灾星,村子里其他小孩子都不和自己玩。
晚上,他经常会独自一人偷偷摸摸坐在院子里一个人说话,父母半夜不见他,出来寻他,问他为什么?干嘛一个人不睡觉在院子里胡说?而他总会回答,没人陪我玩,但晚上院子里有人,他们说什么我还能听得见,也看得见他们。
每当此时,父母总会惊讶不已,母亲甚至惊恐地将自己抱回了屋内,父母似乎都已经猜到,这几日村子里又要发生什么事情呢?要么是村里刚刚死了人,要么不出两天,村子里又要死人!
杨肥只要在院子里一个人说话,村子里估计就得死人!
日复一日,父母渐渐又有了子女,给杨肥又添了**、妹妹,可杨肥奇怪的生活依旧没有改变。
父母渐渐麻木,在村子里一些人异样眼光之下,甚至隐隐觉得杨肥确实是个不详的孩子,说不定哪天真会惹出祸事来,慢慢疏远成了一种必然。
杨肥依旧习惯孤独,到了夜里,时常一个人跑出去,或来到山丘荒岭中,或来到树林小河边,他偶尔能碰上一些人,能听见他们说什么,怎么死去的,什么心愿未了等等。
杨肥那时已明白自己有着一种特殊能力,这种能力与生俱来,能够在下意识间去发现亡灵,时间久了,他也习惯了,成为了自然。渐渐明白人鬼殊途,时常也忍不住想夜间四处看看,发觉自己更加习惯黑暗的生活。
时间久了,他觉得自己太孤独,甚至自认本就是另类,根本不会畏惧亡灵,觉得人世间一切的恶远比鬼神还可怕,感觉如果有一天与鬼神为伍,不过如此。
有一天,他奇怪的暗夜生活终于为他带来好运,一支北方军队南下而来,自称为了解救被高高在上无道昏君剥削压榨的江南黎民百姓,偏偏他们却嗜血成性,烧杀抢掠,屠杀整个庄子。
天明时,杨肥回村见到一片狼藉,所有人都死了,所有,包括他的亲人!
此刻,他明白自己彻底成为了孤儿。
杨肥只能流浪,他不敢往南走,头也不回地一路向北。
流浪的岁月里,他抢过别的小孩子手中的冰糖葫芦,最后被其他大孩子追的屁滚尿流跳进河中,差点没命,万分危急时,天不绝他,在呛几口水后,居然扑腾几下学会游泳,越游越好,最终躲过一劫。
有时,寒冬来了,他窝在别人家柴棚中吃着秋天收集的野果子抵御着寒冬,春暖花开时,会拧着烧火棍子从狗嘴里抢东西,有时会抢到好一大块动物的肉,后来才慢慢察觉,他赶走的可能是一头狼。
直到有一天,他遇见悠柔,一个善良的女子!
悠柔没有嫌弃他,没有像很多人见到自己后,一脸厌恶捂着鼻子快步跑开,她给自己御寒的衣物,给自己很多吃食。
那一刻,杨肥深深记住悠柔,深深记住初次相见的地方,偷偷跟在悠柔身后来到她家不远处,数天观察,最终确定这就是悠柔的家。那时,虽不知悠柔的名字,但悠柔的容貌一举一动都深深印在杨肥心里。
杨肥暗暗发誓,她是恩人,要报答,一定要报答!
有一天,当有能力时,一定要回来看她!
时过境迁,杨肥再次来到涿郡,一片孤零零坟茔中,一座小小的墓碑上赫然刻着悠柔的名字,他想放声痛哭,却无法留下眼泪。
大爱无言,
大悲无泪。
父母他依稀不记得了,可悠柔,心灵中唯一的一处寄托,却悄然离开了自己。
从侥幸活下来的人口中,杨肥得知事情来龙去脉。
卢明月,一个丧心病狂的人,他发誓一定让他受到正义的审判,看着他人头落地!现在他即将做到了,悠柔,妳也放心远离着恼人的世间了吧?
**************
不知不觉,耳边传来曹捕头爽朗的笑声,“哎呀,杨捕头,多有得罪,本想在门外候着您,哪知您却比我先来,我心中过意不去啊!”
杨肥微微一笑,万千愁绪回到眼前,“哪能啊,曹兄这么说话就有些见外了,同道中人没那么多客气,今个我打算不醉不归,让曹兄破费,翌日起来可别怨我!”
后来,酒过三巡,杨肥没有醉,曹捕头却醉了!
一个男人,刚刚过而立之年酒量颇好的男人居然醉了!
或许他觉得杨肥不过是个陌生人,刚刚才认识的陌生人,更是个可以倾诉的对象,喝起酒来无所顾忌,或者觉得杨肥应该没什么酒量,反而马失前蹄着了道。
总之,曹捕头醉了,醉了很厉害!开始絮絮叨叨,开始红着眼,流着泪!
生活的压力让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感觉比挑着上百斤的担子还要重,他有几个孩子,可却没一个男孩子,让他在同行、左右隔壁邻居中抬不起头来!
还有一个整日里絮絮叨叨却心底善良的老婆,让他不忍心为了传宗接代再去取小妾,否则他觉得有负当年的豪言壮语,要一心一意照顾爱妻一辈子。
今年好不容易干了捕快头子,本想生活的压力或许会小一些,可他发觉远远不是这么一回事。
人所处的位置一旦高了,看问题的角度自然不同。
手下三十多个弟兄都指望着他,有时候,工作的压力,生活的担子,身处的位置,他开始为了兄弟得罪人了,更多时候,则是左右为难,两头受气。
有一次,为了摆平一件难缠的事情,他不得已只能瞒着老婆拿出自己一个月俸禄去请一位官员从中协调一番。
没法子啊,不敢说官场黑暗,但还是有点灰暗,他本无须这样,只要像上一位捕头那样,让弟兄们出出分子钱也可以办成事情,甚至还能上上下下截留些留作自己用,但他不愿意做,昧着良心的事情,他不愿做,情愿自己吃点亏吃点苦,这样心里踏实,心里安静,问心无愧!
杨肥拍了拍曹捕头硬朗的肩头,笑道,“兄弟你确实苦,可也幸福!生活便是如此,这样吧,记得好生将卢明月押解回大兴城,到时我那份就给你吧,我孤身一人,有钱没钱似乎也没太大区别!”
曹捕头又哭了,涕泗横流,连声感激,情真意切!渐渐地居然趴在桌上睡着了。
杨肥微微一笑,得,下楼吧,干脆连他的帐也一并算了,不管怎样,在杨肥多年办案生涯中,一个流泪的男人,心肠总坏不到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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